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往飯廳而去,路上蘇通情緒稍微有些低落,顯然人比人之后他覺得自己門路還是太窄了,跟這個京城的“遲公子”相比遠有不及,便在琢磨如何好好巴結沈溪,以便獲得更多的政治資源。
到了飯廳,酒桌已擺好,旁邊侍立六名丫鬟,馬上把朱厚照的目光吸引過去。
朱厚照出來就是為了吃喝玩樂,在路上他沒心思去看那些忙于生計的大姑娘、小媳婦,到了蘇通府上,自然想知道蘇府是否有美女,等他見到六個相貌溫婉可人的丫鬟俏生生站在那兒,不由多看兩眼。
若換作普通人家的丫鬟,遇到生客必然會因面淺而回避,但蘇通府上的丫鬟卻不同,遇到朱厚照這樣年輕英俊的公子哥,甚至還暗送秋波。
沈溪見狀心想:“這小子真得感謝他老爹老娘基因好,就算現在縱欲過度但從外表看還是小帥哥一枚,走到哪兒都吃香。”
蘇通本以為沈溪教出的學生必然是拘謹守禮,未曾想這位名師教出的高徒居然會暗中觀察自己家里的丫鬟,神色間略帶猥瑣,若是換作旁人必定心生嫌隙,恥與為伍,不過蘇通跟普通人卻不一樣,對待女人的態度從來就沒變過,笑瞇瞇地問道:“遲公子覺得在下府上的丫鬟如何?”
朱厚照毫不客氣地道:“不錯,都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
蘇通嘿嘿笑道:“那是,在下乃是從蘇杭、兩淮一帶把這些水靈的丫鬟買來,這揚州瘦馬可是天下一絕,在下僥幸購得幾個。說起來在下這些年無其他所好,唯獨對女子……咳咳,扯遠了,扯遠了。”
蘇通本想對朱厚照傳授一些女人經,但發現旁邊還有個為人方正的沈溪,忽然想到在沈溪這樣的大人物面前說這些葷話有些不太合適,尤其他還是向沈溪的學生講述這些,會顯得誤人子弟。
朱厚照聽了半截,心里有些不爽,皺眉問道:“蘇公子對女子也有研究么?不妨說來聽聽?”
這讓蘇通很尷尬,沈溪笑著擺擺手:“遲公子,有話還是放到飯桌上說,何必急于一時呢?”
蘇通和朱厚照都詫異地看了沈溪一眼,忽然意識到沈溪對此好像并無太大的反感,也就給了他們繼續討論的余地。
蘇通興沖沖請沈溪和朱厚照坐下,隨即讓丫鬟過來沏茶,等茶水上好后,丫鬟又退到后面,蘇通先問沈溪:“沈大人對在下府上的丫鬟可還滿意?”
沈溪笑道:“姿色都不錯,氣質也蠻好,不愧揚州瘦馬之名……不過,蘇兄提出這個問題用意何在?”
蘇通諂媚地道:“在下自南方買了好些個丫鬟,包括幾名瘦馬在內,總共帶了十多名丫鬟到京城,有幾個留在后宅侍候內眷,這幾位無論樣貌還是舉止,都算得上極品,若大人府上缺人暖被窩的話,可挑選一下帶回去。”
朱厚照聽到這話立刻瞪起眼來,用羨慕的目光望向沈溪。
蘇通看出朱厚照目光中的熱切,笑著解釋:“這揚州瘦馬可不簡單,小時候就被精挑細選,非得美人胚子才行,然后因材施教,一等資質的小姑娘,被教授‘彈琴吹簫,吟詩寫字,畫畫圍棋,打雙陸,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細的化妝技巧和形體訓練;二等資質的,也能讀書識字,研習數術,偶爾也會學習一些唱歌跳舞的技巧,但主要還是培養成財會人才,懂得記賬管事,以便輔助主家做事;三等資質的則不讓識字,只是習女紅、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爐食、擺果品、各有手藝’,當做合格的妾侍培養。”
“我這幾個基本都是頭等資質的,每個都要價五百兩,就這樣還是托關系才購得,否則人家根本就不理會。”
朱厚照一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猴急地問道:“你有門路買瘦馬?介紹介紹唄,說不一定哪天本公子也想去買幾個玩玩。”
“嗯!?”
蘇通本意是想向沈溪推銷自己好不容易購買來的美女,誰知沈溪帶來的這位遲公子,明顯比起他老師更熱心。
沈溪笑道:“在下承蒙陛下眷顧,府上丫鬟雖姿色遠有不及,數量也不多,但足夠用了……家里丫鬟都長時間調教過,用順手了,不想更換。再說家里有河東獅,不敢再招蜂引蝶,否則就要擔心葡萄架倒了,哈哈……若蘇兄有興致的話,可以跟遲公子說說,他府上應該缺丫鬟吧?”
朱厚照面帶羞慚之色,“沈先生可真會打趣人,我不過是問問罷了,不是說要博聞強識嗎?聽到新奇有趣的事情打聽一下……沒什么問題吧?”
蘇通哪里看不出來,眼前這小子根本不是要打聽,而是興趣極大,簡直就是同道中人,當即道:“這有什么困難的,如果遲公子真心喜歡,那在下便挑選幾個贈與遲公子便是!”
聽蘇通說要贈非常難得到的揚州瘦馬給自己,朱厚照對蘇通的印象頓時好了許多,笑逐顏開道:“這怎么好意思?無功不受祿嘛。”
蘇通看了沈溪一眼,心中也有算計:“遲公子乃是沈大人帶來,我送貴重的禮物給他,他肯定不會收,那不如送禮物給他的學生,這情義沈大人怎么都得領下來……此舉可說是一舉兩得。”
蘇通笑瞇瞇地道:“沈大人肯將遲公子介紹給在下相識,不勝榮幸……在下一直好交朋友,朋友間饋贈幾個婢女有何不可?酒席中,我們細細商談各地美女的妙處,豈不美哉?”
“好,好。”
朱厚照眉開眼笑,他可不分什么時間場合,就算先生沈溪在旁,也絲毫不回避那猥瑣樣,主要是因為眼前這個跟他臭味相投的蘇通正是沈溪親自出面介紹給他的,他難免會覺得,你朋友要主動送我婢女,可怪不得我。
很快酒菜上桌,蘇通有意拉攏朱厚照,一抬手,招了招侍立一旁的丫鬟:“老爺我已經跟沈大人和遲公子說好,從你們中間挑選幾個送給遲公子作為禮物,如果你們想得到遲公子垂青,那就好好表現。”
“是,老爺。”
六名丫鬟用整齊劃一的口吻說道。
朱厚照見幾個丫鬟嬌滴滴的說話聲比起宮女齊整多了,而且一個個眉目含情,面帶紅光,好像故意勾引他一樣,頓時心癢難耐。
他暗忖:“這些女人姿色不見得比豹房里的女人高多少,為何看上去就是那么吸引人呢?這宮外的女人,就是不一樣,早知道的話這六個我全要下來。”
丫鬟過來,為酒桌上的三人斟酒,雖然蘇通說了要把她們送給“遲公子”,但顯然她們對來頭更大的“沈大人”更感興趣,過來給沈溪斟酒的時候,一個個暗送秋波,席間氣氛越發曖昧旖旎。
連蘇通也發現了這點,笑著調侃:“沈大人氣宇不凡,看來更受這些丫鬟喜歡,不如在下把后宅所有丫鬟都叫出來,沈大人從中挑選幾個回去?”
朱厚照絲毫不覺得嫉妒,笑呵呵道:“是啊,先生,蘇公子盛情款待,您何必拘謹呢?”
沈溪瞥了朱厚照一眼,朱厚照發現沈溪目光不善,吐了吐舌頭,頭側到一邊去了,蘇通笑道:“愣著做什么,過來給遲公子敬酒。”
一群丫鬟圍著酒桌,把酒水斟滿后,朱厚照便開始不老實了,雖然不能當著沈溪和蘇通的面對這些女人做什么,不過他故意往這些丫鬟的身邊靠,重重地吸氣,或者露出猥瑣的笑容,就差動手動腳了。
沈溪道:“蘇兄,到你這里來吃酒,怎么感覺好像進了花街柳巷?”
蘇通站起身來為沈溪斟酒,笑道:“沈大人可記得當初在汀州府時的情形?呵呵……那時少年輕狂,汀州府教坊司咱們去了不少次,為了贏得那些紅牌姑娘的芳心,甚至打得頭破血流……可惜已是時過境遷……”
朱厚照驚訝地問道:“怎么?沈先生未考中狀元之前,還去過教坊司這種煙花之地?”
沈溪皺起眉頭,狠狠地瞪了蘇通一眼,似乎是怪責他亂說話。蘇通一拍腦門兒:“你看在下,酒喝多了就亂說話,那時只是為舉行文會,遲公子可不要以為沈大人有多不堪,其時沈大人年方十歲……”
“哈哈!明白明白。”
朱厚照一聽當時沈溪才十歲,立即就體會到自己這個先生當時看著美貌女人心癢癢卻不能染指,那種悲催無助的感受。
就算蘇通也不敢當眾嘲笑沈溪,朱厚照卻沒那么多顧忌,想到好笑的地方,當即捧腹大笑起來。
這讓蘇通很尷尬,不由用慚愧的目光望向沈溪,似乎懇請沈溪原諒。可惜這會兒沈溪都懶得搭理他了,自顧自地舉起酒杯喝了一小口。
朱厚照笑完,悠然神往:“聽起來非常有趣,可惜我一直沒機會去教坊司。”
蘇通不解地問道:“遲公子沒去過教坊司?”
朱厚照忽然意識到自己失言,不過他腦袋瓜靈活,眼睛骨碌碌一轉,隨口就來:“以前勤于學業,不能荒馳,連家門都少有出,所以才沒有機會去教坊司,哪里跟蘇公子你一樣,無拘無束,可以天南海北到處走。”
“原來如此,看來遲公子家教甚嚴。”蘇通微微頷首,自以為得悉真相,看向朱厚照的目光居然有一絲同情。
“難怪這個遲公子放浪形骸,感情是以前壓抑太久了,不過想想也是,以他的年歲能考中舉人,就算有沈大人這樣的名師指導,也必須要自身努力才行,怪不得沈大人要帶他出來見我,看來是想讓他明白這世俗間的絕妙滋味兒,給他開開眼界。”
蘇通道:“既然遲公子沒去過教坊司,那不妨由在下,借著幾杯水酒,跟你說說這教坊司的諸般妙處……沈大人,在下能說嗎?”
蘇通雖然心癢癢想跟朱厚照表現一下自己“見識廣博”,但又顧忌沈溪在旁,所以只能先請示沈溪,看他是個什么意見。
沈溪沒好氣地看了蘇通一眼,然后再次拿起丫鬟剛斟滿的酒杯,湊到唇邊抿了一下,這才道:“你想說便說,今日大家隨意,你若覺得尷尬,就當我不在旁邊便可。”
蘇通笑呵呵道:“地方教坊司,自然沒有京城的熱鬧,這京城教坊司那才叫一個鼎盛,可惜這兩年有些事……咳咳,這……呃……”
朱厚照皺眉道:“蘇公子為何欲言又止?”
蘇通為難道:“其實是這樣的,京城內教坊司不斷有女子征調至皇宮,還有……那個地方……”
“蘇兄說的是豹房吧?”
朱厚照釋然地道,“豹房征調教坊司的女子,應該沒什么大問題……沈先生,我說的對吧?”
沈溪懶得說什么,輕輕點了點頭,便又自斟自酌。
蘇通見沈溪沒說什么,又聽朱厚照把話挑明,也就沒了避忌,道:“可不是么,當今陛下對于美色有需求,本是理所應當,血氣方剛嘛,這也使得教坊司不少妙齡女子被抽走,不過聽說陛下對少女并無多大喜好,所以抽調的多為二十到三十歲的女子……”
沈溪提醒道:“蘇兄,有些話應適可而止,陛下喜好可不是為人臣子者可以隨便議論的。”
朱厚照卻聽得很過癮,非常想知道民間對他的評價,一臉熱切地道:“沈先生,這就是您的不是了,既然說了大家隨意,就讓蘇公子把話說下去嘛,其實我也想知道,皇上的喜好到底跟普通人有何不同,看來蘇公子精于此道……”
蘇通見沈溪對他說的話有些反感,一擺手:“有些話說出來確實顯得不敬,不說了,不說了。”
如此一來朱厚照很失望,但看了下沈溪那冷峻的臉色,自己也覺得在沈溪面前談論這個不太好,干脆拿起酒杯喝酒,以便掩飾尷尬。
又喝了幾杯,閑話幾句,蘇通道:“遲公子,這幾個丫鬟你也看過了,如果有看得過眼的,直接把人帶走便是。”
朱厚照樂不可支地道:“這怎么好意思?”
“沒什么,朋友之義在于互通有無,丫鬟終究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算送人了,還能從別處再買一批,家中嬌妻是過日子的,至于這些女子可就是圖個新鮮。咳咳,在下又失言了。”
蘇通在朱厚照面前,總是不自覺便得意忘形。
沈溪老早便看出來了,蘇通的酒量其實不怎么樣,這個人平時做學問認真,對朋友也講義氣,最大的問題就出在酒色二字上。
以蘇通的出身,一輩子基本不愁吃喝,又早早考中舉人,基本完成人生目標,如今年不過三十,剩下幾十年人生就等著享受,讓這種人遵循刻板守舊的生活,簡直是強人所難,蘇通有這樣的性格,沈溪能夠理解。
而蘇通的生活態度和邏輯,跟朱厚照基本相似。
二人都屬于混吃等死的那種,一個是繼承家業,一個是執掌國政,都不想在自己的事業上花費太多心思,滿心都惦記怎么吃喝玩樂。
朱厚照和蘇通相見后,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言語間有很多共通之處,不自覺便放浪形骸,沈溪在旁久了發現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
朱厚照趁著酒勁兒,看著走過來的六名嬌俏丫鬟,左瞧瞧右看看,好像哪個都滿意,但又好像誰都不滿意,半天都沒做出選擇,讓蘇通大笑不已。
蘇通道:“遲公子,你莫要選了,六名丫鬟都送給你了,若是不滿意回頭退回來便是,總之管她們一口飯吃,她們就跟定你了,若實在覺得無用,賣了也可,或者饋贈親友,朋友間正需用這樣的方式聯絡感情……可惜沈大人不好此道,否則定要送幾位傾國傾城的美人兒給沈大人。”
說者無心,沈溪也無心,但朱厚照這個聽者卻非常激動。
朱厚照滿腦子都在盤旋“幾位傾國傾城美人”字樣,在他看來,沈溪有個很講義氣且有門路的朋友,而這種能托付真心的朋友,恰恰是他缺乏的。
沈溪道:“時候差不多了,遲公子,我們該回了……蘇兄,有時間我們再聚吧。”
“這么早便要走?”
蘇通不甘心早早便送沈溪離開,他還想跟沈溪說一些關于這次會試和考完后的放官之事,但見沈溪去意堅決,感覺可能是因為自己多喝幾杯說話不當,讓沈溪生出反感來,不由有些惆悵。
朱厚照卻著急了,嚷嚷道:“沈先生,這才剛出來一會兒,酒至半酣,尚未盡興,作何著急離開?咱們再喝幾杯,就當是你給我幾分面子,多陪陪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