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在通道里的戰斗看似激烈,實為一邊倒的屠殺。
“攔住她!”
“交叉火力封鎖!”
“頭頂,注意頭頂!”
“擋不住她,大家后撤......呃......”
槍火聲猛烈,嘶吼叫喊聲不斷,時而一兩聲悶哼或慘呼,意味著又有生命隕落,總是如此,從無意外。
一方剛剛逃出囚籠,赤手空拳,遍體是傷,頭腦也不是很清醒。就連她身上的衣服都是剛剛從尸體扒來,腳上連鞋子都沒穿。在她對面,一整支隊伍嚴陣以待,荷槍實彈,裝備精良,準備也很充足。然而結果讓人大跌眼鏡,從一開始,他們就是被屠殺的那一方,至今難改。
“老天爺啊,這是什么樣的怪物!”
指揮中心的中心,光影屏幕顯示著監控傳來的畫面,格策望著那個從不停頓的身影,兩眼發直。現在的他,臉上從容不再,腦子里的想法和死去的警衛隊長一樣,心也一個勁兒的狂跳。
這不是人類能做到的,絕不是!
畫面中,赤足女孩剛剛出手擰斷一名警衛的脖子,腳步不停推著尸體前進數米,周圍三把槍口轉來,扣動扳機的一瞬間,她落足的那腳發力,沖天而起。
單足跳躍,女孩貼住通道頂空,像蜘蛛一樣倒懸著前進。
她的手仿佛帶有吸力,身體足夠輕盈,懸空能力更是超強,上沖的力量完全消解前,她已經來到下個目標頭頂,雙手一翻,凌空踏足。
砰!
開槍警衛剛剛抬頭,視線中一只白嫩纖足迅速放大,接著就是一片黑暗。
來不及感受疼痛,他的頭顱被生生縮進胸腔,其正面方向,那名警衛的尸體仍在槍火中顫抖,至今尚未倒下。
四周皆敵,女孩動作不停,落足與警衛頭顱接觸的同時后仰,上半身好似突然折斷了一樣,剛好避開幾道流火;下一刻,她的身體落地,像彈簧壓到極限,彈了出去。
“擋不住,請求支援,幫幫我!”
拐角處,一名驚慌失措的警衛大聲喊著,招呼同伴的同時將扳機死按住不放,瘋狂開火。
他過于驚恐了,能量彈夾耗空猶自不知,直到眼前一只拳頭出現在視野,他才突然意識到,手里的槍并沒有起到封堵效果。
“不要殺我!”
他在絕望中舉起雙手,本意投降,卻不想剛好把槍托到眼前,槍口向外,正堵在那只拳頭的行進路線上。
巧合,幸運,正常講,周圍警衛開槍不斷,那個女殺神縱然強大,但她不能在同個地方停留超過一秒鐘,也即是說,她應該來不及收拳變向進行二次打擊,警衛這次無意識的封堵,有可能挽救自己的命。
然而......
槍舉起,拳未停,錘子般正砸在火燙的槍口。
青煙起,槍后挫,嵌入他的頭顱。
皮肉燒焦的氣味散開,女孩神情漠然,再度借力而走。
身后,求饒警衛保持著托槍姿態,生命已不在。
“她不是人,不是人!”
戰斗還在持續,屠殺繼續進行,對這場戰斗,格策已經不抱希望,甚有點不敢看了。
警衛指望不上了,不止能力不夠,現在他們已經嚇破膽,有機會跑的開始逃跑,余下是跑不掉、或者連逃跑都忘記,失魂落魄等死。
莫克已經帶人過去,對他們,格策原本抱有強大信心,現在情況變了,格策心里猶豫著,在想要不要召其回來,另尋辦法。
理智告訴他,明智的做法是撤,然而每當他準備下令,腦子里總有另一個念頭作梗,遲遲不能決斷。
舍不得啊!
那個女孩擁有蠻牛般的力量,弓箭般的速度,燕子般敏捷,獅子般迅猛。不僅如此,她身上明顯具有某些人類不可能具備的天賦,比如剛才那幾下蜘蛛式的攀爬,跳蚤一樣騰空,這樣的動作只可能在游戲里出現,怎么可能由真人演繹?
她還擁有天使般的容貌,皮膚嬌嫩身材窈窕,只要換身衣服,必定能夠力壓群芳,奪人眼球。
實力如此強大,加上絕對的精準與冷酷,要制服或者殺死這樣的人,單兵武器中格策能想到的只有一種:火神!
火神,也被稱為地獄火,軍隊裝備,重量與體積都很大,莫卡那樣的體型和力量才好使用。它的威力毋庸置疑,只要扣動扳機,正前方絕無生命可以通過,機甲都畏之三分。
說起來,通道這里地形很適合火神,一旦開火封鎖所有空間,零號再厲害總不會穿墻術,唯有束手待斃、或者就擒。
唉!
想到火神,格策忍不住嘆息,不是他弄不來軍隊里的東西,問題在......誰能預料這種局面!
如果事先知道,他又何須掛念什么火神,干脆調來機甲戰士,開著鋼鐵怪物降服這個女怪物,更保險。
有力沒處使的感覺很難受,屏幕前格策臉色鐵青,不停地握拳又松開,此時此刻,他就像富翁去地攤吃飯,坐擁億萬家財,偏偏拿不出一毛現金。
“該怎么辦呢?怎么辦呢?”
猶豫中,屏幕中女孩一路前行,畫面幾經變幻,慢慢地,格策覺得有些不對,心里緊緊的,似有更壞的事情即將發生。
“她好像......”
“朝這邊來了!”
“嗬!”
旁邊的驚呼聲提醒了格策,對著耳麥狂吼起來。
“莫克,務必攔住她!”
“莫卡,勞倫斯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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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盡快......”
對面,莫卡龐大的身軀山一樣充滿壓力,勞倫斯教授緊抱著箱子,嘴里解釋,腳步后移。
“這里的東西只有我才能使用,所以......”
“那是當然。”
一邊說著,莫卡邁開大步,徑直朝勞倫斯教授走去。
“我幫著拿一下,到了自然還給您。”
動起來的莫卡如墻壁橫移,帶來的壓迫感更強,視線中那張漆黑的臉變得無限大,黑夜般籠罩在頭頂。
“可惜了。”
視線越過勞倫斯教授,落在那張被撕爛的山水畫上,莫卡走過德普身邊,偏過頭問:“聽人說,這副畫是教授的命,有這回事嗎?”
勞倫斯教授就在眼前,莫卡不問他而是找德普打聽,聽起來別有一番味道。此時此刻,教授怎么想不知道,德普心里著實不好受,平日討人喜歡的娃娃面孔變得像苦瓜,汗水不停地流。
“教授是很喜歡它,可......”
“呵呵。”莫卡語氣溫和,接著問:“我還聽說,教授宣稱這畫要是毀了,他的命就沒了,有嗎?”
“這個,不能吧,這種事......”德普哭喪著臉,實在不知怎么回應才好。
“明白了,你不敢說。”
抬起蒲扇般的手掌,莫卡拍拍德普的肩膀,表示理解。
“人在屋檐下,我懂。”
“也不是,我......哎呀!”
辯解的話說出來半截,巨大的力量順著手掌傳來,德普尖叫一聲,趔趄著、彎腰低頭,以手撐地,才避免一屁股坐倒。
“搞研究的人,身體就是弱。”
莫卡咧開嘴笑起來,顯得很滿意。他不再理會德普,扭回頭望著勞倫斯,仿佛剛看到他一樣。
“您真的那樣說過?”
“......是的,我說過。”
房間就這么大,勞倫斯教授退無可退,索性站定,并且挺起了胸。
“不止說過,我還發過一個誓。”
“哦?”
莫卡有些好奇地望著他,問道:“是什么?”
勞倫斯教授認真回答道:“誰擋我的路,我就殺誰。”
“是嗎?”
聽到這樣的回應,莫卡驚奇地看著對方,故意讓聲音顯得遲疑。
“那么,我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何止危險,你死定了!”
前半句話在笑,到“死”字,勞倫斯的聲調突然拔高,隨即轉為暴喝。
“殺了他!”
“好。”
回應來自莫卡身旁,德普此前空著的雙手各出現一把彎刃,形如月牙,極薄,內弧開鋒,外弧雕有圖案,細看會發現那是一條蓄勢待攻的蛇。
蛇體漆黑,吐信于刀鋒,藍汪汪的光芒代表其身份,也是給對手的警告。
黑曼巴,毒蛇中的王。
手里有刀的時候,德普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臉上沒有絲毫怯懦,眼球像是消失了一樣,白慘慘,透著一股別樣陰冷。現在的他,看起來就像其手中彎刃上的蛇,經歷冬眠后剛剛蘇醒,即使最強悍的戰士見了,也要為之心驚肉跳。
蛇的攻擊突然而且致命,應聲同時,德普圍繞莫卡的龐大身軀連環出擊,雙手自下而上,瞬間在揮動七次。
“殺!”
平勾,上撩,提切,橫削,豎斬,斜掛,最后一刀平抹切斷咽喉,好似飛燕掠過樹梢。
“颼颼颼颼颼颼颼!”
刀鋒撕裂空氣,娃娃臉的身形姿態迥異于常人,發出的破風聲和尋常武器不同,所過處,一條紅線“慢慢”放大,轉眼間化為血泉噴涌,彩花般齊射。
七次出手,七刀劃過七個部位,七處傷口噴血的時間幾乎同步,由此可以想象,德普出刀、出手的速度有多快。
“啊......”
刀來的太快,劇痛來的太遲,而且伴隨麻木,身中第五刀時,莫卡才醒悟到自己犯下多么大的錯誤,也明白了這個長著一張騙人的面孔、性情看似懦弱的人有著恐怖的實力與隱忍,是他最最應該警惕的對象。
“吼!”
心被懊悔充滿,恨意如火山般暴發開來,不可阻擋。
“狗崽子啊!”
遭受重創,莫卡只做了一個動作:環抱!
德普太快了,而且每一刀都有針對性,第一刀勾斷莫卡的腳筋,第四刀削其雙眼,意圖徹底摧毀其戰斗能力。
一個意外讓他沒能盡全功,莫卡頭大臉大骨骼堅硬,那一刀劃爛他的意志眼球后受阻于鼻梁,沒能弄瞎另一只。
面對德普,兩只眼都唯恐不夠,何況只剩下一個?若不是顧忌莫卡身上有槍,可能傷害到當面的勞倫斯教授,戰斗在那時就已經結束。也正因為如此,德普才需要繼續補刀,割喉奪命。
異數就是機會,縱不能活命也可殺敵,莫卡沒有躲避后三刀,相反在德普出刀的時候迎上去,張開雙臂,全力一抱。
他成功了。
“糟了!”
周圍傳來巨力,骨骼咔咔作響,靈巧的狐貍被巨熊擁懷,娃娃臉變了顏色。
體內轟的一聲,好似狂濤驟然升起。
胸腔里的血液與內臟全都往上涌,德普的脖子瞬間粗大近一倍,強烈的生死危機刺激下,他的雙眼徹底變成白色,雙手拼命揮刀,在莫卡的肩膀、脖子、臉還有頭上猛刺。
再無章法,亦無靈巧,只有速度與亡命般的殺機。
“啊啊啊啊啊啊!”
彎刃掠空,殘影連成一片,每一秒,德普都覺得與死神的距離變得更近,極度的恐懼讓他臨近崩潰,陰冷殘酷的臉上被噴射出來血漿與肉沫占滿,拼命叫罵。
“死吧死吧死吧,你快點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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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
她在通道里前行,渾身浴血,宛如兇神,雙眼比之前更加明亮。
戰斗尚未結束,對手還有很多,場所幾經轉換后,漸漸到了最關鍵階段。
她已經很累,越是累,眼神越是清亮。
逃出來的時候,她渾身帶傷;戰斗中,她始終保持著高速變向,使得對方無法瞄準,但也給體力帶來極大消耗,傷勢難復。這些不是最重要的,她疲憊的最大原因仍是之前那個問題:每次攻擊必出全力,想控制都難。
累,但是不能休息,相反要保持強勢,離開這里之前,任何虛弱的表現都會遭到猛烈反撲,通往自由的道路將變得更加難行。
不僅如此,她心里始終存有一股與眼前對手無關、額外的危機感,不知出處。這就像天災發生前動物的躁動一樣,說不清楚什么道理,只感覺到有不好的事情快要發生。
她知道,自己必須加速。
“站住!還敢跑,殺了!”
“啊!你......”
咔嚓!
“再逃跑,下場和他一樣!”
前方通道轉彎,她聽到有人阻止警衛們逃走,此刻正在組織攔截,專候她的到來。
腦海中殺念再度冒頭,她情不自禁地加快腳步,如同饑腸轆轆的獅子嗅到肉香,迫不及待。
然而她強迫自己停了下來。
腦海之中沖動強烈,劇痛難忍,她微微皺眉,深深吸一口氣,強按住內心那頭嗜血兇魔。
咔擦,應該是某個人的脖子被擰斷。
只聽聲音她就判斷出,對手中出現肉搏高手。
沖還是要沖,人也必須殺,但要變變方式。
除了對自由的向往,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思考,時間僅持續片刻,就不得不停下來。
腦海中,有個聲音不停催促她前進,有一雙手拽著她狂奔,片刻停頓,她承受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再用意志硬抗,腦子恐怕會裂開。
幸好她原本就不是優柔寡斷的人,需要的時間并不多。
走到一具尸體旁,她伸出腳尖輕輕一挑,手中有了武器。
隨后她再次舉步,走到拐彎的地方,不露身形,只探出槍口扣動扳機。
咻!
仿佛一聲,仿佛有很多聲,赤色光芒首先朝斜上方點射,將整條通道上的燈全部打滅,隨后槍口稍稍下壓,對著那群擺好密集陣型、準備好最強火網迎接她的人堆掃射。
“啊?”
“燈滅了!”
“小心!”
“趴下,都趴下!”
“趴下沒用,散開!快散開!”
驚呼、慘叫、還有爆炸聲連成一片,黑暗中到處是跌跌撞撞的身影,彼此撞擊,流血,死去,驚恐,哀嚎,損失慘重,亂作一團。
零號會用槍?
她居然會用槍!
是的,她會用槍,用的比在場任何人都要好。
聽起來不可思議,甚至搞笑,常人輕易能想到的,對面居然沒有人想到,甚至根本沒去想。之前的戰斗過后,所有人,包括格策、還有剛剛加入攔截的莫克在內,沒有誰想到這個問題:零號會不會用槍?
忽略掉這點,憑著現有人力,攔截零號其實不難。通道地形特殊,空間有限,要對付她并不需要高端戰術,只要把人群扎堆,距離拉開,等到零號出現的時候大家一起開火......
別說快,她就是會飛也沒用。
若能攔住,再通過監控掌握行蹤,最終必然能夠把她逼到死角,進而殺死或者生擒。而且別忘了,時間站在格策這邊,只要這邊穩住局勢,拖延下去,他甚至可以調來軍隊!
莫克就是這么想的,也是這么做的,他帶來的人手不夠,于是當機立斷,殺人立威。
他潰敗的警衛們組織起來,前排趴,二排蹲,三排彎腰,四排直立,筑起一道密不透風的人墻。
懂點歷史的人都知道,連發火器被制造出來前,戰場上這種三排陣型極為常見,目的是為了保持射擊的連續性,今天莫克把它搬出來、還加了一排,目的是加強火力密度,古為今用的變通之舉。
當看到莫克的應對方案,格策著實有些驚喜,內心感慨自己英明神武,讓莫克來這邊算是對了,要是將他與莫卡換一下,未必能如此。
對了莫卡怎么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什么事?
正想著這些的時候,零號用行動證明:已經被歷史淘汰的東西,就不應該翻出來用。
必須提到的一點是,就在莫克試圖利用通道的特殊地形進行攔截,作為他的對手,零號也是這么想的。
通道是封閉的,沒有窗戶見不著陽光,只要把頂燈打滅,周圍就是黑夜,只有拐角的那一段有些光亮。
從光明驟然陷入黑暗,零號的適應能力如何不曉得,警衛們肯定極差,聽叫喊聲就能知道,現在他們死傷慘重,戰斗意志徹底崩塌,真正成了潰兵。
“啊......混蛋!”
指揮室內,格策先是一愣,接著大罵,然后一把掀翻桌子,風度與自信蕩然無存。
“這下糟了!”
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鐵青著臉,眼神開始變得驚慌。
燈滅,周圍一團漆黑,監控傳來的畫面變成夜景,只見槍火撕裂黑幕,盡情吞噬著鮮活的生命。
慘叫聲接連不斷,沒過多久,槍火突然前移,速度飛快。
“她殺過來了,開火!”黑暗中有人意識到了什么,奮力大喊。
響應者幾乎沒有,還活著的人,能逃的拼命朝后逃,逃不掉的翻翻滾滾忙于躲避,偶爾有反擊,稀疏凌亂毫無章法,怎能傷得到那個殺神。
呼喊過后,反倒那個清醒的家伙被重點照顧,被一槍爆頭。
“莫克,回來!”指揮室內,格策做出最后決斷。
莫卡肯定出事了,勞倫斯不知道在搞什么鬼,這邊戰斗弄成這樣,如此狀況,已經不是考慮怎么捉住零號的問題,而是要保證自己的安全,盡快離開!
下決心意味著放下,格策陡然間覺得一身輕松,所有麻煩都離自己而去。
“我會回來的,你必定屬于我!”
他對屏幕上的那個她發出誓言,雖然看不到對方,對方也看不到他。
就在這個時候,沖鋒的槍火突然熄了,同時聽到莫克的怒吼,并有爆豆般的撞擊接連發生。
“砰!砰砰砰砰砰砰!”
那是拳腳相互碰撞的聲音,偶爾一兩聲悶哼低喝,懵懂身影晃動糾纏,朝下個拐角處移動。
“嗯?”
氣急敗壞的格策楞了下,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越聽眼神越是明亮。
身為老板,格策對兩名保鏢再熟悉不過,雖然看不見,但通過聲音他知道,莫克與對手在黑暗中火拼,居然是個旗鼓相當之局。
“不會吧?哦,對了......她也不是鐵打的身體,會累,而且一直有傷。”
自己在心里對自己解釋,格策認認真真地聽著,目光死死地看,眼里再度涌起希望與貪念。
“難不成莫克可以把她......拿下?”
*******************************
“德普?”
“殺殺殺殺殺殺!”
“德普,他死了。”
“快死啊啊啊!!”
“德普!他已經死了!”
“我殺了你,殺死你,殺......”
“......”
彎刃上下翻飛,莫卡的頭顱已經看不出形狀,飛濺的鮮血與肉沫把德普的面孔涂滿,可他仍然不肯罷手,一刀接一刀猛刺。旁邊,勞倫斯幾番呼喊都喚不醒,又不敢靠近去拉,無奈抄起一把椅子,遠遠砸過去。
“砰!”
“啊!”
“他已經死了!死透了!”
“呃......”
從精神恍惚的狀態中走出,德普臉上殘留著驚恐的表情,灰白的眼睛慢慢變回本來顏色,看上去,就像眼球從隱形狀態中重現,殊為奇妙。隨著這些變化,彌漫在身上的那股陰冷氣質同步消失,娃娃臉又變成之前那副老實懦弱的模樣,若非臉上沾滿血肉,絕無人相信他剛以最殘暴的方式殺過人,而且是一名武道強者。
“死了?”
“死了。”勞倫斯教授內心焦急,催促道:“趕緊收拾一下,咱們得快走。”
“哦。”
收起雙刀,德普抹一把臉上的血,看一眼莫卡看不出模樣的面孔,心有余悸。
“頭斷都不死,這人......嘶!”
試著掰開那對緊束在身上的臂膀,剛扭動身子,腰間體會到腰間劇痛鉆,為之倒吸一口寒氣。
“怎么了?”勞倫斯教授急忙問,一面上前幫手。
“慢點!肋骨斷了......三根!”
忍著疼痛,德普從被勞倫斯的幫助下掙脫出來,再小心翼翼地用手將折斷的肋骨扶正。
治療肯定來不及了,先保證斷骨不要刺破內臟,等找到安穩地方處置。
旁邊,勞倫斯教授無奈等著,不時走到門外張望,神情焦慮。
“影不影響行動?”
“我試試。”
粗粗打理好,德普試著走動幾步,揮了揮臂膀,皺眉說道:“能走,動手有點麻煩......教授,您的東西帶齊了?”
“齊了。”
“血液和基因樣本都帶了?還有分析數據,包括零號......”
“帶了帶了帶了,咱們必須馬上走,你到底怎么樣?”勞倫斯教授有些不耐,連聲催促著。
“再喘口氣就好。”慢慢走回勞倫斯身邊,德普又問:“真的什么都帶齊了,沒缺少什么?”
“一直在準備的東西,怎么可能缺少忘記,放心吧,都在這里面。”
勞倫斯教授很不耐煩,用力拍拍懷里的箱子,突然間,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表情一下子變得僵硬起來。
“德普,你......”
“唉!”
幽幽嘆息聲中刀光再現,德普右手一翻,溫柔地貼上勞倫斯教授前胸。
“教授,謝謝您。”
**************************
彈夾將近的時候,她沖出拐角,一面開火,一邊沖過數十米通道,殺入到人群中。
這是戰法,是對腦海中殺念的宣泄,在沒有解去隱形枷鎖之前,她每次停頓、每秒遲疑都會付出代價,而不是像外人所見的那樣毫發無傷。
槍火奪去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失了斗志的警衛亂成一團,黑暗中,隨著她的到來,更加冷酷的屠殺再度上演。
黑暗遮住視線,卻掩蓋不了她的青色眼睛與冰寒氣息,周圍,氣溫忽然降低,拳腳破風回蕩,骨骼斷裂特有的聲音撞入耳鼓,連成一片。
“救命,救命啊!”
“不要殺我!”
有受傷的人發出哭喊,聽起來孩子一樣無助,還有人拼命想要逃走,每每半途被追上,在悶響聲中栽倒。
那個殺神并非一路遇人追殺,而是選擇那些逃跑的人作為優先目標,這意味著她不止想奪路、殺人,還要殺光!
“啊啊啊!”
“我和你拼了!”
有人領悟到這點,內心恐懼因此變得更加強烈,直到完全絕望。強烈的恐懼使得有人失去理智,拿起手中的槍胡亂掃射,本就不可收拾的局面因此更加無解。
數十人組成的強大隊伍,片刻間變成待宰羔羊,毫無還手之力。
事實上,這次戰斗中,真正死在其手上的人并不多,約只占到一半。當然這些并無意義,對她來說更是如此,當她穿過通道的時候,心中結果就已注定,沒想過要借助誰的力量。
有人不答應!
“上!”
槍火熄滅,黑暗中,她剛剛捏斷一名壯漢的咽喉,身邊突然響起怒吼,原本躺在地上的三條身影同時躍起,聯手鎖死一方空間。
轉眼間,她面臨著三方圍攻,上、中、下都有明毫閃爍,還有一扇門板、城墻般壓過來。
三人中為首者,體型龐大,僅僅站著便可封堵好大一片,山岳般穩固。
那是莫克,與莫卡兩個常被戲稱為黑風雙煞,不是兄弟,勝是兄弟。此時此刻,面對此生從未遇過的強大對手,莫克采用的攻擊方式有點匪夷所思:沖鋒!
身體打開,他抱著不知從哪里拆下來的合金門,低頭埋首,沖向對面的那面墻。
簡單而粗暴,直接而猛烈,此時莫克就像一頭暴怒的熊,不可阻擋,無人能擋。
一夫當關,莫克封堵掉大部分空間,其兩側同伴分持雙匕,體型如常人但有著常人想象不到迅猛與敏捷。讓人意外的是,兩人都沒有發揮專長的意思,而是像莫克那樣猛沖,乍一看去,就像他們兩個要拼命。
這是真的。
兩人沖鋒的時候,心里甚至做好了死的準備。
這也是對的。
經過之前的戰斗,莫克大致知道對手是什么樣的怪物,只要一點點空間,一點點空當,一點點借力,零號都能夠騰挪自如。比靈巧,自己這體格就不提了,身邊兩名以敏捷擅長的同伴與之相比,也有層次上的差距。
人墻戰術徹底失敗,追責懊悔沒有意義,零號殺過來的那個瞬間,莫克知道,自己必須創造出機會,最多只有一個機會。
剛剛那名被殺的壯漢,是混亂中莫克斷其雙腿,故意留在此處;假如零號只想沖過去,那就放她過去好了,如果她要殺光這里所有人,一定會落入陷阱。
就是現在!
我讓你走,你卻不讓我活,我只能和你拼個死活!
三方沖鋒,一面是體如巨熊、懷抱門板的莫克,兩側揮舞刀光一片,絕無縫隙可以容人;當攻擊發動的那一刻,莫克心里覺得,即使被圍住的是頭大象,也活該被自己亂刃分尸。
“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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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普!”
像被人在腹部猛擊一拳,勞倫斯教授身體前傾,雙腿一下子沒了力氣,搖搖欲墜。
德普迎了上去,從教授懷里接過箱子,并用身體托住他。
“嗬!嗬嗬嗬”
有了依托,教授緊緊抓著德普的肩膀,身體不停顫抖;他感覺到生命正在快速流逝,內心茫然而且驚慌失措,眼睛瞪的極大。
“德普,你......”
用力喘著氣,教授想扭頭看著德普,看看那張自己務必熟悉、曾經以為看透了的臉,然而幾番努力,他沒能成功,只能靠在德普的肩膀上,對著他的耳朵說話。
相較于身體上的疼痛,更大的打擊來自心理層面,勞倫斯教授聲音顫抖,
“為,為什么......”
“為了基因戰士,您口中的終結者。”
“沒有我,你,你怎么能行?”
“不僅僅只有我。”
德普坦誠的態度說道:“我有后臺,現成的實驗室,還有很多和您一樣的專家在等著。”
“哦。呵呵......”
有了這句話,什么都不用解釋了,勞倫斯教授有些神經質的笑著,聲音突然變得驕傲起來。
“這方面......誰能和我比,你為什么不帶我一起......”
“我承認,您的確是天才。”德普有些無奈說道:“試驗成功,我必須帶著成果回去,最好是將您一塊兒帶走。可是教授啊,您的目標太大,這太難了,真的太難了。”
他說道:“現在,實驗室出事的消息肯定已經上報,格策也已經懷疑到您,加上莫卡的死,接下來,您將成為這個星球上最最不可能出逃的人。不管是公還是私,是偷渡還是接應,恐怕沒什么途徑能把您弄出去。”
“這還不算完,公司的觸角遍布整個星域,國境線,跳躍點,黑道白道甚至包括海盜星盜,哪一關好過?”
解釋過后,德普嘆息說道:“假如我沒受傷,或者還能試著想想辦法,現在不行,我真的沒有能力帶您走。”
教授不甘心這樣的回答,痛苦嘶喊道:“可是,你可以不用殺我的啊!你,你可以留下我,帶走箱子,也可以先帶我上飛機,隨便扔在什么地方!我有自己的門路離開,你為什么非要......”
“我不信你的法子。或者我應該這樣講,灰胡那點本事,你指望他帶你離開,根本個笑話。”
“你,你怎么知道灰胡?”
“我什么都知道。”
“那你呢,你如何離開?”
“我有我的法子。放心吧教授,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會出錯。”
“你......你真的不能放......放過......”
“教授,請不要再說了。”
德普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輕輕說道:“這樣的技術,怎么能允許有第二份?”
“所以你就......”
“我只能這么做。”
勞倫斯教授不再說了,他在德普的肩膀上閉上眼睛,似休息又像在思考,如此過了一會兒,才又說道:“東西已經拿到,你應該抓緊時間離開,為什么還不殺死我?”
“我在等。”
“等什么?”
“等您主動開口。”德普平靜回答道:“您給我服用的基因藥物有毒,希望能告訴我解法。”
“呵呵,原來你還記得這個?”勞倫斯的聲音有些嘲諷,像是抓住救命稻草。
“當然。”
“是啊,換我我也記得。”教授喘息幾次,問道:“知道有毒你還吃?不怕被毒死?”
德普平靜回答道:“您需要一個能夠絕對信任、又有強大戰斗能力的人保護著逃離,我不服用您的藥,根本沒機會進入到這個房間。”
聽了這番回應,勞倫斯教授想了想,情不自禁嘆了口氣,
自作孽!
德普繼續說道:“我知道,基因藥物的毒在于激發生命潛力的過程出錯,不是像尋常毒藥那樣殺人。它其實是補藥,能幫我大幅度提高戰斗力,服用基因藥物后的我,實際上可算半個基因戰士。當然最重要的,您認為這樣的我可以保證忠誠,站在我的角度,也愿意賭一把,以‘中毒’換來信任,加上實力。”
“呵呵,你可真是......盡心盡責,思慮周祥。”
“那也談不上。這不,毒性已經開始顯露,我的眼睛變得跟鬼一樣,一天天嚴重。”
“哈哈這是報應!報應!”終于有了開心事,勞倫斯教授瘋狂大笑。
“不是報應。”德普淡淡說道:“如果說報應,您給我下毒,我取您的命,這才是報應。”
“......”勞倫斯教授無言以對。
“還有一點,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教授之所以研究基因改造,用他們的血提煉藥物給我服用,最終目標并不是制造終結者,而是想找到改換體質的方法,進而延續壽命。”
“然后?”
“然后,請您告訴我解法、控制方法也可以......如果有的話。”
“這是什么邏輯?”勞倫斯教授完全聽不懂,疑惑道:“你是不是瘋了,什么叫......”
“愛倫小姐。”德普說出一個名字:“我吃過的東西,她會一一品嘗。”
“你......”仿佛被注入新的力量,勞倫斯教授猛地從抬起頭,目呲欲裂:“你敢!”
德普沒有停頓,平靜說道:“我承受的一切,愛倫小姐都會經歷,反之如果我通過基因藥物受益,她也一樣。”
勞倫斯沉默下來,身體因憤怒得到的力量漸漸消退,神情慢慢變為乞求。
“德普,你......”
“教授放心,關于您的事,愛倫小姐一無所知,而且永遠不會知道,所以您別擔心,我會對她不利。”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用盡全身力氣搖了搖頭,勞倫斯教授神態無比認真。
“殺了她,算我求你。”
“......”
輪到德普呆住,開始認真思索教授的話。
勞倫斯沒有催他,也沒有解釋,只靜靜等待著,眼神充滿期待。
很快,德普明白了教授的意思,帶著歉意搖了搖頭。
“這件事情,不是我能決定。”
聽了這句回應,勞倫斯眼里的神采迅速暗淡,原本強撐著的軀體仿佛沒了骨頭,垮了下去。
“我還沒有找到辦法,縱有,也不會給你。”
“我想也是如此,只不過還是想試試......”
內心對這個答案有所預料,德普倒也不是特別失望,點著頭,準備轉動刀柄。
“教授,我要離開這里了。”
“等一下!”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勞倫斯再度抬起頭,大喊道:“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
“這個......”德普有些猶豫。
“不敢說嗎?你只在陰影里生存,一輩子不敢以真身對人?”
“教授,您用不著激我,之所以不想說是為您考慮。”
“為我考慮?哈哈,你為我考慮!!”
“真的是為您考慮,我希望您帶著希望離開。”德普表情開始變得驕傲,目光含有憐憫:“知道我的身份后您會發現,您給愛倫小姐安排的后手,只能是一場空。”
“我一定要知道!你說!你說啊!”生命力快速流逝,勞倫斯用最后的力氣大喊。
“既然這樣......好吧,如您所愿。”
德普的聲音突然變得驕傲起來,神情透著狂熱,他用俯視的目光望著勞倫斯的眼睛,右手徐徐發力,將彎刃擰轉著插到最深。
“天皇座下,八岐暗忍之夜:山本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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