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九,陸沈兩家喬遷新居。
惠娘特別找人算過日子,據說這天是黃道吉日,宜納彩、開市、婚嫁、起基、蓋屋、遷徙和入宅,一句話,這天是搬家的好期會。
這天是學塾放年假的日子,同時府學也會張貼年底的成績。上午遷了新居,下午沈溪就得去看放榜。
雖然月考算不得什么正式考試,但也會像模像樣把考生的成績列出來,第一次沈溪的成績名列前三十,以每年汀州府有五十人左右考取秀才來說,沈溪第一次月考算是合格,這讓周氏對他的期望更高了一些。
本來家里說不奢求沈溪來年就中秀才,但現在說起來,已經不是中秀才的問題,而是要考得更好些,甚至最好拿個案首回來。
早晨一大早,沈溪就抱著自己的枕頭,跟同樣抱著枕頭的林黛一起往新家那邊去。本來搬家這種事,是不用孩子動手的,但周氏卻堅持讓兩個小的分別拿一樣東西,不用很重,只要是個意思就行。
沈溪抱起自己的枕頭,林黛有樣學樣把枕頭攬在懷里。兩個小家伙出門抱著倆枕頭,怎么看怎么稀奇,一路上都有人盯著他們瞧。
“他們怎么這樣看我們?”林黛有些羞赧,自然躲到沈溪身后,讓沈溪給她遮風擋雨。
沈溪笑道:“那是他們覺得你好看,我們郎才女貌,他們羨慕……”擺渡一嚇潶、言、哥關看酔新張姐
林黛嗔罵:“呸,不要臉,哪里有你這樣夸自己的?”
不過聽沈溪這么一說,林黛還真就釋然了,小姑娘都有想表現一下自己的渴望,尤其林黛正值青春期,這時期的女孩子沖動起來做事可是不經過腦子的。之后她便昂首挺胸走路,抱著枕頭就好像抱著孩子一樣,那驕傲的小母雞形象令沈溪忍俊不禁。
如此一來,別人對林黛的指指點點更多了。最后林黛終于氣餒,還是乖乖地躲回沈溪身后,讓沈溪擋著她。
等到了新居,稍微把自己的房間整理一下,沈溪躺在床上仰頭看著天花板,這時候林黛又過來扯沈溪的衣服。
“喂,我晚上可以過來嗎?”
林黛還惦記著沈溪答應她可以過來聽故事。因為現在住的三進宅子,屋子多了去了,沈明鈞夫婦怕盜賊光顧,把住的地方選在了前院,而沈溪和林黛的屋子則在中院的東廂。雖然沈溪和林黛仍舊是兩個房間,但晚上沒人管可以偷偷摸摸來往。
沈溪看她一眼,咧嘴笑道:“想來就來唄。不過你天亮前要回去,被娘抓到現行,我可救不了你。”
林黛俏臉一紅:“呸,讓我多留我還不留呢。聽完故事我就回去。”
小妮子被周氏打了之后,她似乎感覺到自己在沈家面臨極大的危機,以前她不會主動去討好沈溪,可現在她有事沒事就往沈溪身邊靠,她也知道,只有沈溪對她好,她將來在沈家的位置才能穩固。
沒爹沒娘的孩子,更懂得珍惜現在得來不易的生活,林黛可不想再跟以前一樣,在外面四處流浪當個可憐的小乞丐。
沈溪從床邊上拿過來一個紙包,指頭點了點林黛的腰:“喏,吃吧。”
林黛最喜歡吃零食,小妮子一打開紙包,發現里面是炒黃豆,馬上眉開眼笑,不過神色旋即黯然:“以前娘省錢也要給我買一些,現在買了都不給我。”
沈溪笑道:“你多討好一下娘,娘肯定疼你,給你買好吃好玩的。”
林黛撅撅嘴,不說什么,開始嗑豆子,嘎嘣嘎嘣吃得很香。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陸曦兒的聲音:“姨,這是曦兒給您編的花,送給姨……”
周氏驚喜的聲音傳來:“哎呀,還是咱家小丫乖,來找你沈溪哥哥玩嗎?他在里面。哈哈,真好看,你自己編的?”
“嗯嗯。姨,我去找沈溪哥哥啦。”小丫頭蹦蹦跳跳就到了中院,這讓林黛面頰繃得很緊。
“小壞丫頭,就知道跟娘討好賣乖,哼。”說完林黛狠狠咬了一口豆子,正好陸曦兒從門口進來。
陸曦兒可不管什么大婦在場,她的目標就是沈溪,簡直到了旁若無人的地步,過來直接鉆到沈溪懷里,先撒嬌一會兒,才扯著沈溪出去玩。
沈溪聳聳肩:“曦兒,我等下要溫書,下午要去看放榜,沒時間陪你玩。”
陸曦兒嘟著嘴,搖晃著沈溪的胳膊:“嗯……不好,曦兒要嘛。”
林黛過去扯她一把:“喂,我陪你玩,別打攪他。要是明年他考不上秀才,會挨罵的,到時候你跟我也會跟著挨罵。”
陸曦兒瞪著大眼睛,不解地眨了眨,考試什么的,對于八歲的她來說沒個概念,只知道一旦面臨考試,她就沒法找沈溪玩了。
小丫頭從小就在惠娘的溺愛中成長,她的世界沒有風雨,心靈純真,成天都開開心心。而林黛則不同,心里藏的事情太多,有時候會稍顯深沉,不太像個孩子。一個天真無邪,一個像個小大人,所以周氏越來越喜歡陸曦兒。
等兩個小蘿莉出去,沈溪才準備收拾一下書本。
與舊居最大的不同,是新宅子這邊多了一個房間來作為他的書房。
書房與沈溪的臥室相通,南北都開有窗戶的房間光線很好,書桌和凳子擺在面向院子一側的窗戶下,推開窗戶就可以看到院子里花臺上栽種的花卉,可惜現在是冬日,只能看到枯黃一片。
書房東西兩側的墻壁全部被書架占滿,惠娘買了許多書回來,把架子塞得滿滿當當,入目處全都是書。
惠娘對于沈溪的學業非常看重,但她畢竟不懂得做學問,買回來的書有很多是沈溪用不上的,但沈溪還是很感激,有時候看看閑書放松一下也挺不錯。
下午,沈溪去府儒學署看放榜,結果非常不幸,沈溪別說前三十了,就連前七十名也沒入。
而名次只列到前七十,前三十為正案,意思是只要取了前三十,應該是穩過院試的,而取在三十一名到七十名內,則只要努努力就可以過。至于七十開外的,則要留神了,想過院試還要多努力。
院試三年兩屆,整個汀州府會多一百名秀才,而僅僅只是長汀縣過府試沒中秀才的童生就有兩三百人,加上下面各縣的,來年院試參加人數約在六七百之數。
六七百人爭取五十個名額,還要刨除這兩三年內各縣試案首的保送名額,競爭非常激烈,但對于本屆剛過府試的考生來說,卻是信心十足,畢竟當年府試高明城只錄取五十人,質量很高,往常年基本一屆都要取個百八十人甚至是一百二三十人,童生質量參差不齊。
但這種月考,卻不是為應屆考生量身定制,而是為往屆考生所準備。畢竟比起那些揣摩府學教諭、訓導和囑托口味多年的老油條,新晉童生劣勢太多了。
沈溪帶著些許失望,從府儒學署出來,就聽一些人在那兒交談,榜上有名的簡直都以為自己中了秀才一樣,興高采烈,沒中的則垂頭喪氣,就好像人生沒了目標一樣。
沈溪心想,不過是一次模擬考試,考試內容還是八股文,百樣人有百種評審標準,寫篇好文章還不一定是自己所作,值得這么高興?
很多人都認識沈溪,對于沈溪落榜的事,在這些士子中傳得很快。
你沈溪不是牛逼哄哄的嗎,十歲參加府試得了案首,這下被打回原形了吧?
沈溪路過一個人堆時,就聽有人在說:“還好上次沒找他做題,不然就是名落孫山的命。”
沈溪忽然想起來,第一次月考時,曾有人聯系讓他“替考”,而在汀州府之地的月考中,替考是明碼實價的,找個有才學的人作文章,少的要花幾錢銀子,多的可能要花幾兩銀子。
學風有多不正,由此可見一斑。
沈溪也不著急,心平氣和回到家,周氏在自家院子跟惠娘說話,這天為喬遷新居,兩人特地沒去藥鋪和商會。
見到沈溪,周氏眼前一亮:“看這小子的模樣,肯定考的不錯。”
沈溪馬上耷拉下頭,帶著認錯的態度道:“娘,我落榜了。”
“什么?”
周氏的欣喜馬上被憤怒替代,當下就要找家伙事揍人。
惠娘趕緊勸說:“姐姐別著急啊……”
周氏怒道:“這還只有不到半年就要院試了,能不著急嗎?頭一次考試還能進前三十,以為他一定能考取秀才,我讓他爹找人給家里寫信,就等著明年多個秀才公。這倒好,誠心打你老娘的臉是嗎?”
沈溪這才知道原來上次考試結束,周氏居然給老太太李氏“報喜”。仔細想,哪里是報喜,分明是在示威啊!
你們看看,當初不讓我兒子讀書,現在他才學了幾年,又是過縣試,又是過府試的,府試還拿了案首,如今月考拿了前三十,你們傻眼了吧?
周氏心里憋著一股氣,就是想讓沈溪爭氣給她長臉,現在突然遭受打擊,一時間分外惱怒。
“娘,這次月考……我覺得發揮不錯,可能是考官看走眼了吧。”沈溪只好解釋。
周氏怒罵:“你這混賬東西,肯定是平日里玩性大,不知道溫書,真真氣死老娘了。看來你祖母教兒子的那套不錯啊,這年假你也別想到處野了,就給我待在書房里,每天溫書,不許跟黛兒那丫頭廝混。聽到沒?”
雖然周氏生氣,剛才作勢要打,但在沈溪考取童生后,她還真下不去那手。她也是覺得沈溪長大了,若是來年過了院試,就是秀才公,是文曲星,打不得。
沈溪被痛罵一番,無奈地跨進中院,步入書房。林黛本來正坐在書桌前看連環畫,見到沈溪垂頭喪氣的模樣,有些不解,正待出言相問,“出來!”周氏已在書房門口喝了一聲,林黛嚇了一大跳,趕緊把連環畫揣進懷里跑出門。
周氏“砰”地一聲把門帶上,外面傳來扣鎖的動靜,“咔”一聲鎖上了:“不到天黑看不見字,別想從里面出來!”
沈溪大叫道:“娘,您這太霸道了吧?我出恭怎么辦?”
周氏被問得一愣,但她馬上想到李氏對沈明文那套:“黛兒,給他拿個夜壺過來……”
“娘,如果大解呢……”
“憋著!”
雖然只有四更,但更新量天子自問還是很足的,因此依舊壯著膽子吆喝一句:來點兒訂閱、、和支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