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內,眾大臣正在議論,朱厚照在常侍太監張苑等人的陪同下抵達,大臣們趕忙站回原位,恭敬地向太子行禮。
朱厚照一來就在龍椅上坐下,也不管是否僭越,抬手招呼:“眾位卿家,不用理會本宮,你們說你們的就是!”
如果是皇帝如此發話,大臣們或許會以為皇帝生氣了,但說這話的是太子,十三歲的少年郎,在場大臣沒什么想法,之前還有事情沒說完的,試探著低聲交談,他人紛紛效仿,奉天殿內很快便由寂靜變得嘈雜。
剛才說讓大臣們不必理會自己的朱厚照,這會兒卻悶悶不樂,心想:“我說讓你們不理會,你們就真的照著做?我以后當了皇帝,讓你們跪著看誰敢站起來。”
過了許久,蕭敬在幾名司禮監太監的陪同下從偏殿大門進來。
劉健和馬文升,一個是內閣首輔,閣臣之首,一個是吏部尚書,部堂至尊,分別帶著幾名重要大臣上前迎接。蕭敬臉色有些不好看,不疾不速走到劉健等人面前,將一份詔諭遞到劉健手上。
蕭敬小聲提醒:“陛下有命,以太子為監國,主理軍國大事!”
劉健老臉橫皺,沒有多說什么,李東陽卻站出來指責:“陛下如此安排,是否草率了些?”
謝遷和馬文升等人可不敢如此放肆,張懋趕緊勸說一句:“圣旨已下,遵命行事吧。這節骨眼兒上還是少些爭吵,想想如何匡扶少主才是!”
張懋口中的“少主”自然是指朱厚照,意思非常明確,皇帝已經沒法出來主持朝政,很可能不久就要傳位太子,與其到那時,太子大權獨攬后再規勸和輔佐,還不如在太子尚是監國時,多加提點。
熊繡作為兵部實際主事人,心頭無比失落,畢竟他對于自己在軍事上的造詣頗為自信,然而并未得到皇帝賞識,朱佑樘一如既往地“任人唯親”,寧可讓太子出來主持軍機,也不讓他上位。
馬文升道:“韃靼兵馬已至,陛下有恙無法主持大局,以太子為監國統領軍機,有例可循。”
李東陽看著馬文升和張懋,心想:“之前你二人都不支持讓太子領兵,怎么陛下圣旨一出,你們便大力擁護?京城戍衛防備,一切聽從太子安排,如此豈非拿我大明江山社稷當兒戲?”
謝遷此時倒保持足夠的冷靜,他向劉健等人打眼色,示意在場文武大臣看著,不管怎么都應以太子為尊……當著太子的面私下議論旨意是否正確,始終是對皇家的大不敬。
劉健拿著蕭敬轉呈的圣旨,轉身往龍椅方向過去。
朱厚照見到后趕緊從龍椅上站起,下面文武大臣則分列兩邊,以笏板遮面,聽從旨意。
劉健走到朱厚照跟前,行禮道:“太子殿下,陛下有旨。”
“呃……”
朱厚照想了想,一抬手,“劉少傅請宣讀!”
“遵旨!”
劉健領命,轉過身面對下方文武大臣,將手上圣旨展開,大聲宣讀,“朕受命于天,治國逾十五載,惜德行有虧,北夷屢犯我疆土,朕調兵與之一戰,然賊勢大不能敵,連破我關隘,犯我京師。值此國戰之機,朕有恙不能效社稷,與眾卿共御外辱。太子年少,今朕以其監理國政,統籌軍機,眾卿匡扶,朕感念,不忘恩德!欽此。”
讀到這里,劉健合上圣旨,眾大臣下跪行禮:“愿為吾皇分憂!”
朱厚照聽了半晌,最后才回過神,嘀咕道:“父皇這是讓我出來主持朝政,尤其是軍機大事?”
“咳咳。”
劉健轉過身,跟大臣們一起向朱厚照下跪行禮,等抬起頭來時見到朱厚照正在發怔,劉健趕緊清了清嗓子,讓太子及時回過神,說一些場面話。
朱厚照琢磨一下,笑盈盈道:“諸位卿家,請平身!”
大臣們口稱:“謝太子殿下!”
眾大臣站了起來,仍舊不敢抬頭,準備接受太子訓示……接下來跟韃靼人一戰,所有人事調度以及軍事安排,按照道理都應由朱厚照做出決定。
朱厚照樂不可支,卻不知先說點兒什么好,之前出任監國,他感覺自己是被人架空的傀儡,現在他想一展身手,按照自己的設計跟韃靼人作戰。
張懋見朱厚照只顧傻樂,半天不發話,只能打破僵局,上前行禮請示:“殿下,臣請任命將領,加強指揮!”
已經確定由朱厚照以監國身份主持大局,那接下來問題就簡單了,選派將領提督各營軍馬,統一軍事指揮,任命專人擔任中軍都督府都督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提督守備京城,這些都需要馬上做出安排。
但朱厚照只會紙上談兵,他從沈溪那里學到一些兵法,自己又瞎琢磨出一些門道,提出的戰略策有模有樣,但涉及實際操作他就慌了手腳。不過朱厚照有點小聰明,在短暫的沉默后,開口道:“不知張老公爺有何人可推薦?”
這下輪到張懋不知該如何應答了。
張懋領五軍都督府,整個大明他算是掌兵人,相當于“天下兵馬大元帥”。但身為掌兵人,沒資格對朝廷用人發表議論。
大明統兵和調兵分別是兩套系統,各自由五軍都督府和兵部主導,朝廷要調派何人領兵,怎么個打法,這是兵部的事情,五軍都督府的責任在于聽從指揮,選派兵馬打仗。
張懋道:“回太子,老臣并無合適人選,請示下!”
朱厚照有些不滿,他覺得張懋不配合他工作,只得看向劉健:“劉少傅呢?”
賦閑或者在職的將領誰能打仗還能打勝仗,我怎么知道?劉健一陣頭大,他覺得這種事應該由兵部負責,讓他向朝廷舉薦兵部的文官還差不多,讓他選派具體將領,這超出了他的能力。
劉健道:“還是聽聽馬尚書的意見,馬尚書戎馬半生,為大明穩固邊關立下汗馬功勞,馬尚書當有獨到見解!”
朱厚照瞪了劉健一眼,別看劉健論歲數能當他爺爺,可這熊孩子對誰都缺乏尊敬,就連對沈溪,他也只是因為崇拜沈溪的才能和本事才有所收斂。
“馬尚書總該有人選吧?”朱厚照視線轉移到馬文升身上。
這下馬文升心頭也不太痛快,暗自琢磨:“究竟是誰主持大局?怎么一轉臉,我就得替朝廷舉薦領兵之人?如果打了敗仗誰負責?太子之前撰寫的軍務策遠超自身的能力和見識,背后分明有人出謀劃策,但現在怎不見這幕后之人出面?”
馬文升道:“太子殿下,老臣以為,永康侯徐源乃忠臣之后,精通兵法謀略,可執領中軍都督府,佐戍京師!”
朱厚照想了想,我可不認識永康侯是那尊大神,當下問道:“永康侯可在?”
這話出口,讓在場大臣感到一陣尷尬,不過武將中卻有一人應聲出列,上前行禮:“臣參見太子殿下!”
朱厚照仔細打量,但見是個三十歲許的男子,看上去頗有精神,塊頭也大,讓朱厚照不由欣然,在他看來,這種將領應該就是個“傻大個”,非常容易支配。
卻說這永康侯徐源,乃是靖難名將徐忠之后,到弘治年間,徐家已經沒落,徐源一直處于賦閑狀態,屬于混吃等死的勛貴,如果不是這種大朝會,斷不會進宮。
朱厚照問道:“你就是永康侯?”
男子行禮:“正是微臣。”
朱厚照笑道:“那好,就你了,你執領……中軍都督府,負責守備京城,調遣兵馬,隨時聽候本宮調令,與韃子殊死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