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云柳和熙兒騎快馬抵達居庸關。
此時西北尚未有更多消息傳回,不過在居庸關之地,關于宣府的情況進一步明朗:
源源不斷的難民,已將宣府正在被大批韃靼兵馬圍困的事說了出來,可偏偏朝廷派往居庸關收集情報的兵部和五軍都督府的官員不相信這個,他們始終在等候從宣府和張家口堡傳回的確切軍報。
可宣府軍報已有半個月以上未再有過傳遞,即便如此,自皇帝往下,整個朝廷都將韃靼入侵宣府當作一個笑話看待。
云柳和熙兒都是一襲男裝,她們帶的東廠腰牌,進入關城后,直接往衛指揮使衙門方向而去,卻在官衙門口被衛兵攔下:“軍事重地,閑人不得進入!”
居庸關近來經常會出入一些朝廷使節,問詢的基本都是西北戰事,因為隆慶衛未得到更多確切的消息,使得這些信使基本都無功而返。
這次云柳和熙兒來,衛兵并非是故意擺譜,而是隆慶衛指揮使李頻想讓人知道他是個忠于職守的將領,任何人來他都能保持“公私分明”。
“看不到這是什么字嗎?”
熙兒火冒三丈,她二人奉玉娘的指示來見李頻,沒想到被幾個看門的兵丁給攔了下來,一時間怒形于色。
“管你寫的什么字,你等自行將拜帖送上,若我家將軍肯賜見,自然會去驛館通傳!”衛兵毫不客氣。
熙兒還想爭辯幾句,被云柳拉住,隨后二人只能先回官驛等候。
二人都是女流之輩,身上并無官品,也無通關文牒和官印,唯一的信物就是玉娘交給她們的令牌,她們對于歇宿官驛都有些不太自信,怕會有有什么人上門詰難。
進到房間內,云柳提醒道:“熙兒,一切以完成玉娘交待的差事為重,切不可意氣用事,此乃邊關重地,容不得我等放肆!”
說話間,二人正在收拾床鋪,便見后院有火光傳來。
二人頓時提高了警惕,來到窗前,只見一名身著戎裝的將領,帶著十幾名侍衛進到后院,緊接著往后堂方向去了。
熙兒和云柳相識一眼,熙兒疑惑地問道:“難道是李頻?”
云柳板起臉:“不得無禮,稍后下去見過便知曉!”
二人都沒見過李頻,自然不認識,等她們下樓來到后堂,上前行禮過后,那將領自報家門,正是隆慶衛指揮使李頻。
“兩位可是東廠使節?幸會幸會……末將乃隆慶衛指揮使李頻,如今西北戰事波譎云詭,消息閉塞,以下官所知宣府之地定然有戰事生,連我關前都不太平,屢屢有零星韃靼騎兵掠過!”
李頻在熙兒和云柳面前顯得很謙卑,不是他有意如此,而是居庸關地處京師北隘,隨便來個人都有身份和背景,根本就得罪不起,久而久之,整個人也就變得很好說話了。雖然熙兒和云柳身份不入流,但她們持有東廠腰牌,而東廠權力猶在錦衣衛之上,只對皇帝負責,不經三法司批準可隨意監督緝拿大臣和將領,由不得他不慎重對待。
熙兒和云柳沒料到還未等她們開口,李頻便將大致內容說出來,之前她們從未有過在官員面前耀武揚威的體驗。
就在熙兒不知該如何作答時,云柳已經開口問道:“沈大人……情況究竟如何?”
她二人接到的差事,最重要便是探聽沈溪的情況,在二人看來這件事非常著緊,畢竟玉娘將她們送給沈溪,雖然沈溪屢屢不接受,但她們似乎也沒別的出路,只有獲得沈溪的認可,她們以后才可以過上夢寐以求的安定生活。
李頻被問得一愣,隨即想到什么,道:“沈大人率軍往宣府去,之前曾傳書回朝廷,說是……在土木堡附近遭遇韃靼主力,朝廷難道對此毫不知情?”
李頻對沈溪完全信任,他自己也非常奇怪,為什么沈溪的戰報回京城到現在已經有十多天,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靜,而他為了配合朝廷出兵,不僅以總兵官的身份,招來附近縣城和衛所的軍隊,更是將難民中的青壯直接拉壯丁,編入軍中,并做出大軍出塞的假象,以達到迷惑韃靼人的目的。
但是直到現在,朝廷沒有任何定論。
李頻的說法,跟熙兒和云柳所得到的情報基本吻合。
顯然,沈溪已將緊急軍情傳回京城,到如今弘治皇帝也得知了,可偏偏皇帝就是不聽從沈溪的建議出兵,而是先調查此事真偽,一來一回耽誤大量時間不說,還因為情報的滯后,讓朝廷被更多的假消息所迷惑。
以至于到現在朝廷都無法確定宣府的情況,兵部和五軍都督府不斷派人出居庸關,可一去就不見蹤跡,而從其他方面得到的情報又前后矛盾,關于沈溪的情況眾說紛紜,土木堡、宣府和張家口成為大明情報系統的黑洞。
“李將軍,我二人前來只是問詢宣府以及沈大人的情況,您親自到來,實在太多禮了。今夜我等便會離去,請在通關上給予方便!”
云柳用官方的口吻說道。
“快給兩位上差準備上好的茶點,再換間上房,明日一早送二位上差出城!”
李頻說到這兒,搖搖頭道,“兩位上差請見諒,城中入夜之后戒嚴,所有車馬一律不得通行,請天明之后再行出關!”
云柳行禮:“換房就不必了,之前我們住的那間不錯,謝過將軍的好意!”
送走李頻,云柳和熙兒回到房中。
燭火跳動,她們了無睡意,一個坐在椅子上,另一人坐在床沿,等候天明。
“姐姐先去休息吧,守夜的事情我來做就好!”熙兒對云柳非常關切,她知道自己頭腦不夠聰明,很多事情得仰仗云柳。
云柳搖頭,面帶憂色:“我們對沈大人在關外的情況一無所知,心中焦躁難安,豈能睡得下去?”
熙兒不以為然:“他的情況,與我等何干?反正他又沒打算要我們,別說是明媒正娶了,恐怕連納我們進門的意思都沒有,甚至連我們不顧廉恥地央求他做他的外宅,都不合他心意……”
云柳道:“妹妹有些事說錯了,我們跟沈大人相識于微末,沈大人對你我還算有幾分憐惜,只是你我的身份跟他差距太大,沈大人不可能會收下我們這樣的青樓女子在府中,于他聲名大大有損。”
“而沈大人又不希望養外宅,影響家中和睦,這才遲遲未將我二人納在身邊。但若你我可以為沈大人多做一些事,讓沈大人知道我們的作用,那沈大人或許便會直接跟干娘將我們討在身邊,將來不必再做那走南闖北、日夜辛勞的勾當。”
“姐姐太過想當然了……”
熙兒一臉不信之色,“姐姐,我看你還是別抱太大的希望,沈大人自己不也說了嗎,他現在在土木堡周邊地區遭遇韃靼主力,雖然不知道他撤到哪兒去了,但若沈大人就此死在居庸關外,那我們不是尚未過門就要當寡婦?”
云柳喝斥道:“熙兒,你怎能說出如此忤逆的話來?你要編排數落誰都可以,偏偏沈大人你沒這資格,當初他可是拯救過你我的性命。”
“無論如何,這次我們都要幫助沈大人,哪怕拼盡全力后什么事都沒做成,但只要讓沈大人看到我們的決心和努力便無怨無悔!”
“我們該想的是如何與沈大人同生共死,而不能對沈大人有任何的怨言和不敬,明白嗎?”
熙兒撅著嘴,不以為然,但她還是老老實實點頭:“知道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