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將主意說出來,朱厚照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最后拍案而起:“甚好甚好,就這么辦,母后為朕操辦婚事,勞心勞力,正好讓高公公代為操勞……為朕大婚效力,這是多大的禮遇?量母后也不會提出反對意見!”
“這件事就如此定了,戴公公,你再隨朕走一趟坤寧宮。哈哈,朕沒想到還有這層,就算母后故意給朕出難題,還不是被朕輕易解決了?”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戴義提不出什么好主意,只能覥著臉拍朱厚照的馬屁。而真正的功臣劉瑾,臉上古井無波,似乎并為此沾沾自喜。
張苑在旁看了干生氣,一點辦法都沒有,他想跟劉瑾斗,但無論聰明才智還是媚上的本事,都比不上劉瑾,處處受到壓制,也就剩下日常對朱厚照的悉心照顧劉瑾無法超過他,但朱厚照不會為了稀松尋常的小事就提拔重用。
朱厚照帶著戴義,跟張太后一說,張太后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召見蕭敬和高鳳,將事情說明。
就算高鳳心中有一百個不愿意,也只能俯首聽命,順帶將提督東廠的令節交出來……蕭敬雖然想幫高鳳說話,但礙于事情是皇帝和張太后一同決定,平日他又喜歡裝糊涂,只能緘口不言。
朱厚照此時已然不忘收買人心:“高公公,朕看好你,朕大婚一應事宜俱交托給你,等事情完結朕必當重用。母后,如今各地已將候選名單呈遞上來了吧?”
之前朱厚照對選后的事情非常不上心,張太后幾次叫他來看候選者名冊和畫像,都被推辭,這次居然主動問起,張太后非常高興。
張太后笑著說道:“皇兒,這些名冊已呈遞上來幾天了,恰好今日有時間,一并看了吧!”
朱厚照對順利提拔戴義興奮不已,認為這是自己應對文官集團的又一勝利,當即點頭:“母后只管讓人取來!”
張太后讓蕭敬去將所有名冊和畫像拿來給朱厚照過目,朱厚照看到名冊后一陣頭疼,甚至畫像看過也沒個頭緒,心想:“這些應選淑女為何長得一個模樣?”
張太后見兒子把畫冊從頭到尾翻越完畢,不由好奇地問道:“皇兒,可有中意之人?”
朱厚照側目看了張太后一眼,道:“都還行,這樣,這件事由母后主持,蕭公公和高公公幫太后處置,司禮監這邊的差事則多交給戴公公做……蕭公公,你意下如何?”
小皇帝是個聰明人,喜歡借題發揮,既然已將戴義提拔為首席秉筆太監,如果不趁機找借口讓蕭敬轉移注意力,沒法讓戴義接觸實權。蕭敬對朱厚照的那點小九九心知肚明,但他沒有說破,恭敬行禮:“陛下安排,老奴必當盡心竭力辦好!”
“那就好!”
朱厚照笑道,“這件事不必太操之過急,等明年改元前將事情辦妥便可!對了母后,之前朝議中,翰苑上呈幾個備選年號,今年已過半,改元之事該提上議程了……對此,您有什么意見?”
張太后笑道:“此乃朝廷大事,應由翰苑和內閣諸位卿家商議后決定,本宮不會干涉。皇兒,朝事上你應多聽聽那些大臣的意見,畢竟你父皇給你留下一套很好的朝臣班底,全都是肱骨之臣……”
張皇后分明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朱厚照心里頗不以為然,表面上卻笑盈盈道:“母后放心,兒臣對朝中那些老臣非常信任……就算偶爾有紛爭,也只是小事!”
朱厚照以為任命戴義為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并提督東廠,就能有效制衡蕭敬,以便他掌權。
但他高估了戴義的本事。
雖然戴義做事勤快,但勤快和能力沒有必然的聯系。
正所謂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戴義擔任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幾天后,朱厚照召其到身邊,詳細問詢司禮監的事情,結果戴義的回答讓朱厚照大失所望。
“……蕭公公飛揚跋扈,說是要將差事分給老奴,卻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老奴想接過部分奏本的朱批大權,卻被蕭公公喝斥,說老奴不守本分……嗚嗚嗚……”
說到后來,戴義居然當著朱厚照的面哭起來。
朱厚照一臉鄙夷:“朕好不容易給你安排了個好差事,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之前朕不是讓蕭公公去處置朕大婚之事嗎?他不在司禮監的時候,你就不能趁機行事?莫非還有哪個不開眼的奴才敢阻止你不成?”
戴義哭訴:“陛下,不是老奴沒想到這一節,實在是蕭公公太過狡猾……但凡他有事情離開,必將奏本鎖于木匣中,置內書堂,以輪值翰林看守,老奴想接近而不得!”
明朝皇宮的內書堂,是太監習文斷字的地方,與外廷的國子監相似,這里以翰林學士為教師,以四書五經為講授內容,完全以培養儒士的方法培養內宦,這樣教育出來的人進入內官各監工作自然毫不費力,自宣德元年至今,司禮監太監多出自內書堂。
內書堂隸屬于司禮監,位于皇城東北司禮監第一進院內,史載“司禮監第一層門向西,與新房門一樣,門之內稍南,有松樹十余株者,內書堂也”。
蕭敬把奏本放在內書堂,就是看準戴義在司禮監中地位僅次于他,若他走開,把奏本留在衙署中,就算安排專人看管,也必須要屈從于戴義的意志而將奏本交出,所以干脆送去內書堂,讓在這里講經的翰林幫他看管。前來內書堂授課的翰林名義上是所有內宦的老師,地位尊崇,不受皇宮典制限制,戴義無權讓他們把奏本交出。
朱厚照一聽,非常生氣:“嘿,這老匹夫,平時他對閣臣百般容讓,什么事都由著劉少傅,但對朕派去的人卻跟防賊一樣!劉公公,這件事你看怎么解決?”
朱厚照現在一遇到難題,馬上問劉瑾,儼然把其視為身邊第一智囊。
劉瑾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遲疑片刻后才道:“陛下,有些話……老奴不知當講不當講!”
“說!”朱厚照生氣道。
劉瑾面帶難色:“陛下,天下乃陛下之天下,朝堂事務也應由陛下一手掌握……陛下登基后,即便禮遇顧命大臣,但他們也不該將朝事全部掌控,而將陛下視為傀儡全盤架空。若蕭公公只是老成持重,在部分朝事上對閣臣虛以委蛇甚至妥協,完全可以理解,只是如今蕭公公所作所為,似有意剝奪陛下大權……”
“砰!”
朱厚照一把將面前的墨盒掀到地上,怒道:“這還用得著你來說?!你且說如何解決吧!”
劉瑾謹慎地道:“陛下,如今看來,似乎只有讓蕭公公……乞老歸田,退位讓賢,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若非如此……就只能……陛下將蕭公公叫來,加以斥責,讓蕭公公放權……”
朱厚照厲聲道:“如果叫蕭敬來斥責一番就有用的話,朕現在就不用這么頭疼了……哼,他是誠心要跟朕為難,之前朕覺得他在宮里德高望重,對皇室忠心耿耿才一再容忍!既然他現在處處針對朕,那就別怪朕對他不客氣。”
“朕這就去見母后,讓母后準允打發蕭敬回老家,朕不想再見到此人!”
朱厚照說完盛怒難消,不顧一切往坤寧宮去了。
朱厚照離開,劉瑾卻沒跟上,戴義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從地上爬起來。二人四目相對,戴義趕緊將目光避開。
劉瑾陰測測地笑道:“戴公公,既然你知道在司禮監諸事不便,以后可要多聽咱家的話,咱家讓你說什么,你只管說,對你有利無害!”
戴義趕緊道:“劉公公說得是,咱家之前不就根據您所說跟陛下奏稟?但這么添油加醋,是否會被陛下發覺不妥?”
劉瑾冷笑不已:“戴公公不會不知陛下心思吧?現在陛下要的是能幫他辦事的司禮監掌印太監,蕭公公在其位不謀其政,那就該退下來,難道你不想當內相?”
戴義咽了口唾沫,望向劉瑾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懼怕……此時劉瑾面容猙獰,讓人不寒而栗。
劉瑾又再出言威脅:“戴公公,別以為你現在是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咱家便治不了你,你有今天的地位,全靠咱家在陛下面前舉薦你。”
“若是你不懂幫陛下做事,不聽咱家吩咐,咱家輕松便能將你拉下馬來……只要你以后聽咱家的話,那你在宮中的地位就會穩固……”
戴義心里發怵,相較于蕭敬,戴義更加怯懦無能,蕭敬起碼還會做事,在很多問題上有自己的見解和手腕,戴義完全就是個沒頭腦沒主見的庸才。
戴義心想:“現如今劉瑾得到陛下寵信,若我得罪他,他在陛下面前說我兩句壞話,那我就再也爬不起來了!”
想到這里,戴義趕緊行禮:“以后勞劉公公多提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