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很憤怒,但就在他想發作的時候,卻發現理不直氣不壯,歸根結底他自己才是胡攪蠻纏的那個。
他今晚要去做的,根本就是到民間劫掠女子,這在大明屬于重罪,身為九五之尊他到底還是愛惜羽毛,指著跪在地上的靈丘縣令半天沒說出對方到底犯了何罪。
江彬見在場的人,包括縣令的師爺、衙差和巡檢司官兵全都跪了下來,心里一動,湊到朱厚照耳邊低聲請示:
“陛下,您看該如何處置這件事?”
朱厚照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不屬于正面人物,一擺手道:“溝通的事情你去做,朕先回去休息了,你務必把事情辦得漂亮一點兒。”
江彬先是一怔,不明白朱厚照說的事情辦漂亮點具體指什么,不過他素來精明,在朱厚照帶人離開公堂后,腦中靈光一閃,當即氣定神閑地走向受到驚嚇、正顫顫巍巍站起來的靈丘縣令。
“……有些事,不用本將軍提醒你吧?”江彬語氣冷漠。
縣令不是什么有才能之人,讀書都快讀成書呆子了,只會子曰詩云,其他一概不過問,做事的主觀能動性很差。本來靈丘就是下等縣,在大同府地位很低,他現在做的是無過便是功的差事,在盜寇肆虐的時候不想著配合蔚州衛平叛,干脆下令關閉城門,任由城外的老百姓遭殃,極大地影響了民生,卻從來沒想過試圖改變什么。
“請上官示下。”
縣令恭敬地向江彬作請示,依然想不出自己應該做什么,又或者送江彬一點禮物打通關節。
江彬對于眼前這位不識相的縣令有些著惱,板著臉道:“陛下前來靈丘,本為領略地方風土人情,可進城后看到的卻是一片蕭索的景象,你這個縣令是怎么當的?做事居然還需要本將軍來提醒……難道你自己一點腦子都沒有嗎?”
在江彬看來,能做到縣令的人應該不會笨到無可救藥,只需要略微點撥幾句即可,可誰知道眼前這位恰恰笨到超出他的想象。
但見這名中年縣令臉上露出茫然之色,好半晌才戰戰兢兢地問道:“不知江將軍可否說得清楚些?下官實在不太明白……”
雖然江彬在正德皇帝跟前做事時,一直都保持點頭哈腰的狀態,非常之低調,但那也只是因為皇帝身邊全都是文武大員,就算不是頂級高官也是有權有勢的太監,他就跟個蟲子一樣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但在靈丘這里,他作為深受皇帝器重的蔚州衛指揮僉事要碾壓一個小小的縣令并不是難事。
江彬非常惱火,但他只能竭力壓住火氣,湊到縣令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縣令聽到后不由大驚失色:“這……這如何使得?”
江彬低聲喝斥:“陛下在靈丘城里總歸要找一些娛樂助興的消遣,難道你作為地方父母官,不該進一進地主之誼?如今城內大戶人家全都關門閉戶,這是在防賊還是在防陛下啊?”
“呃……”
縣令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江彬讓他去找女人,而且是那種成熟有風韻的女人,大概意思就是找有夫之婦,這對接受禮教大防思想異常深刻的儒官來說,簡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身為官員都要以身作則,修身養性,對美色誘惑需要敬而遠之,難道皇帝就可以將大明法度置之不顧?
江彬道:“你說個準話,到底行不行?不行的話本將軍這就回去奏請陛下,將你的縣令之職拿下來!”
縣令苦著臉道:“江將軍,要不您先回去,下官這就去安排,不過卻不敢保證能滿足……哎呀,下官記起來了,城內有幾戶樂戶人家,倒是可以請來給陛下彈琴唱曲。不知將軍您如何看?”
江彬惱火地道:“既然有,為何不早說?之前跟你說過的話你全當作耳旁風了?”
因為江彬并非是第一次來見縣令,使得他對此人反應如此遲緩極度不滿。他已經把所有需要地方官府做的事情全都交待清楚了,但對方卻來個不見兔子不撒鷹,一點兒都不識相,偏偏這位縣令表面上還對他非常恭維,可轉眼就拒不配合。
縣令撫著下頜的胡須,詫異地問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后宮粉黛三千,怎會稀罕民間這些沒見過市面的女人?”
江彬冷笑不已:“你吃山珍海味多了,偶爾不也想吃個粗糧換換口味?難道陛下就不是如此了?你要記得,莫要將陛下在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若被外人所知,影響到陛下安全,那時不但沒有功勞,反而會有抄家滅族的風險。”
江彬之所以敢出言威脅,也是他看出來了,這個讀書讀傻了的中年縣令根本沒有跟他叫板的底氣,這種百無一用的書生,絕對不敢像趙員那般鋌而走險,甚至于連朱厚照皇帝的身份都敢質疑。
如此一來,江彬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施壓,對方不會辦事,大不了多教教就是,總歸要推動地方官府做事。
縣令誠惶誠恐,拱手道:“下官謹記……還請將軍陪陛下回臨時行在,下官這就為陛下安排,切勿動怒。”
說到最后這個縣令也沒有送禮的意思。
雖然江彬心里有些失落,卻也沒過多計較,他知道現在這當口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光靠自己皇帝近臣的身份便想賺取利益,為時尚早。
果不其然,有了地方官府大力配合后,朱厚照終于如愿以償找到相對有姿色的歌姬和舞女,雖然只有四人,但總算酒席上多了點情調和氛圍,當然還有個因素便是酒席上的酒水比之前好多了,其中甚至有聞名天下的杏花村酒,全都是縣令派出衙差一家一家敲門從那些大戶人家中買來的。
“陛下,地方官員不會辦事,驚擾了圣駕,所以特地準備好酒好菜前來賠罪。”江彬笑呵呵地說道。
朱厚照看著兩名歌姬唱著本地小調,兩名舞女翩翩起舞,又看了看旁邊彈奏的幾名男性樂師,不由搖頭輕嘆:“這種貨色,放在豹房朕都不稀罕多看一眼,但到了這鬼地方,居然還覺得挺不錯,簡直到了饑不擇食的地步了!”
“唉,經歷此事后,朕決定了,以后出來玩還是走那些富庶的地方,絕對不能再到這種偏遠之地受苦。”
江彬苦笑道:“陛下,主要還是因為中原之地有亂民造反,不然的話,山西還是挺富庶的……本朝洪武年間山西統計的人口就有七百萬,太原府和河中府都是有名的商業中心……”
朱厚照本來壓著火氣,聽到這話不由提高了嗓門兒:“你說的富庶就這是這寒磣模樣?就算有盜寇,也不至于會蕭條成這般光景!說白了還是地方官府不作為,從未想過主動出擊平息民亂,改善民生!”
這次江彬不敢隨便接茬,大明各地情況不是他一個武將可以摻和進去的。
因為朱厚照突然提高聲音說話,驚擾到了樂戶,不但歌姬、舞女停止了唱歌跳舞,就連樂師的彈奏也停了下來,全都用驚訝的目光望向這邊。
朱厚照有些掃興,指著四個女人道:“你們過來幫朕添酒。”
四名樂籍女子緩緩走了過來,她們不知眼前的少年郎是誰,但能覺察這少年氣度不凡,尤其罵人時中氣十足,似乎是官宦之后。
一杯酒下肚,朱厚照很快來了興致,抱著四名女子胡天黑地起來。
朱厚照在靈丘的日子終于變得舒坦起來,可惜好景不長,沈溪馬上就要抵達這個地方。
這次沈溪沒有保密,為了讓朱厚照心里有個數,還特地泄露風聲,讓地方官府將消息告知江彬,再由江彬轉告朱厚照。
當朱厚照獲悉這一突發情況時,江彬發現這位平時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有點兒不自在,眉頭深鎖,似乎帶著某種畏懼心理。
“……陛下,若被沈大人找到的話,或許會有些麻煩……據悉沈大人會在明日抵達靈丘,不出意外的話很可能晌午前就會趕到。”江彬詳細稟報。
朱厚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這會兒外面已經完全黑了下來,現在出城已經來不及了。
但想到沈溪六七個時辰后就會到來,朱厚照一陣心虛,盯著江彬問道:“你說這話是什么意思?”
江彬試探地問道:“要不……陛下,咱現在就動身,出城往西或者南面進發?”
朱厚照眉頭皺得更深了,想到進入靈丘城前那幾天苦日子,這對自小就習慣錦衣玉食的他來說實在太過凄慘,繼續出走的心思忽然淡了下來。
江彬又道:“此番小的可以多準備些東西,順帶讓地方官府調撥些人馬隨行,護送陛下周全。”
“不必了。”
朱厚照突然一擺手道,“就算沈尚書來了又如何?朕就留在這里,派人守在門口,莫非他還能往里邊硬闖不成?”
江彬顯得很為難:“陛下,若是沈大人真要硬闖的話,小的根本不敢出面阻攔……他畢竟是兵部尚書,一句話就可以讓小的丟官去職,陛下您看……”
朱厚照點了點頭:“你怕沈尚書,那是因為你必須要聽命于他,但若朕給你權力的話,你就不必擔心了。這樣吧,明天你就守在門口,誰敢往里硬闖,你便警告說朕會降罪,然后不顧一切攔下來,就算是沈尚書想亂來也不行。”
江彬遲疑地問道:“陛下,這樣做真的可以嗎?”
“朕已經給你權力了,你還需要思考如此做是否可行?膽子大一些,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照辦,管那么多干嘛!”
朱厚照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忽然又想到什么,一擺手道,“哦對了,之前不是說過要送個戲班過來么?聽說還是這城里的大戶自行豢養的……趕緊催促那狗屁縣令將戲班子送來,只要他伺候周到,朕就會寬赦他之前大不敬之罪!”
江彬忽然意識到朱厚照這邊只負責動嘴,真正的麻煩需要他來解決,但想想這樣也沒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借皇帝的勢,狐假虎威,當即行禮道:“陛下,小的這就去辦事。”
朱厚照沒有繼續南下逃避的意思,就守在靈丘縣城,故意等沈溪前來。
難題就此拋給了江彬。
江彬一直在想怎么應付沈溪,以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去阻攔沈溪幾乎是找死,所以他沒有多少底氣。
此時沈溪已先行派人到靈丘城跟地方官府打招呼,說明來日一早便要進城,而在這之前,沈溪一行已擇地駐扎休息,準備次日一早趕路。
“……沈大人,不是說好了路上緩一些走的嗎?現在咱不但加快了速度,還派人去通知城里的官員行蹤,若是消息泄露出去,陛下又先行離開,咱該如何是好?”
小擰子又開始叫起苦來,覺得沈溪欺騙了他,之前說要遷就他不多趕路,結果這一路上似乎并未壓低多少速度。
張永不屑地道:“擰公公,你就知足吧,知道沈大人此前在草原上的行軍速度是多少?一天走百里是常有的事情……那時咱家不是天天跟著大軍趕路,吃夠了苦頭?這幾步路,不至于累死。”
對于錢寧和胡璉來說,這一路下來的確沒多疲累,一行人中情況最差的還是要數弱不禁風的小擰子。
沈溪點點頭道:“本來今晚會繼續趕路,畢竟如今距離靈丘縣城只有不到三十里,抓緊時間的話最多兩個時辰就可以趕到,但此時夜幕籠罩,靈丘地方又在防備盜寇,為避免誤會帶來不必要的傷亡,就不連夜進城了,如此也是方便擰公公好好休息……這樣的安排有問題嗎?”
小擰子搖頭苦笑:“如此說來,小的還應該感謝沈大人您咯?”
沈溪道:“謝就不必了,大家目的一致,這個時候更應該團結起來共度難關,盡一切可能勸陛下回京。”
說話間,營地已建設好。
沈溪單獨住進了一間規模較大的帳篷,朱鴻等侍衛負責在帳門外守護。
沈溪一直在等靈丘那邊的消息,過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有人前來傳遞情報,卻不是云柳派來的人,而是馬九親自前來拜訪。
這幾天馬九都沒進城,而是在各個城門外邊盯梢,防備皇帝突然出游……畢竟城池戒嚴,出趟城不容易,目標很明顯。如此一來,馬九這批人馬索性駐扎在城外緊鄰官道的屋舍中,只需要派人緊盯著城門便可。
“……大人,這幾天公子并未從城里出來游玩,有確切情報說公子目前一切平安,不需要過分擔心。”
馬九見到沈溪后,將這幾日跟蹤保護朱厚照的情況大致說明,最后才將他聽來的關于城內的消息相告。
沈溪微微點頭:“陛下既然在城里,有官兵保護,我可以放心些……九哥辛苦了!”
馬九道:“大人實在太抬舉小人了,小人這幾天其實也想進城近距離護駕,但云侍衛不同意。之前公子從蔚州離開時非常倉促,便是因為小人在蔚州城內,閉目塞聽,才對事情預估不足,幸好有云侍衛提供線索。”
言語間,馬九對云柳的能力非常肯定,此時馬九已意識到,沈溪手下的情報體系中,他占據的位置并不是絕對核心。
沈溪點頭道:“其實讓九哥你留駐城外的命令,是我親自下達的,只不過讓云侍衛轉告你罷了。陛下做事太過隨興,若突然出城的話,臨時再去找尋會非常困難,而云侍衛等人又是通過一些非常規渠道進的城,說白了就是密道,若陛下緊急出城,他們恐怕追趕不及,這時候就要看你們的了。”
馬九行禮:“小人明白。”
沈溪微笑著點頭:“從軍中離開前來保護圣駕,這一路九哥恐怕寢食難安吧?今天的最新情況是陛下暫時沒有出城的打算,不過具體如何要明天進城后才能知曉。你趕緊回去,讓弟兄們盯好四個城門,若明日陛下沒走,你們跟我一起進城便可。”
馬九微微一愣,沒想到自己突然要從暗處轉到明處,在短暫驚訝后,趕緊行禮:“小人領命。”
馬九這邊回去安排,云柳派來的人一直到后半夜才趕到,乃是熙兒。
熙兒見到沈溪后,跟馬九一樣先將這些天的情況匯報,只是她多匯報了一樣,其中涉及到惠娘跟李衿的安全,但其實沈溪早就見過二女,只是熙兒還不知道罷了。
“大人,那位公子這兩天在城里可說是胡作非為,要不是師姐下令阻撓的話,或許會做出奸淫擄掠的事情。”
熙兒憤憤不平地說道。
沈溪道:“那你們是如何阻止的?”
這問題熙兒回答不上來,因為具體安排云柳沒告訴她,她只將自己知道的部分告知沈溪,包括派人將朱厚照即將抵達的民巷的人轉移,再通知官府巡視抓賊等。
熙兒最后道:“后來是地方縣令找了幾名優伶送到公子居所,才消停兩日,但師姐說今日公子有可能會出城,所以一直盯著,不敢隨便給大人您告知消息,就連現在,也不確定公子是否還在駐地。”
沈溪雖然沒進城,但不代表他對朱厚照的情況一無所知。
雖然云柳的人無法進入朱厚照的住所查看情況,但沈溪基本可以確定,朱厚照暫時不會走。
若朱厚照要走的話早就離開了,在一個找不到多少樂子甚至環境惡劣基本沒什么樂子的小縣城里住下來,說明朱厚照的確累了懶得走,或者說朱厚照是想找個臺階下,早日回京,只是礙于面子沒有付諸行動。
“先去休息吧。”
沈溪吩咐道,“再過兩個時辰,隨我一起進城。”
熙兒看了看沈溪,隨后恭敬行禮:“是,大人。”
本來她以為沈溪會留下她,一起休息,隨后才明白原來沈溪是讓她單獨去睡,此時沈溪非常忙碌,需要連夜做一些事,熙兒本想留下來看看沈溪到底在做什么,但在沈溪催促下,只能先去休息。
對于大半夜都在奔波忙碌的她來說,的確有血累了,需要休整。
在熙兒進入侍衛提前搭好的單人帳篷時,沈溪依然坐在馬扎上繼續看情報,這些情報不是從靈丘傳來,而是來自京城、居庸關以及九邊之地的情報,如今謝遷、王守仁、楊一清甚至張太后等人的所作所為,正是沈溪關心的,其中重點是楊廷和此時在做什么。
“先是江彬,后是楊廷和,現在他們一個個都急不可待地跳上歷史舞臺,本來楊廷和在內閣中的地位因我受到極大的打壓,但現在還是出現問題,事情有些棘手了。”沈溪感覺很不尋常。
謝遷給他的壓力,在沈溪看來只是一種類似于鞭策之類的東西,但楊廷和帶給他的壓力卻讓人膽戰心驚,只有他這樣熟悉歷史的人才知道,楊廷和在未來朝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這對沈溪來說非常可怕,問題便在于楊廷和做事非常狠辣。
“如果想徹底解除威脅,最好是給楊廷和添亂,讓他自顧不暇,但這也變相讓局勢變得更加撲朔迷離。現在謝遷還在朝中,不過就算他可以多干幾年,也不會超過五年,大概到正德八年之前,內閣便有可能就成為楊廷和主導的舞臺,那時我最大的對手,就是這個之前一點兒威脅都沒有的楊廷和。”
“劉瑾已讓我吃到一次教訓,沒想到這次又遇到這種問題。但劉瑾的存在有其必然性,而楊廷和的崛起又意味著什么?這個人到底該直接打壓下去,還是留下他完成歷史使命?要讓他徹底沉淪下去,又得采用怎樣的手段?要對付這樣做事極端狠辣的文官,不可能像對付劉瑾那么簡單!”
“劉瑾最多靠手下幕僚和爪牙維持權力,主要是靠皇帝的寵信,但楊廷和卻是文官楷模,他可不會跟謝遷一樣做君子,若是他要拿出陰謀詭詐的手段跟我較量,那時他有朝官鼎力支持,怕是到時候我只能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這并不是我希望看到的結果!”
勸說皇帝回京城,在沈溪看來已非最緊要之事。
在朱厚照失蹤這件事上,他覺得可怕的是楊廷和突然冒頭,這是讓他感覺歷史糾錯性很強,這個苗頭非常可怕,也讓他意識到,自己很可能跟歷史上的江彬一樣,成為楊廷和算計的對象,甚至會在某個時間段,他跟楊廷和間會產生難以調和的矛盾,進而爆發激烈沖突。
如此境況下,他便要多思慮一些事,應對楊廷和的崛起。
最大程度保證楊廷和在內閣順位人中靠后,讓謝遷后的繼任者為梁儲,是他目前想到最好的辦法。
不過讓沈溪覺得難辦的是,現在張太后開始信任楊廷和,而且隨著梁儲與世無爭性格的突顯,會讓梁儲的地位變得非常尷尬,無論是謝遷,又或者朝官集團,大概都不想梁儲晉位首輔成為文官領袖,到時候估計會推一個強勢的文官出來。
楊廷和自然是最好的人選。
沈溪心里多有無奈:“歷史上的梁儲僅僅是在楊廷和守制后才出任首輔,那時朝野上下都知道楊廷和會回來,而且朝中楊廷和的勢力已非常穩固,就算他人不在朝官集團也可以掌控好朝局。但現在不同,若梁儲在文官們看來撐不起大局,或許會勸他致仕,楊廷和成為首輔第二順位也可以登頂。”
因為想著內閣的事情,沈溪直到出發前都沒休息。
小擰子跟張永等人從帳篷出來時,眼圈都是黑的,顯然昨夜他們并沒有休息好,本來就是在荒郊野外露宿,再加上早起出發,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自然談不上有多好的精神狀態。
“早些走。”
沈溪道,“爭取日出前便趕到靈丘城下,既然已經跟地方官府打好招呼,屆時可能會有人出城來迎接。”
張永道:“沈大人,實在不宜張揚,若被陛下知道咱沒什么好處……其實您進城就好了,您去面圣,我等可以留在城外等候消息。”
錢寧望著張永,奇怪對方態度變化,之前張永急著面圣,試圖勸說皇帝回宮,旁人理解為是張永立功心切,但現在到了靈丘,張永卻又推動沈溪去辦事,而他只想隔岸觀火。
只有沈溪知道,張永所謂的立功,不過是建立在人到心意到的基礎上,真正面圣勸說,張永根本就指望不上。
小擰子打了個哈欠道:“張公公,咱都到這里了,能半途而廢嗎?早些進城面圣,有沈大人帶路,總歸要順利許多……太后和滿朝文武正在等候咱們的好消息呢。”
張永沒好氣地道:“要進城那就進吧,有沈大人在,咱就是跟班,別把自個兒本事看得太大,若是咱能辦事的話,不至于讓陛下多走一段路到靈丘,在蔚州就將事情辦妥了。沈大人,您先請!”
一行人抵達靈丘縣城,此時地方官府已派人出城來迎接。
本來靈丘縣令想親自出來迎接,到底來的這幾位都是重量級人物,尤其是沈溪,這可是朝官。
但想到皇帝還在城中,而沈溪的目的又是來勸說朱厚照回京,使得靈丘縣令不敢來見,免得攤上責任。
這個時候已沒有誰想立功,只是想讓事情趕緊過去,哪怕最后什么事都沒發生也好,總歸沈溪要辦的事難以從地方獲得支持。
“一個小小的縣令,居然這么大的架子!”張永語氣不善,大概是覺得縣令沒有出迎,讓他很沒面子。
不過張永看了沈溪一眼,發現沈溪態度平和,也就不再強人所難,因為一行人中最有發言權的人還是沈溪,連沈溪都沒怎樣,他作為一個太監似乎更沒理由逞威風。
沈溪沒有跟縣衙派來迎接的人說什么,胡璉前去接洽,隨即城門重新打開,一行往城內而去。
到了城內,一名師爺模樣的人過來詢問:“這位一定是沈大人吧?不知沈大人下一步要作何?”
一行人中,沈溪非常礙眼,畢竟他穿著一品大員的官服,看起來很年輕,而其他人在騎馬行路時也體現出以沈溪為核心,這跟小擰子進城后畏畏縮縮有關,他空有一副稚嫩的面孔,卻沒有沈溪的氣度。
沈溪道:“本官來靈丘,乃是有緊急公務要辦,不會驚擾地方。將人撤下便可。”
“是,是。”
那師爺模樣的人趕緊將衙差和巡檢司兵馬遣散,之后才湊過來道,“沈大人是否直接去面圣呢?”
一句話便讓場面變得緊張起來。
皇帝就在靈丘這件事,在前來迎駕的隊伍中都還算是秘密,至少中下層官兵不清楚這一點,只是單純聽從命令,眾人只字不提刻意隱晦,結果一個縣令的幕僚直接把情況揭破,讓人有種泄密的感覺。
張永喝道:“你這廝說什么?可知自己脖子上的腦袋幾斤幾兩?”
師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解釋:“陛下親臨靈丘縣衙時,已將身份公之于眾,小人不過得悉此事前因后果,以為諸位大人也都是知情人,這才直言不諱,并非是有意冒犯圣駕。”
沈溪道:“有些事你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好。陛下安危至關重要,本官來的目的,不需要跟你們詳細解釋,只管在前帶路便可。”
張永回頭看著沈溪,大概意思是怎么能讓地方官府的人帶路?這種事你不應該早就查清楚,直接登門就行了嗎?
師爺見沈溪很好說話,松了口大氣,趕緊在前引路,帶著沈溪等人到了一處宅院前,但見宅院周邊有侍衛守護,江彬赫然就在門前。
除了江彬帶的人之外,還有地方官府派來的衙差和巡檢司士兵,以及蔚州衛一個百戶所的官兵,顯然是為保護圣駕而特意增派的人手。
“姓江的,你果然在這里。”
張永和小擰子見到江彬便來氣,與沈溪會合聽了沈溪分析后,二人斷定是江彬在皇帝面前說了什么,才讓朱厚照從蔚州到了靈丘。
沈溪一抬手,阻止張永和小擰子上前找江彬算賬,他帶著錢寧、胡璉打馬上前,到門口時翻身下馬。
江彬主動上來打招呼:“小人見過沈大人。”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