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到西北來是打算蟄伏一段時間。sa
履任三邊總督后,沈溪并不想跟地方文武官員為難,他的心腹大患只是京城的劉瑾,所以目標明確,一定要防止劉瑾暗中耍陰謀詭計。
歷史上劉瑾曾做過很多陷害忠良之事,其中就有構陷時為三邊總制的楊一清,將楊一清下到詔獄中險些慘死。
劉瑾利用的正是西北錢糧方面的弊端,當時西北所有督撫都被劉瑾一網打盡。
朝中有毒蛇隱于君王之側,隨時都會出擊咬人,沈溪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首先他就得摘干凈跟西北積留弊政的關系,就算錢糧出現問題,那也是前任保國公朱暉的事情,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現在劉瑾正在鏟除京中異己,還未向邊關伸手,沈溪奏本便已送去京城,而沈溪送給謝遷的信函更是在他離開京城前便已經備妥。
現如今謝遷擔任內閣首輔,跟沈溪的預期基本相同,他相信朝中有謝遷幫忙,加之劉瑾掌權之初羽翼尚未豐滿,膽子沒那么肥,先行把事情捅破,杜絕劉瑾日后再拿這件事大做文章。
京城里,謝遷處理完一天朝事,回到自己位于長安街的宅院,剛進屋,他便搓起手,趕緊讓下人生上炭火,這樣他可以邊烤火邊處理剩下奏本。
等火盆送上,謝遷剛到書桌邊坐下,有謝府家仆進來稟告:“老爺,這里有一封信,說是從沈家轉送而來,您要不要看看?”
謝遷瞪大眼,伸出手道:“拿來!”
自從沈溪家眷抵達京城之日,謝遷就有上門拜訪的打算,但由于沈溪這個家主不在,他恪于禮法顧忌顏面沒有成行,自然也就沒機會見到自己的孫女和重孫女。
謝遷拿過信函,嘴上猶自在嘟噥:“這幾天正在琢磨這事兒,沒想到君兒的信就來了,正好,老夫也想知道沈之厚那家伙將我小孫女折騰成什么樣子了……這天南海北到處走,有沒個完了?”
等謝遷將信打開來一看,不禁有些失望,這封信并不是謝恒奴寫的家書,卻是沈溪的字跡。
家仆關心地問道:“老爺,孫小姐如今境況如何?”
謝遷一看跟公事有關,先將信收起來,然后沒好氣地揮了揮手:“這種事也是你能問的嗎?老夫這邊尚有事情要做,你先回府去吧……哦對了,若夫人問及,你就說我這兩日沒時間回去,讓她照看好家里。至于嫁出去的孫女,不用她擔心。”
家仆行禮后匆忙回謝府通稟去了,等屋子里再次安靜下來,謝遷才重新拿出沈溪的信,認真看了起來。
通讀完信后,謝遷眉頭緊皺,呢喃道:“這小子,又給老夫安排事情做……不過他倒是有些能耐,還沒出京就預測到劉瑾會掌權,甚至判斷朝廷會拿西北弊政開刀,且出自劉瑾之意,到有些算無遺策的味道。”
“我想想啊,沈溪小兒現在主動提出來,等于是堵上劉瑾向邊關伸出的魔爪,畢竟劉瑾針對之人可不就是被陛下屢屢提及,非常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兵部尚書的他?”
謝遷嘆了口氣,收拾心情便離開自家宅院。
下人原本在廚房燒水,見謝遷走了出去,連忙追出院子問道:“老爺,您這是往何處去?”
“今晚老夫不回來了,多余的事情你別問。”
謝遷說著,隨手把信撕成碎片,卻沒有亂丟,出了院門后,找了個雪堆將碎紙片塞了進去,然后往皇宮而去。
此番謝遷要去文淵閣等沈溪的奏本到京,因為按照沈溪算計,奏本應該會在這一兩日內抵達京城,信函正好送入內閣。
沈溪讓謝遷幫忙盯著,如此一來便可避免焦芳將奏本直接告知劉瑾,那計劃就有可能出現錯漏。
紫禁城東安門,劉瑾結束一天差事出宮,準備打道回府。
當上司禮監掌印太監前,劉瑾的主要任務就是陪朱厚照玩,皇帝在哪兒他在哪兒,只要把朱厚照哄高興了,他的差事就算是完成。
但劉瑾當上司禮監掌印太監后,因為要幫朱厚照批閱奏本,所以大部分時間他都留在司禮監,見皇帝的時間自然便少了,晚上陪伴朱厚照玩的人基本是張苑、錢寧等人。
劉瑾不擔心皇帝對張苑寵信有加取代他的位置,因為張苑這個人能力不強,而皇帝對錢寧又十分寵信……此時錢寧把劉瑾當成義父一樣對待,皇帝身邊發生了什么事,都會原原本本傳入劉瑾耳中。
劉瑾真正做到不在君王側卻了解君王事。
回到家中,劉瑾發現自己的妹婿孫聰也在。孫聰上前:“劉公公,之前您讓我調查之事現在終于有了結果。”
劉瑾非常疲勞,聞言怔了怔,問道:“何事?”
孫聰有些意外:“劉公公不是讓我調查之前你回京路上被人追殺之事么?似乎此事……跟錦衣衛有莫大關系。”
劉瑾驚愕無比:“錦衣衛?難道是先皇派人刺殺咱家的?不應該啊……”
提到錦衣衛,再想想時間是在年初,劉瑾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朱祐樘立下遺命要殺他,因為那會兒他要回京無人知曉,沈溪還派人一路護送,就算這樣,他這一路也是危險重重,幾次遭遇刺殺,好在最后都化險為夷。
孫聰道:“應該跟先皇無關。不過這事兒,倒是跟先皇在世時一個案子有關,是沈總憲在南寧府時牽涉進的一個案子……”
劉瑾聽到沈溪有關的案子,頓時知道怎么回事了,畢竟當時他在沈溪軍中做監軍。
劉瑾惱火地道:“這案子跟咱家被人刺殺,有何關聯?”
孫聰一五一十道:“案子發生后朝廷派廠衛前去調查,聽聞具體負責查案之人跟兩位國舅關系密切,國舅爺當時似乎還讓那人將誣告沈總憲的高寧氏押至京城……”
劉瑾想了想,微微點頭:“你這一說咱家倒是想起來了……建昌侯貪財好色,若他得知南方有能吸引沈溪犯錯的美人兒,必然想據為己有。他只需要挾姓高的知府,承諾幫忙翻案,這樣既能得到美人,又能鏟除掉沈溪,可謂一舉兩得……后來呢?”
孫聰道:“聽聞此人在江南徘徊九個月才回京,他原本已將高寧氏擒獲,高家也對高寧氏報了自盡并注銷戶籍。但在北上的路上,高寧氏逃走,此人怕回來被建昌侯責難,一直留在南方……”
劉瑾皺眉:“你是說……是此人刺殺咱家?”
孫聰點頭:“以我調查所得,兩位國舅爺在宮中培養的內監其實是張苑張公公,但他們也知陛下對公公您寵信有加,怕您回朝后危及張公公地位,果斷出手。除了兩位國舅爺外,朝中怕是無人敢對公公您下毒手,且當年公公離開東宮發配浣衣局,也跟兩位國舅爺從中作梗有關!”
“這二人,真是無法無天!”
劉瑾聽到這話,不由分說便破口大罵起來,“你不說咱家還想不起來,當年就是因為咱家對張氏二人有所怠慢,他們便在陛下面前說咱家壞話,至于那張苑,原本就是壽寧侯府一個奴才,被閹了后送進宮中,這件事可瞞不過咱家。”
孫聰道:“此人回到京城后曾去建昌侯府匯報,聽聞其是送美女給建昌侯,才得到建昌侯信任……消息是從建昌侯府上傳出來的,可信度極高。”
劉瑾咬牙切齒:“雖然咱家也想報仇雪恨,但奈何兩位國舅爺不是咱家現在能動的……朝廷派去南方調查此案的錦衣衛之人乃是何人?”
孫聰肯定地說:“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江櫟唯。”
“江櫟唯?”
劉瑾聽到這個名字,勾起一絲回憶,撫摸著光禿禿的下巴道,“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卻不記得在何處聽過。”
孫聰道:“此人在嶺南時,因犯錯被沈總憲逮住馬腳,致官位丟失,之后靠賄賂國舅爺得以官復原職。此番回京,他只是回錦衣衛銷了任務便不再露面,據說現在正在活動,準備調往刑部任職……”
劉瑾冷笑不已:“國舅爺也就罷了,但姓江的只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咱家豈能容他放肆?咱家要讓他知道,敢得罪咱家,就要做好被剝皮拆骨的思想準備!”
孫聰唯唯諾諾,劉瑾又道:“原本咱家還奇怪,咱家回京之事,除了沈溪外還有誰知曉?之前一直琢磨,是否是沈溪暗中搗鬼,但現在回想起來,他真要對咱家下手根本無需動太多手腳,隨便找個人把咱家殺掉扔在哪個山腳旮旯也無人知曉,況且他派出的人一路護送咱家回京,對咱家有莫大的恩德。”
孫聰問道:“公公,這件事是否要繼續追查?”
劉瑾一抬手:“不用查了,咱家跟旁人無冤無仇,就算跟沈溪也相安無事,若說能在軍中安插眼線,甚至知道咱家回京路線,必然是廠衛的人無疑。江櫟唯留在南方多月,不恰恰證明他心虛嗎?回到京城后又不敢回錦衣衛,分明是怕咱家殺了他!這件事,咱家得好好琢磨,怎么做才能消此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