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請伙計的事情沈明鈞自己就可以完成,但請女工則非要擁有一定聲望且自身便是女人的惠娘出面才可以。
十月十二,藥鋪開業的前一天。這天一早惠娘就讓秀兒帶著紅兒和綠兒到城里各處張貼聘請女工的告示。
告示基本都貼在各條民巷的巷口,非常醒目。
女工試用期滿后基本工資為四百文錢,聽起來似乎不高,但后面標注做得多賺得多,最高月薪可達一千文,這就非常有誘惑力了。
要知道青壯年男子在外做工,每天最多也就能賺五六十文,但卻并非天天有活干,一個月下來能賺六七百文那就算是非常厲害了。若女工比男人還要賺得多,家里就等于多了個勞力,這在重男輕女的時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
最初來應聘的只是一些家中窮困的女子,當天就來了十幾個,這些女子多半都尚未嫁人,有許多已經十七八歲,因為家里無法給她們添置嫁妝,就算人長得標致也嫁不出去。她們前來應聘的主要目的便是賺上一筆錢,給自己攢嫁妝。
惠娘一一對她們面試,首先是看品貌和氣質,再看看手是否靈活,是不是適合持筆描彩。
到下午太陽落山時,惠娘留下十二個看起來挺不錯的女子,這些女子都未婚,年紀從十四歲到十八歲都有。
前來應聘的女子中,那些已經嫁人的聽說作坊有男人,嚇的趕緊離開,而一些粗手粗腳的則被惠娘婉言拒絕。這十二個女子,個個手指纖細,針線活都挺不錯,惠娘讓她們回家等候消息,只待印刷作坊開張便過來上工。
畢竟惠娘要忙著明天藥鋪開張的事情,印刷作坊這邊只能暫時緩緩。十二個女工沒到沈溪預想女工數量的一半,加上之后有篩選,要招滿三十個固定女工,最少要請五六十個女子回來才行。
就在同一天,沈明鈞跟沈溪出去招聘了一些伙計,人不多,只有五個,作為印刷作坊最初的班底。
這五人都識字,為人也機靈勤快,沈溪準備把他們培養成幫助沈明鈞管理印刷作坊的得力助手。印刷作坊開業后,他們將不用承擔印刷、裝訂等技術活,專門負責監督各道印刷工序不出差錯,輪值守夜,以及隨同沈明鈞出去交際應酬。
這天周氏和沈明鈞老早就回到家中。
由于沈明鈞把家里整飭得井井有條,無需再做家務,兩口子關起房門親熱,而沈溪和林黛早早地就被周氏打發去藥鋪,美其名曰幫忙。
惠娘把所有事情忙活完,開始張羅晚飯。
跟在寧化時一樣,店里忙的時候就用小灶涮火鍋,便連灶臺銅鍋等炊具都是從寧化帶過來的。
“小郎,別怨你爹娘,他們在家里有事……”惠娘不知道怎么跟小的解釋男女之間的事情,只能含糊其辭。
沈溪笑著說道:“孫姨,您不用解釋,我明白的,就是抓緊時間給我造弟弟妹妹唄……”
惠娘俏臉一紅,伸出纖纖玉指刮了沈溪的臉一下,淺笑著責備:“小孩子家家的,也不知羞。不過……唉,若是你娘真給你生個弟弟妹妹,可能就沒這么多時間照看生意了。”
頓了頓,惠娘有些走神,猶豫片刻,蹙著眉頭說,“奇怪了,準備了這么久,總感覺漏了什么……小郎,你想想明天就要開業,店里可是缺了什么東西?”
沈溪正在鍋里找羊肉片,聽到這話隨口道:“姨,應該缺了店招。”
惠娘一拍腿,滿臉都是懊惱之色:“我就說哪里不對,這么重要的事我竟然都給忘了,真是忙糊涂了。看來明天這店開不起來了。”
沈溪笑著說:“姨進城后忙里忙外,百密一疏也是可以理解的。”
“小郎,你知道也不提醒你姨一聲?虧姨平日那么疼你。”惠娘嘴唇稍微一抿,用略帶惱怒的神色瞪著沈溪,似是怪責,但語氣溫柔,更多地卻像是撒嬌,“算了,你給姨寫幅招牌,我就原諒你。”
“啊?”沈溪臉上滿是驚詫。
惠娘笑著說道:“臭小子,別當姨不知道你字寫得好……當初韓知縣離開寧化前,見到你寫的春聯贊嘆不已,后來我問過官差,他們說韓知縣對書畫很有研究,不會看走眼的。”
“姨其實早就把匾額準備好了,但不知道怎么的竟然忘記請人寫字了……你寫完后,姨就拿去給木匠雕刻上漆,說不一定明天能夠趕上開業的時間。”
沈溪搖頭苦笑。
藥店新開業,店招比什么都重要,怎么可能會忘記?分明是惠娘設了個套等他鉆,可能老娘和老爹回去親熱,把自個兒趕過來也是惠娘和周氏提前商量好的。
“孫姨,還是不要吧……我畢竟是個小孩子,字寫得不好掛出去,會貽笑大方的。”沈溪叫苦不迭。
惠娘一臉得意的笑容:“那你就寫得好看點兒啊……這藥鋪不但是姨我的,也是你們家的,寫得難看丟了面子,姨可以原諒你,但你娘絕對會揍人。”
沈溪吐吐舌頭,他沒想到惠娘也會有這般“偷奸耍滑”的時候。這幅字可不好寫,既然要掛出去當招牌,那就必須要表現出一定的書法功底,展現獨特的風格和意境。而以他這個年紀,怎么解釋這一切?
惠娘起身到外堂柜臺后面,把早就準備好的筆墨紙硯拿出來,仔細地給沈溪擺好,然后笑著招呼:“小郎,別急著吃,過來先把招牌寫好,待會兒我就給坊里的李木匠送過去。”
沈溪站起身走到柜臺前,他個子矮,根本夠不著臺面,惠娘干脆搬了張椅子過去,讓他站在椅子上寫。
惠娘為沈溪研墨,紅袖添香。沈溪拿起毛筆,面對惠娘熱切的目光,一時間不知如何下筆。
“不許寫得太潦草了……上次你寫的春聯,人家說那是行中帶草,寫得極好,但掛出來當招牌卻不合適。”惠娘不忘提醒。
沈溪突然想到個借口,嘿嘿一笑:“孫姨,那我就真寫不出別的字來了……我跟老先生學的就是這種字。”
“再胡說!別以為姨不知你小子的鬼主意……我專門請教過了,他們說能把書法寫成那等造詣的,必然是將正體字寫得出神入化才可,更何況姨又不是沒看過你寫的說本,那字就挺好的!”
“雖然姨不知你小子何時練就這么好的書法,可要是不把這字用在自家招牌上,姨以后都不疼你了。你自個兒看著辦吧。”說到這里,惠娘語氣中甚至帶上了幾分威脅。
沈溪無奈,只能乖乖就范,擺好姿勢,卻沒馬上下筆,抬頭問道:“招牌用何名字?”
“還是陸氏藥鋪吧,當然,要是你有更好的名字也可以,只要是你寫的姨都喜歡。”惠娘臉上帶著得逞后的笑容,溫婉中帶著幾分俏皮。
沈溪可沒心思在招牌上做什么文章,老老實實用楷書寫就“陸氏藥鋪”四個字,寫完之后,就連惠娘這樣不懂書法的人看了也覺得賞心悅目,臉上掛滿了笑容,一點點將紙上的墨跡吹干。
“就知道小郎有本事……嘖嘖,這字寫得多渾厚大氣,加上你畫又畫得好,長大之后說不定能成為書畫家,畫一幅畫寫上幾個字就能賣掉賺大錢。”惠娘由衷贊嘆。
沈溪苦笑一聲,他早已經開始用字畫賺錢了,只是惠娘不知道而已。他從椅子上跳下來回去吃東西,惠娘小心翼翼地將沈溪的墨寶卷起來,回過頭道:“曦兒,黛兒,你們以后可要好好跟小郎學學問,小郎的本事真不小呢。”
惠娘笑著說完,連飯都顧不上吃,趕緊拿著字去找工匠連夜刻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