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驛館要大單出售鹽引卻門庭冷落,到了下午羊城商館這邊卻吵鬧擁擠得像個菜市場,而且從出售鹽引變成銷售成鹽。19樓濃情小說19louu
羊城商館是沈溪讓惠娘和李衿臨時租借的,由始至終二女都不會露面,她們只是作為幕后東主,指揮外面的人做事。
商館一天十二個時辰開放,也就是說任何人想在任何時間段買鹽或者詢問價錢,都可以進入商館,商館有官兵提供全方位的保護,甚至提供“蒙面進門”、“后門離開”等等服務項目。
說白了,就是有意跟布政使司衙門唱對臺戲,你有本事威脅鹽商,我就有義務維護鹽商和地方百姓的利益。
第一天下午一個多時辰,加上夜里六個時辰,到第二天早晨數字呈報上來,已經賣出去四萬多引鹽。
沈溪估算,未來幾天加大宣傳力度后,來自兩廣和湘南的小商賈也會加入到官鹽買賣中來,用不了幾天就能把十六萬引鹽售罄。
到那個時候,按照一引鹽六錢銀子左右的軍費附加,他可以拿到十萬兩左右來充作軍費所用。
這筆錢,已經足夠他養活一支三千左右的軍隊進行平叛,而且武器裝備精良,士兵的待遇和撫恤金優厚,有助于士兵拋下后顧之憂跟海盜和倭寇拼命。
就在沈溪籌劃這一切時,玉娘被從教坊司內放還,她帶著幾分羞惱來找沈溪,質問沈溪對她的無禮相待。
“之前你與本官之間有賭約,如今看來是本官贏了。”沈溪臉上帶著嘲弄的笑意說道。
玉娘問道:“是大人贏了嗎?”
沈溪攤攤手:“否則呢?”
玉娘道:“大人雖然未正面跟布政使司妥協和解,但變相幫布政使司的人斂財,大人可知經過督撫衙門和藩司衙門兩層盤剝,再有一路關卡的通關稅銀,這一斤鹽的成本有多高?百姓可還能吃得起鹽?”
“到頭來,大人坑害的是兩廣以及湘南等地的黎民百姓!”
玉娘義正辭嚴,語氣激烈,毫不留情地駁斥沈溪這種為了一己之私而罔顧百姓利益的無恥行徑。杭州19樓濃情小說
沈溪拍了拍手,點頭道:“玉娘罵的好,本官聽到后不由毛骨悚然,原來我的罪過這么大啊不過,本官要提醒你,鹽是賣出去了,但市面上鹽價幾何,又另當別論。”
玉娘本來怒氣沖沖,倒不是她悲天憫人為百姓訴苦,亦或者說是為朝廷社稷著想,但其實主要是恨沈溪把她囚禁了三天,她最討厭失去人身自由,因為她有心理陰影。當聽到沈溪的話后,不由蹙眉:“沈大人此話何意?難道督撫衙門要強行為鹽定價,讓鹽商做蝕本買賣?”
沈溪搖了搖頭:“商品價值是由市場來定,若市面上貨物奇缺,供不應求,價格自然上漲,反之,當市面上某種商品貨物供大于求,除非是有官府強行干涉,否則價格必然下跌。本官也是商賈出身,當然不會以權勢干涉市場”
玉娘略微一思索,問道:“沈大人手中有大批海鹽?”
沈溪搖頭冷笑:“看來玉娘記性不太好,本官提出與佛郎機人以茶換鹽,試問佛郎機人若運來一船一船的海鹽,本官履約將茶換給他們,那換來的鹽又作何用途?難道倒回海里,讓它們融進海水中?”
玉娘謹慎地打量沈溪,道:“沈大人莫要言笑,就算您有不用茶引和鹽引與佛郎機人做買賣的權限,佛郎機人也不會有大批海鹽,連布政使司衙門那邊也都料到沈大人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
“玉娘,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以為本官是用計哄騙布政使司的人,但其實不過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
沈溪冷聲道,“我堂堂大明,天朝上國,守著萬里海疆,四海之內產鹽之地無數,到頭來卻是海疆封閉,片舢不得下海,百姓吃不起鹽,空白了少年頭,你說這是為何?不是因我大明缺鹽,而是因我大明要用鹽來讓百姓承擔國家課稅,但凡戰亂年景,鹽價騰貴,百姓只能吃著寡淡的湯水,連做事的力氣都沒有!”
“可你又何曾知曉,但凡沿海之地,以那些南洋地區的彈丸小國為例,百姓從未把鹽當作金貴之物。19樓濃情小說物不稀有,憑何為貴?”
沈溪侃侃而談,當他說完這番話后,就算玉娘之前有再大的火氣,此時也沉聲不語。
大明缺鹽,所以鹽才會那么貴,這是事實,但造成鹽稀缺的原因,并不是原材料匱乏,而是朝廷給予一定的配額。
朝廷按照猴年馬月之前國人的數量,規定一人一年幾斤鹽,然后根據此數量,在各大鹽場配額生產。
正因為有了定數,意味著稀缺而不可再增加,官府有了憑仗,便從中加收苛捐雜稅,以至于讓原本生產成本不過兩三文錢一斤的鹽,到最后成本價就要到十幾文,而到百姓手中,則要四五十文。
鹽業專供的出發點是好的,但從政者忽略了時代背景和人心的貪婪。
而那些南洋小國,沒有鹽課專營制度,但凡靠海就從來不缺鹽,就算是缺,大不了百姓自己去煮鹽,材料工具都是現成的,有何困難?
玉娘面色有些羞慚,但仍舊強辯:“南洋之地生存的不過是一群王化之外的番邦之民,如何懂得制鹽之術?”
沈溪笑道:“玉娘把制鹽看得太復雜了。再者說了,就算他們不會,不是還有我大明的能工巧匠把技術傳授給他們么?”
玉娘一怔,很快想到這個教給番邦之人先進制鹽方法的不是別人,正是沈溪。只是沈溪不想背上里通外國的罪名,不肯承認罷了。
“沈大人,你”
玉娘有些無語了,心想,這沈大人是想用番邦之民生產出來的海鹽,來干擾我大明的鹽課專營制度,這不是與官府爭利,與民爭利嗎?
沈溪道:“玉娘,本官可什么都沒說,你要去檢舉,盡管去。不過需要提醒你的是,本官不過是按照與佛郎機人通商的細則來做合理的貿易,至于佛郎機人運了什么商品到我大明來,本官一概不知情!”
頓了頓,沈溪一擺手道,“送客!”
玉娘本來還想提醒沈溪,我們之間不是還有賭注需要履行嗎?但見到沈溪好似忘了這事兒,又被沈溪無情下了逐客令,自然不會主動去提。
在制鹽這件事上,沈溪并沒有跟玉娘打馬虎眼。
他真有打算在大明國境外,開幾個鹽場的打算,他所知道的制鹽方法,比如海水灌注鹵池,分層曝曬取鹵,然后引入曬鹽池成鹽的方法,就比如今大明使用的煎鹽法先進許多,不但成本低廉,而且造出來的鹽純度很高,雜質很少,基本是上好的精鹽,就連皇家吃的鹽,都未必有沈溪所用方法制出來的鹽好。
如今的大明朝廷對于南洋群島了解甚少,只知道那些個島上的居民都是蠻夷。殊不知,鄭和下西洋時便曾與各個島嶼上的民眾進行貿易,但禁海后一切都停止了,只是其后每年都會有一些南洋群島上的小國到明朝朝貢。
以距離廣東沿海非常近的呂宋島為例,鄭和曾奉永樂帝詔書,委任晉江華僑領袖許柴佬為呂宋總督,統攬該國政治、經濟、軍事、文化大權,長達二十年的時間里,不遺余力地弘揚中華文化,施行孔儒禮仁之治,傳播閩南農漁工商先進技術,大興造船、紡織、制陶、種茶和制鹽諸業。
可以說,大明要把呂宋收入疆域,不過是一道圣旨的事情。可惜的是,一直到明朝滅亡,朝廷從未有過把南洋之地王化的打算,更不要說見識淺薄的滿清了。
沈溪則不同,大明朝廷沒準備占據的地方,他就要親自去占過來,佛郎機人可以占,后來荷蘭、英吉利等國可以占,那我為何不趁著平海盜和倭寇時,順帶出海把南洋群島給占為己有?
眼下甚至可以跟佛郎機人做一筆買賣,讓佛郎機人把呂宋等島嶼“賣”給他,到時候不但不用跟佛郎機人交戰,甚至還可以讓佛郎機人作為他的盟友,一起去把海島上的那些個“不服王化”的土著給剿滅了。
只要整個海島都屬于大明,或者說屬于他一個人,他想怎么治理都成。
呂宋島上,鹽場、農場、海港,應有盡有,再加上他栽培出來的新作物,甚至可以大規模移民,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讓呂宋等島嶼成為大明朝富足的海疆,比起在西北、東北等地墾殖容易多了。
只是要做這些事,可能需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的時間,耗時日久,沈溪現在需要做的,僅僅只是跟佛郎機人買鹽,然后平抑大明閩粵桂幾省的鹽價。
以佛郎機人海船的速度,走一趟呂宋島差不多需要七八天時間,加上那邊裝船的時間,一次運鹽大概需要十六七天左右。
呂宋鹽場不多,其存量只夠運一兩趟回來,后續的鹽,就需要現制造。沈溪已派人拿著造鹽田的圖紙,跟隨佛郎機人的海船過去,利用當地人,在呂宋沿海之地開辟幾處大型曬鹽鹽場,源源不斷提供大明朝東南各地的海鹽供應。
以鹽田曬鹽的方法,大概要到嘉靖年間才會逐步形成,鹽田曬鹽法采用后,“一二日可成鹵,四五日可成鹽”,制鹽時從原來半個月左右縮短到五六天,產量也是幾倍甚至是十幾倍提升。
有了充足的資金,沈溪可以隨時與佛郎機人翻臉,只要他掌握東南沿海的兵權,就可以控制海疆,然后用走私的方式,讓惠娘和李衿利用由他庇護的商業網絡,把私鹽運到各處販賣。
此舉雖然觸犯大明王法,但能讓下轄百姓吃到真正的平價鹽,且是最精良的海鹽,造福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