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遷邀請沈溪過府一敘,卻沒說具體用意,沈溪心里就在揣摩,莫不是弘治皇帝又給謝遷出了什么難題無從解決,將他叫過去準備頂缸?
謝遷說不能太早去,當然也不能晚到,沈溪估算好謝遷從內閣出來的時間,然后才前往謝府,到門口把請帖送上,知客客氣地請沈溪入內,又是到之前的書房等候。知客道:“沈大人稍候,我家老爺很快就會回來。”
沈溪看得出來,謝家人對于謝遷要回府這件事很高興。謝遷以閣部為家,不常回來,府里這些主子想見謝遷而不得,心里牽掛,但總不能去衙門見人吧?
知客將沈溪送到書房,便連忙去內院跟家里的主子報信。
對于謝遷的私生活,沈溪多少有些了解。
謝遷的正妻是徐氏,為他生下長子謝正和次子謝丕,庶妻金氏,又為他生下四個兒子,后來嘉靖皇帝一次賜了四個妾侍給他照顧身體,但因當時謝遷已年邁,這四個妾侍并未有所出。
總的來說,謝遷在私生活上過得還是蠻滋潤的。
就在沈溪坐在那兒想事情時,從書房外面走進來一人,腳步穩健,英氣勃勃,從面相看大約十六七歲,稚氣未脫,一身儒袍進到屋子里,恭恭敬敬對沈溪行禮道:“學生見過沈翰林。”
沈溪一時沒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但心中大概猜到對方身份,問道:“閣下是?”
來人笑道:“學生乃是余姚謝丕。”
沈溪點了點頭,道:“原來是謝閣老的二公子,久仰了。”
謝遷一共有六子二女,長子謝正早亡,次子跟長子年歲相差有十幾歲之多,謝丕是成化十八年生人,如今才十七歲,剛應院試而中生員,目前正在順天府備考鄉試。
想謝遷年過五旬,次子才十七歲,這主要是因為謝遷二十多歲時在外求學,家中嬌妻美妾受到冷遇所致。
謝丕看起來有幾分孩子心性,謝恒奴曾說過,他二叔不讀書時,會陪她玩耍,這是謝恒奴在家里最開心之時。
謝丕恭敬請沈溪坐下,親自為沈溪奉茶,道:“家嚴曾在學生面前提及沈翰林,說沈翰林之才學,在我大明絕對是首屈一指,希望我時常從沈翰林這里問獲悉學問之道。”
沈溪連忙擺了擺手:“謝閣老太過恭維,論才學,我可不及萬一。”
沈溪是狀元出身,謝遷同樣是狀元出身,謝遷還在官場浸淫這么多年,論才學肯定遠在沈溪之上,不過謝遷很少回家,更別說教導兒子學問。沈溪心想:“莫不是謝老兒準備讓我輔導他兒子功課?”
沈溪是詹事府右春坊右中允,他的主要職責是陪太子讀書,等于太子的半個先生,若謝遷真讓他回來教兒子,未免有公器私用之嫌,就算給足束脩,于理也是不合。
謝丕很客氣,又是恭維一番,這才道:“今日偶聽家仆說及沈翰林前來,學生冒昧拜訪,想來沈翰林與家嚴有朝廷要事商談,學生不便多打攪,以后有機會必定登門拜訪。”
沈溪點了點頭,起身送謝遷出書房,心里又犯起了嘀咕,既然不是為教授謝丕讀書,那謝遷讓他來家到底為何事?
送走謝丕,沈溪剛坐下,就見一個小腦袋從門口探了出來,見到沈溪咧嘴一笑,想邁步進來,卻不太敢,在門邊對沈溪招了招手,正是沈溪上次來謝府遇到的謝恒奴。
謝恒奴年方十二,還是個小姑娘家,對外面的世界充滿好奇,可惜她平日被養在深閨,根本接觸不到外面的人情世故,而沈溪卻恰好能給她打開這樣一扇窗戶。
“謝小姐?”
沈溪走過去,恭敬行禮。
沒辦法,這不是什么私會,在謝遷府上,做任何事都要小心一點,若是對這位謝家小姐無禮,被人抓個正著可就不好了。
“嗯?”
謝恒奴神色中帶著不解,很顯然沒人稱呼過她“謝小姐”,她對這稱呼顯得有些陌生,“七哥,你叫人家君兒就行了。”
沈溪可不敢隨便稱呼,他立即將稱呼問題一筆帶過,問道:“你為何到這里來?”
“我偷聽二叔跟人說話,說是七哥來了,我就過來看看,二叔還不知道我跟在他身后呢,嘻嘻。”
小丫頭笑起來很可愛,畢竟是少女心性,以她的年歲,尚不懂什么叫矜持,正好又是敢想敢做的年歲,不用顧忌太多。
沈溪臉色稍微有些尷尬:“你祖父快回來了,你還是先回后院去吧。”
小丫頭臉上的笑容頓時黯淡下來,小腦袋如撥浪鼓一樣搖了搖:“七哥,自從你上次走了以后,我都不太敢到花園去玩,要是再有長蟲出來,沒人幫我抓。”
沈溪心想,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幫小姑娘去抓蛇?
以前在桃花村時,漫山遍野想抓條蛇回來改善一下生活都不得,卻沒想到在豪門大宅的后院里能遇到,這多少算是緣分吧。
沈溪道:“謝府里很難再有長蟲,若再有,我幫你抓便是。”
“嗯嗯。”
謝恒奴高興壞了,以后沈溪還會來抓蛇,對她來說是一件有趣的事,可想到蛇濕濕滑滑,猙獰可怕,她小臉又有些驚秫,忍不住伸手拉了沈溪一把,“七哥,你陪我到花園去玩吧,我好久都沒喂過魚了。”
沈溪心中著實為難,小姑娘找他玩,一起去喂魚,在夕陽下算得上是很美的風景,但這樣的小姑娘他可不能有癡心妄想,這可是謝遷謝大學士的孫女。
沈溪搖頭道:“我與你祖父有要緊事做,你得先回去,乖,聽話……”
“哦!”
謝恒奴撅著嘴,小臉上滿是委屈,不過她好似對祖父非常忌憚,不舍地轉身往側院方向走,卻是三步一回頭,就好似在期冀沈溪會改變主意。
等謝恒奴走了,沈溪才收拾一下心情,回到位子上等候。
“謝家人還真奇怪,這謝老兒再不來,不會謝家上下每個人都過來跟我打一遍招呼吧?”
不多時,謝遷一身朝服黑著臉回來,一看就知道公事不順,不過見到沈溪后他臉上馬上換上一貫的笑容,笑瞇瞇地招呼:“沈溪,來的挺早啊,坐下說話便是。”
沈溪卻沒敢坐,先行禮道:“不知謝閣老找學生前來,所為何事?”
謝遷沒好氣地道:“一定有公事才可以讓你來,就不能說說私事?”
私事?
無親無故的,我跟你有什么私事可講?
不過謝遷不說,沈溪不好相問,剛坐下來,有婢女進來重新換上熱茶,謝遷看樣子渴了,抿了幾大口茶水,才回頭笑看沈溪:“沈溪,你年歲不小了,家里可有給你張羅婚事?”
居然是婚事?沈溪在心里斟酌一下,據實回道:“有的,學生于去年應鄉試之前,已完婚。”
“啊!?這么早?你的妻室……莫就是謝家小姐?”謝遷問道。
沈溪點頭:“正是。”
謝遷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嘀咕道:“那也難怪了,為太子治病的功勞你都不獨專,卻要為謝家爭取陛下的墨寶,謝小姐也算是嫁了個好郎君。唉!沒別的事,你可以回了。”
這翻臉比翻書的速度還要快,沈溪心想,你找我來不會是準備談我的婚事,若我沒成婚的話,你準備將小孫女謝恒奴嫁我?
仔細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
這年頭女孩子出嫁,一般都在十五六歲,十二歲開始張羅婚事其實不算早,先把婚事定下來,再籌備個一兩年,到出嫁時就差不多了,當年謝韻兒跟洪濁定親也差不多是在謝韻兒這個年歲。
放眼京城,要說跟謝恒奴年歲相當,而且大有前途,舍他沈溪也沒誰了。
就算是謝遷的女兒,所嫁也不過是普通官宦人家,這年頭奉行先成家后立業,十五六歲就能考中秀才功名的人少之又少,更別說十三歲就中狀元。
有些人說是什么年輕才俊,十三四歲“神童”之名到處傳,結果連秀才都考不上的大有人在,而沈溪這個狀元,早早就沒了科舉壓力,就等著未來在官場平步青云,謝遷想把小孫女嫁給他,從一個家長的角度來說,無可厚非。
但這態度轉變之大,卻讓沈溪無所適從。
“謝閣老沒別的事了?”沈溪問道。
謝遷有點翻臉不認人的意思:“還能有什么事?總之,許多事情你自己掂量著辦,以后教導太子學問,絲毫不得馬虎。行了,你去吧。”
沈溪悻悻地從書房出來,在知客引路下往門口走,就在此時,背后一個聲音叫喚:“七哥,七哥,你等等……”
卻是謝恒奴一路小跑追出來,手里拿著個風箏,笑著交到沈溪手上,“這是我央二叔教我做的,做好后想送給七哥,嘻嘻……”
小丫頭笑起來的樣子很靦腆,非常可愛,她不懂什么是愛情,卻知道什么是心中有牽掛。
謝恒奴把風箏交到沈溪手上,似乎想跟沈溪一起玩,但很快便發現一雙嚴厲的眼睛,神色一凜,回身就往側院方向跑。
謝遷臉色鐵青地走過來,聲音中帶有極大的憤怒:“你……何時……嗯嗯,跟她見過?”
沈溪沒來得及回頭,倒是旁邊的家仆趕緊出來解釋:“老爺,上次府里鬧蛇,險些咬著孫小姐,是沈大人將蛇拿住。小的們沒看好院子,不知如何竟讓蛇給鉆了進來,請老爺恕罪!”
謝遷頓時釋然,對沈溪擺了擺手道:“也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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