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億美元，起談。
李牧表情淡然的一句話，把Eriks驚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在自己來之前，CEO就交代了紅杉的底牌價，是一百六十五億美元。
所謂底牌價，就是紅杉參與競價的最高限度。
雖說CEO沒有明確表示，萬一牧業科技要求的價格高于紅杉的底牌價應該怎么辦，但是按照正常的流程，紅杉一旦定下底牌價，那么結果無非就是兩種：在這個價格范圍內如果能談下來，紅杉就進；如果超過這個價格，紅杉就退，這么多年來，幾乎沒有發生過第三種可能。
紅杉和其他風投一樣，每一筆投資都要計算潛在的利潤空間以及資金風險，牧野科技C輪這種大宗投資，一口氣就出去十幾億美元的現金，所以更要對風險反復評估，畢竟紅杉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是所有董事會成員以及下屬各基金投資者共同的資產。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紅杉認為牧野科技在未來多少年之內有可能達到一千七百億美元的資產，也要合理衡量這背后蘊含的風險，決不能因為一家企業現在的發展順風順水，就草率的做出決定，留下風險隱患。
對風投來說，他們在領投或者獨投的時候，一定會想辦法壓低實際估值，這一方面是為了減少資金投入，一方面也是為了將來更好的脫手。
一億估值的時候進來，五億估值的時候撤出，讓下家在五億的價格上接盤，這就是一般風投賺錢的套路，但是如果自己接盤的時候就沒把握好溢價，讓其他投行評估的時候認為自己接盤的價位過高，那么將來脫手時就很難賣出高溢價。
Eriks一下子想了很多，李牧見他表情古怪，心里也猜出自己開的價碼可能把他給嚇到了，在他之前，自己已經嚇到了兩個風投公司的代表，所以李牧一點也不以為意，微微笑著說：“漢克斯先生不需要太糾結，華夏有句古話，說‘買賣不成仁義在’，就是說即便我們因為價格談不攏而沒能達成合作，但我們之間依舊還是朋友。”
Eriks輕輕點了點頭，一臉認真的對李牧說：“李總，坦白說，牧野科技的情況我們做過非常深入的客觀評估，一百七十億美元的估值確實太高了，如果按照這個估值來融資，恐怕能接受的資本少之又少。”
李牧表情淡然，帶著超然自信的說：“漢克斯先生，我想先糾正一下你剛才話里的錯誤。”
Eriks眉頭一挑，看著李牧等待著他的下文。
李牧笑道：“我不是要一百七十億美元的估值，我是要從一百七十億美元開始談，你可以理解為這是一個起拍價。”
Eriks此刻感受到李牧身上的那股強大自信，在他看來，李牧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已經不是自信那么簡單了，甚至是有些狂妄。
紅杉在互聯網領域做了這么多年，對互聯網企業已經了如指掌，毫不夸張的說，紅杉就是互聯網行業的教父，憑借這些沉淀，紅杉對一家互聯網企業做出的評估，基本上可以做到八九不離十，也就是說，紅杉如果把一百六十五億美元作為牧野科技的底牌價，那么這個行業里絕大部分的企業都不會給出比這再高的價格，李牧一開口就是一百七十億美元起談，這在他看來確實有些狂妄。
李牧看得出，Eriks眉宇間已經有了些許慍怒和不滿，似乎自己的話已經讓他心里有了些許微詞，不過李牧也并不在意，繼續笑著說：“漢克斯先生，華夏人喜歡一種名為翡翠的玉石，成色好的翡翠價格高的驚人，哪怕只是一個翡翠的戒指，也有可能價值過千萬人民幣，但是如果成色不好的，幾百塊也就可以買到了，正因為翡翠的價格區間很大，所以行業里催生了一種賭石的模式，賭石很有意思，我覺得跟投資行業有很大的共通性，你有興趣的話，我可以給你講一講。”
Eriks伸出一只手來：“請說。”
李牧道：“翡翠是一種特殊的礦石，有意思的是，它在開采出來的時候基本上都裹著一層風化的外皮，里面的翡翠究竟價值幾何，不切開看看誰也看不出個所以然，有時候一刀切下去，籃球大的一塊石頭可以價值過億，有時候卻一文不值，所以礦石的賣家為了轉嫁風險，自己不對礦石做完全切割，而是讓買家買回去自行切割。”
Eriks聽的有些入勝，一臉好奇的等待著李牧的下文。
李牧接著說：“有的賣家交易純粹的原石，這塊石頭里面到底有沒有翡翠、有的話成色如何，基本完全靠買家自己的判斷和運氣，這種石頭一般來說，均價相對低，因為買家要承擔全部風險；”
“還有的賣家，交易原石的時候會在原石的表皮先淺淺的切割開一點，讓它里面的玉石露出一點顏色，行話叫開天窗，天窗開了之后，如果露出的部分品質很高，那么這塊石頭的價格也會飛漲，因為憑借天窗露出的這么一點顏色，買家判斷的時候多了幾分把握、減輕了幾分風險；”
“有的原石開一個天窗，有的原石甚至會開三五個甚至更多天窗，但是相對的，天窗開的越多、露出的部分成色越好，那么原石的價格也就越高；”
“但是，即便開再多的天窗都有很大的風險，因為天窗只開在表面，誰也不知道里面更多的玉石究竟是什么質地，有很多玉石天窗看起來非常棒，但是切割進去之后卻發現，它除了天窗那部分非常棒之外，其他的一文不值；而且有很多玉石商人弄虛作假，故意將開天窗的部分偽造成很高質量的樣子，這樣的話，買家買回去切開，立刻就會雞飛蛋打、甚至傾家蕩產。”
“反之也是一樣，有時候切開的部分看著不怎么樣，但買回去完全切開之后才發現，內在的品質絕佳，這樣的話，投資的回報率自然也會高得驚人。”
說到這里，李牧看著Eriks，一臉笑意的接著道：“你看，賭石跟投資有多像，敢買完全原石的，是天使投資；發展了一定時間的企業，讓外界有了一定的認知，那這種企業就等于是開了天窗，發展得越久、經手的項目越多，天窗開的也就越多；一旦企業上市、一切徹底向證券市場公開之后，那就等于是已經加工成型、放在市場售賣的翡翠，一切明碼標價、童叟無欺。”
Eriks笑著咂了咂嘴，說：“雖然沒有聽的非常明白，但聽起來還真是有點意思。”
李牧點了點頭，話鋒一轉，道：“賭石的行業里，就算天窗開的再多，其內部也有行家無法看透的玄機，買家看不透全部，所以不能覺得自己的判斷就恰好等于整塊玉石的實際價值。”
Eriks聽出李牧是在說紅杉看不透牧野科技這塊玉石的內部，他不由笑道：“李先生，如果按照你的說法，一塊玉石究竟有怎樣的實際價值，買家不知道，賣家也同樣不知道啊。”
李牧笑道：“當然，賣家和買家都不知道，他們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斷。”
Eriks聳了聳肩膀，攤開手道：“既然都靠判斷，那必然是雙方都有偏差，最重要的是彼此之前能夠達成一個共識，如果達不成共識，那就算玉石再好，也無法達成交易。”
李牧哈哈一笑，拍手說道：“這也是我想表達的意思，買賣雙方在玉石的價值上達不成共識，那自然就沒辦法達成交易，不過眼下達不成共識不要緊，你可以先回去，等我親手再打開一個天窗之后，你再過來看看，到時候用你行家的眼光來給新開了一扇天窗的牧野科技重新估估價格；如果還達不成共識也不要緊，我可以再開一扇、開兩扇，開到你或者其他風投愿意跟我達成共識為止！”
Eriks聽得有些云里霧里，本以為李牧是想譏諷紅杉不識貨，但沒想到李牧又說要主動再開一扇天窗，這是什么意思？他說給玉石開天窗的事情，自己倒是懂了，但是給企業開天窗，他具體還真不知道這對應的是怎樣的操作。
雖然沒有聽懂具體的隱喻，但Eriks還是聽出了李牧話中的那一份絕不退讓的霸氣，李牧話里的意思很明白，一定要讓風投愿意跟他達成共識，潛臺詞就是：只有風投向他低頭，而他，絕對不會向風投低頭。
Eriks心里有些反感李牧的年輕氣盛與驕傲自大，同時他也很清楚，自己今天是肯定鎩羽而歸了，李牧咬死一百七十億美元的報價，自己沒辦法讓他降低報價，那就只能回去復命。
如果CEO以及董事會愿意改變主意、接受這個報價，那雙方就繼續再談，如果不能，那紅杉從談判桌前起身，這個項目對紅杉而言就無限期暫停了。
那樣的話，除非李牧四處碰壁之后改變主意，然后自降估值，來換取紅杉繼續坐回到談判桌前繼續討論。
而且Eriks內心篤定，會改變主意的那個，一定是李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