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公子一生之中就這次吃過最大的虧,且許久都不能找回場子。
同時大明王說他與佛有緣,更是令他深深不安,因為這樣的人,已經可以說是人間的佛,他既然如此出言,哪怕不是真的,天人感應下,冥冥中也可能一語成讖。
海公子無法想象自己當光頭和尚的樣子,所以和尚有清規,有戒律,他偏要華服美食,坐擁姬妾無數,放縱情欲。
但越是這般,其實他對這些越沒有什么感覺。
以海公子的智慧,怎么不明白,那句話便是他的魔障,大明王是及不上佛陀的,所以海公子想借佛陀舍利,參悟其中的法意,且深信其能了結自己的心障,助自己突破,應付他將來的劫。
海公子面色逐漸平靜下來,緩緩道:“我偏偏就不信佛。”
隨后目露精光,爆射在慧可身上,只是慧可身前好似有一層若隱若現的佛光,將海公子的目光隔絕了,令他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海公子起身,一步一步朝慧可走去,步態悠然,又仿佛在大千世界之外。
宋青衣感覺到了怪異的氣氛,想要動,沈煉制止了他。
現如今慧可和海公子氣機交鋒,他們自身的靈機可千萬不能勃發,不然牽引之下,將會受到極大的壓迫,遭遇不可預知的危險。
慧可和海公子也不是勢均力敵的,身前的佛光,隨著海公子接近,化作五顏六色,又好似浮萍一樣,起起伏伏。
海公子不但釋放出強大的神念,不斷壓迫慧可,自身強橫至極的法力,如山如海壓迫過去,更可怕的是。這強橫法力,完全針對在慧可身上,沒有泄露半分到其他地方。
若是這些法力稍稍逸散一兩分,整座醉仙居都不復存在。那是沒有任何疑問的。
慧可是有大慈悲的,所以他深深受著,眉宇開始緊皺,沒有起初來時的從容。
佛有降魔大法,但不是所有的魔都能被降服。
海公子對明王寺是有顧忌的。未必會拿慧可如何,但現在慧可既然要主動過來,總得給他點教訓。
慧可的想法很簡單,海公子是與佛有緣的,這是大明王說過的話,且近乎真理,他只是希望海公子早點意識到這一點。
但是面對海公子如山如海的法力,慧可只能生生承受,不然將會害了這里的人。
那不是他的本意。
況且今日遇到海公子,在他眼中也是緣法。他已經以金剛心做下了決定。
慧可手中多了一把刀子,極其鋒利,這一刀沒有向海公子,而是切向了自己的一條手臂。
手臂創口流出的是金色的血液,亦代表他的不動明王身,已經深入內里,近乎大成。
如此一條手臂,被他輕易割掉,慧可神色并無變化。
手臂眨眼間就消融了,跟著無數金粉。憑空而生,組成了一尊佛,那佛浩大莊嚴,有無上般若。有金剛本性,海公子的法力,到了佛身處,就像春風吹皺了池水,縱有些波瀾,卻也翻不起浪。
沈煉豁然動容。他早就聽說過,佛宗有一門決絕的獻祭之術——肉身飼佛。這跟某些神道修士,通過祭祀,求得那些冥冥中偉岸存在神力差不多,可以溝通那存在不可知處佛陀的偉力。
佛法無邊,能除一切難。
慧可的堅毅,以及道心果決,更是令海公子都不得不佩服。
那佛伸出一掌,登時令海公子生出,大千世界,無處可去的感覺。
正如神話中的猴子,被如來一掌,壓在五行山下,不得翻身。
這一掌沒有闡述天地至理的軌跡,只是實實在在的力量,沈煉親眼看到層層疊疊的空間,就像是紙糊一般,轟然破碎,可是空間的撕扯之力,還沒來得及爆發,就被佛掌湮滅,最后如實落在海公子身前。
沒有轟天絕地的力量碰撞,因為佛是慈悲,且又有無上法力,將沖擊的余波都消弭掉,海公子眨眼功夫已經被這一掌,帶著掠向了天際,不知最終到了何處。
佛光消失,佛陀消失,七秀連忙上前,施展藥王無畏印,圣潔的白光落在慧可手臂的創口,令其迅速愈合。
慧可瞧了七秀一眼,現出柔和的笑容,說道:“謝了。”他認得這是自在庵的無畏印,若是小姑娘再練成本命法寶楊柳凈瓶,就可以生出三光神水,屆時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了。
沈煉深深施禮道:“大師當真有大慈悲。”此是沈煉真心之言,以慧可的修行,縱然及不上海公子,可明王寺傳承悠遠,總有其他秘術,能幫慧可脫身。
只是那樣一來,這里的人就慘了,沈煉尚有幾分自保的把握,可宋青衣和七秀就難說了,不過兩人后臺夠硬,也不定有其他手段。但醉仙居肯定是會被湮滅掉,那些沒有法力的凡人,估計一個都逃不了。
慧可道:“非是慈悲,只是不忍,此前我派弘真去請你來看我和寶月尊者辯難,沒想到提前相遇,還出了這等事。”
沈煉這才相信,弘真確無虛言,果真是慧可親自邀請他來。
不過弘真金剛神力已有根基,若是再修行《不動明王經》,除非轉世再來,不然絕無可能,所以沈煉難以明白慧可跟弘真之間的關系,因為由此看來,慧可絕非
要將弘真作為明王寺的傳人。
畢竟明王寺的傳人,怎么都不會以別派的道訣做根基。
沈煉道:“世事總是難料,怕是道主佛陀也不能盡數悉知未來,大師經此之變,仍有不動禪心,看來成道不遠矣,只是現如今大師狀況不佳,離辯難之期,尚有時日,不若我給大師護法直到上元節如何。”
他是深深佩服慧可的意志,能在那等情景,從容舍去一臂,且沒有任何驚慌失措,事后也不縈懷,這一點沈煉自問,現如今他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