主奴閑聊的時候,曹府的下人趕緊送上一些精巧的點心來。
曹家的日子當然不能和十年前比了,只能說勉強還有一些舊日的存貨。
精巧的漢人點心叫十四阿哥吃的很開心,對曹家父子就看的更加順眼起來。
這時后宅終于傳來娃娃的哭喊聲,一個穩婆沖出來,風風火火的跑進大堂,滿臉是笑的邀功道:“曹太爺,老爺,貴府多了個大哥兒。”
“好,好,真好。”哪怕主子當面,曹世選也是忍不住笑將起來。
曹振彥成親好幾年了,一直未有動靜,少年夫妻恩愛,又是眼下這種時勢,也無心納妾,就這只能這么拖著,這一回懷了身子,頭胎就是大胖小子,還真是好兆頭,由不得曹世選不開心。
曹振彥也是忍不住滿臉喜色,這個時代的人傳宗接代是頭等大事,可不是說笑的事情,曹振彥一直也苦惱于無子,再怎么樣沒有子嗣人生也有缺陷,此前一直擔心娘子不能生育,族里也有不少覬覦家產和說閑話的,這一下可全是放下心來了。
多爾袞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笑著道:“這下甚好,我又多了個小包衣,將來世世代代給我和子孫們當好奴才,咱們主奴之間要把這情義傳下去。”
曹振彥面色一滯,接著趕緊在臉上露出笑容來,他打著千跪下去,說道:“主子對奴才一家這情義,真是沒說的。”
“那可不,誰叫我瞧你順眼。”多爾袞這話真是情真意切了,以他的身份地位,一句話就能叫曹家全家大小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一句話也能要來成百上千的漢人包衣,漢人包衣可是最不值錢的事物了,就跟小貓小狗似的,可愛的話算是個愛物,可惡的話,就是野狗野貓,恨不得叫人全打殺了。
這些漢人比不得能放馬能打仗的蒙古人,那是盟友,也比不得林中百姓,可以轉化為真正的女真八旗,各旗都是搶著要。各旗連年征戰,丁口其實是一直下降的,自然生長的建州女真人遠遠比不上戰爭的損耗。
要是沒有補丁,八旗會從六萬丁打到五萬丁,再降到四萬丁,那可就全完了。
蒙古人,林中野人,這些都是補丁的優選,特別是生女真,更是補丁的重要來源。其次才是蒙古人,再其次才是漢人補丁。
漢人就算開戶成了旗人,也是最受歧視的一群,地位和包衣還是一樣,根本沒有任何的區別。
以多爾袞的身份地位,能和自己的包衣說出這樣的話來,也是真的很喜歡曹振彥了。
“我走了。”多爾袞拿著一塊點心,態度優越而隨意的走向門口,這是他包衣的家,就是可以這么隨意從容,就象是在自己家的庭院散步一樣。
“奴才恭送主子。”曹家父子和家里的男子們還得到門口送行,俱是在大門口跪了下來。
幾個穿著銀甲的護兵用警惕的眼神盯著這些漢人,他們的眼神十分冷漠,只要曹家的人有什么異常,他們就會立刻出刀殺人。
幾個小主子身邊的護衛都是老汗派下來的兩黃旗的精銳,身經百戰冷酷殘忍,對曹家這樣的漢人包衣家庭,有著明顯的不信任的態度。
多爾袞腳步輕快的走到門口,在門口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從腰間解下一個玉佩,一個女真包衣跑了進來,對曹振彥道:“這是主子賞你的。”
“奴才謝過主子。”曹振彥在地上嗑頭,等他抬頭之后,多爾袞已經騎馬離開了。
大隊人馬離開后,才有那些親朋友好的家人進門來,恭喜之后得了準信,回去給自家的主人報信。
曹家上下都是喜歡的很,有人將準備好的鞭炮拖到門口,用信香點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炸響起來。
曹世選和曹振彥父子倆卻沒有什么高興的神色,兩人臉上都有些不自然,想擺出高興的神色,卻是怎么也高興不起來的樣子。
“父親。”曹振彥終于說道:“我想來想去,還是有些不甘心。”
“什么不甘心?”
“我真的不想,兒子剛一落地,就已經成了人的奴才,子子孫孫,一直這么當奴才。”
曹世選沒有說話,也沒有斥責,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李方沒有出聲,只是先豎了一下手掌,正反晃動一下,然后伸出兩個手指,屈了一下,最后又屈了一下大拇指。
他藏身在密林外圍,也是一處山坡的東邊的頂端,四周都是些灌木,有一人多高,很適合藏身。
在李方身后是綿延不斷的密林,有松樹有楓樹,也有白楊和柞木櫸木等各種大樹,灌木,野草,大樹,構成了完成的生物鏈條。
時近初夏,天氣暖和,野獸明顯已經從冷酷的寒冬里蘇醒了過來,在潛伏的小隊身后,時不時的傳來猛虎的嘯聲。
或許有細碎的聲響,這時人們就提高警惕,然后可以看到有毒蛇在不遠處的綠葉枝條上蜿蜒爬過。
這一切提醒人們這里是危險的深山,除了獵戶外沒有什么人在深山里活動,這里是野獸的地盤,不象別的地方已經被人類給占領了。
在李方做出手式之后,身后十幾步外有人輕聲說道:“十個人,兩個白甲,一個拔什庫。”
“動不動手?”豹眼在地上蛇一樣的游動著,爬到李方身邊,拿眼往山谷對面看。
這里只有山間小道,到處都是密林和灌木,人蹤罕見,但在現在這種時候,寬甸方圓幾百里的大山四周最少聚集了兩三萬人,到處是各方軍隊的蹤跡,看到一隊女真兵根本不奇怪。
寬甸六堡之外,從牛毛寨到松樹口一線到處是以女真兵為主。
而以寬甸為核心,北端是東江軍為主,其核心其實在鐵山一帶,而十二團則在南端,距離原寬甸堡最近。
舊寬甸堡和幾個堡一帶已經被女真主力占據,他們沿著鴨綠江和密林山谷追擊那些退卻的東江兵,一直還沒有把手伸到六堡南邊,也就是十二團的駐地這邊,但溫忠發等人未雨綢繆,十二團已經進入最高戰備狀態。
十二團的駐地其實離云從島較近,安全上來說比冬天會冰封海面的皮島還要好一些,當初立足不穩的時候考慮的是可以隨時退到云從島上躲避,還好有鐵山的毛有俊一直吸引火力,還有陳繼盛等人陸續開發原寬甸各堡,十二團和東江鎮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從去年開始,十二團開始修筑在寬甸北方的前進基地,還有在太子河對岸的一些固定情報點,形成了扇形的擴張外沿,在這一次女真人大舉進攻之前,十二團放棄了一些基地和情報點,收縮到前進基地一帶,對前進基地和核心區是不打算放棄的,如果女真人真的大舉進攻這里,就算不想暴露,也只能與女真人狠打一場。
好在努兒哈赤果然沒有注意到六堡南邊的這一片區域,寬甸地方實在太大,地形也相當的險惡,從連山關到鳳凰城是一線,左側是平原區域海岸地貌的遼南,也就是后世的旅順和大連地區。
右側就是以山區為主了,過了連山關這一條線,也就是后世的摩天嶺地區,也是爆發過若干次戰事,成為清軍的防守核心。
這里不僅是長白山山脈,也是鴨綠江的出海口,在后世來說寬甸地區除了風景秀美外,農業和工業都不是很發達,但在此時卻是天然的兵家上地,進可攻退可守,僅從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來看,東江兵確實是在危險來臨之前就開始后撤,后來女真主力追著打,也就是咬著東江的一點尾巴,根本沒有可能傷及根本。
如果要斬斷東江在寬甸一帶的根基,那就只有渡江而戰,從朝鮮那邊的義州等地撲向鐵山,那么整個東江除了海上各島之外,岸上的根基就等于是被清洗了一遍。
對毛文龍來說這并沒有什么要緊,岸上最多也就是幾萬壯丁有些可惜,也不是很打緊,可以撤一部份到島上,撤一部份到朝鮮,這也是早就有預案的事情。
對十二團來說就不可接受了。
寬甸西南方向的基地,距離江口和海岸都很近,每天都有木頭從川流不息的江水里放出海上,然后被小船上的人用撓鉤一路鉤到皮島港口,然后裝上大船,南下往臺灣去。
在嚴重缺乏大木的臺灣,寬甸這邊基地弄出來的木頭是不可或缺的最重要的戰略資源。
銀子可以自己賺,鐵器可以由天津或登萊港口出發運往臺灣,大不了在福建買,閩鐵在福建不是什么稀罕物,也不是很貴,只是運輸上要比海運復雜和困難一些,費用也要高一些。
更多的生活物品,包括開拓荒地用的耕牛和良種,各種工具,鹽,茶,布匹,這些可以慢慢的自給自足,也可以在福建沿海購買,都不是大問題。
只有合格的大木頭實在難得,五六人合抱的櫸木可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也就是這個時代的遼東有大量的合格的硬木,別的地方幾乎都是找不到了。
加上十二團開墾出來的耕地和辛苦建起來的營地,想叫他們放棄,自然是要問過他們手中的刀槍。
李方等人是溫忠發和禿頭等軍官派出來的分遣隊之一,每個分遣隊都按小隊或中隊在密林和山谷要隘處觀察敵情,杜絕小規模女真人往南邊的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