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林墨瘋輸了,輸在他的瘋狂與搏命打法。
血色機甲半跪在地上,頭部和身體多處受傷,一條機械腿幾乎對折,看著極為凄慘。它的對手,那臺銀色機甲就站在對面,枝條好似接受對手投降的將軍。身上受傷的部位更多,有多塊外掛裝甲掀飛或者被打到凹陷,猶如身穿破爛的乞丐。
正如事先大家預料的那樣,霍夫曼帝國的學員的戰斗風格與林墨瘋相近,在得到可以戰斗的指令后,兩臺機甲沖到一起互相狂毆,之后噼里啪啦一通爆響,紅色機甲重創倒地,戰斗隨之宣告結束。由于過程太快,不僅觀眾來不及反應,連負責觀察評判的專家、媒體都有些措手不及,直到紅色機甲跪了有一會兒,各類檢車儀器上的數據才被定格,有些失神的評判員才宣布結局。
“本場獲勝者,巴莎也羅。”
而在這個時候,安靜的賽場里“轟”的一聲,每個人都忍不住想要說話,因此在瞬間爆發出極高聲浪,仿佛在為獲勝者歡呼。
“風格幾乎一模一樣,差異怎么會這么大?”
“所以才說差距大。”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那家伙戰術得當,專攻一條腿。”
“道理都懂,你試試和林瘋子對戰的時候專攻一點?”
“這倒”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今天在場的人不能說個個都是內行,但也稱得上群英薈萃,除了那些不講理的人,絕大多數學員看出來,戰斗雙方看似都受到不輕的打擊,但在性質上有著根本差異,結果正如大家所看到的,失敗者跛足陷入癱瘓,勝利者僅僅掉幾塊皮,幾乎沒有影響到什么。就現在的情況而言,這臺機甲的行動力、火力以及操縱者的精力完好無損,只要扣上幾塊鋼板、甚至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再次投入戰斗。
這是令人絕望的壓倒性勝利!沒有人再有興趣關注手速等等技術指標,只想知道其如何發生。議論聲中,賽場內巨大的光影屏幕上開始回放之前的戰斗場面,周圍喧囂隨之沉寂,重新變得安靜。
需要提到一點,機甲比賽與拳手對決有些相似,勝負并非一定要某方被打倒才算數。已經完成的數千次較量中,類似這種機甲被“摧毀”的情況少之又少,多數由小分決定。道理明擺著,比如一方覺得自己近戰和對手存在差距,必然不會主動貼上去;主賽場雖然不具備真實戰場那樣的復雜地形,但其寬度足夠機甲施展規避戰術,當真擺脫不了可以認輸,沒必要非打到魚死網破。甚至還有些時候,評判通過雙方交手的情況認定實力差距太大,會在戰斗還在進行中的時候終止較量。
機甲大賽畢竟不是打仗,這是由競技性質所決定的,要求每個人從一開始就拿出自己的最強手段與最佳狀態,不能因此說“誰誰誰原本可以獲勝,但因為賽制失去了絕地反擊的機會”。反過來想,假如每場較量都到這種程度,軍校的儲備機甲早就打光了,維修根本來不及。
然而在今天的這場比斗中,評判根本沒有叫停的機會。
兩側維修通道的大門徐徐打開,后勤工程車輛駛入賽場,幾名維修人員匆匆打開機甲,將目光呆滯的林墨瘋扶出座艙,旁邊有醫護人員試圖為其檢查身體,但被一把推開reads();。
“我不服!”
心里裝滿憤懣,林墨瘋的臉色蒼白,雙眼卻像他的機甲一樣血紅,拼命對著銀色機甲怒吼。
“你的機甲有問題,明明是我擊中你更多!”
聽到這句話,觀眾席上重新熱鬧起來,因為林墨瘋的確點出一條可能出現的問題,此次較量,銀色機甲并非由首都軍校提供,而是巴莎也羅自帶,通過相關測試后得以入場。當然,這種情況不能說不公平,相反在此前的較量中極為常見,比如林杰用的飛隼就不是標準競技機甲,只要評審認為其整體性能與標準機甲相當,便可得到獲準使用。
那么,會不會測試出現問題,或者通過技術手段隱藏機甲性能,比賽時才又啟用呢?
無數雙目光注視下,銀色機甲低下頭看著林墨瘋,仿佛巨人俯瞰一只憤怒的螞蟻。接著,他用手指了指正在播放的畫面,示意對手自己去看。
“我會找到證據。”
林墨瘋沒有被龐大的機甲嚇倒,用力推開后勤人員,自己抬頭在畫面中尋找破綻。
銀色機甲好整以暇地等在旁邊,冷漠的眼睛似乎活過來一樣,帶著無情的嘲弄與譏諷。
“胡鬧!”主貴賓室內,幾名來自國外的軍人相視而笑,神情有些輕蔑,反之聯邦一方的軍官與軍校老師臉色鐵青,甚至有人拍起桌子。
競技當中,如有人懷疑對手使用不公平手段、包括機甲,可以通過檢測出來的技術參數、以及實錄畫面尋找問題,但是絕不能因此占用賽場,而是到后臺進行。林墨瘋現在的行為不僅僅輸了氣度,還是對整個賽事組織、對軍校提出質疑。
如果在國外,這樣做沒什么大不了,如果在平時,這樣做同樣沒什么大不了,沒準人還會贏得一些聲望;但在當前這個特殊時期,在自己的國家當著全世界面這樣做,事實上等于用行動告訴所與人:他不相信自己就讀的學校。
這是打臉,打自己人的臉!
“這就是你推薦的人?”監控室內,新上任的主任大聲咆哮,心里已經預感到自己的前途從此黯淡。被他罵的人、也即推薦的人,此刻心里被懊悔充滿,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
“小林不是故意,他的性情有問題,心理承受不了這樣失敗”
“誰管他是故意還是發瘋”主人哭笑不得,怒吼道:“蠢貨,還楞著做什么!”
“好好好,快把他弄出來!”
場外爭執,命令傳到場內之前,林墨瘋在抗爭中緊盯著屏幕,眼里的憤怒漸漸熄滅,神情漸漸黯然。
對他這種級別的機師而言,不需要挨個查看數據,僅僅通過畫面就能做到心中大致有數。回放的戰斗極為清晰,銀色機甲的速度不比他快,氣勢也不比他猛,靈敏相當,甚至連攻擊頻率與方式都有些相仿,唯一不同的是每次出擊總能打在相同的幾個部位,累加傷害后一擊破敵。而在防御的時候,巴莎也羅與林墨瘋一樣都不喜歡躲避,但會通過極小的動作改變受力方式,或者改變承受的位置,將傷害減輕、并且分散到全身;不僅如此,他似乎對每次撞擊后的結果有所預料,包括身體的傾瀉角度,適合用什么樣的方式繼續進攻,都有過思索與準備reads();。
這是何其精準的判斷與操作!需要多么冷靜而強大的心理!
此前的戰斗進行太快,人們只看到雙方風格相近,回頭審視才發現,林墨瘋的瘋是憑借不惜一切與敵皆亡的兇猛氣勢壓制對手,巴莎也羅的瘋僅表現在對攻當中毫不退讓的決心,其余部分更像一個冷漠而且耐心的殺手,技藝更是爐火純青,幾乎找不到什么破綻。
換個說法,林墨瘋憑著一腔血氣之勇狂打,從一開始就把命門暴露給對方。
“輸了”
爭執已經沒有意義,林墨瘋知道,即使對方的機甲真有問題,也不會被自己逼到暴露。滿腔憤怒消失后,身體的力氣也在瞬間消失,他覺得心里空蕩蕩地,只剩下戰前舉薦老師對自己說的話。
“擊敗十名校友也趕不上戰勝一個外國人,反之亦然。剛好瘋戰是你所長,打敗他,為軍校爭得榮譽。”
也許是不甘心,也許是被這句話包含著的力量所激勵,林墨瘋不再掙扎,即將被拖走的時候揚起頭顱,準備說出最后的話。
“很抱歉,我不應該那樣懷疑。但我還是不會服”
就在這個時候,銀色機甲突然做出一個誰都意想不到的動作,抬起腳,狠狠跺向林墨瘋的頭。
“啊!”
數十噸重的機甲抬腳跺足,就像壯漢用腳去踩一只柔弱的貓,泰山壓頂般的威勢下,林墨瘋本能地失聲尖叫,與此同時,周圍觀眾席上無數人跳起來,驚呼聲陣陣。
“干什么!”
“咔!”
林墨瘋跌坐到地上,瞪大的眼睛里滿是驚恐與絕望,巨大的機械足停頓在空中,距離他的頭頂不足三寸,掀起的狂風吹在周圍人臉上,狂暴的氣息隨意流淌。
神一般的操作除了霍夫曼使團所在的包廂內有人鼓掌外,整個賽場雅雀無聲,竟然沒有人開口表達憤怒。
“開個玩笑,請不要介意。”
近乎凝固的氣息中,銀色機甲打開公共通訊口,一個粗豪強橫的聲音傳入耳鼓,明明講著致歉的話,聽起來卻仿佛向對手宣戰。接下來,他把視線轉到別的方向,對準遠處的一座包廂窗口喊道。
“安德烈,等著我。”
聽到這句話,原本安靜的賽場突然響起喝罵的聲音,先是零零散散幾個,緊接著連成一片,一群、乃至全程,變得無比熱鬧。
“狂妄!”
“目中無人。”
“誰滅了他!”
“怎么回事?”
賽場喧囂,觀眾憤怒,牛犇所在的包廂里一片安靜,唯獨葉飛莫名其妙,冷嘲熱諷。
“輸就輸了,軍校學生什么時候這么富有國際精神,替一個洋鬼子抱不平。”
周圍人集體白眼,平時最遷就人的小狐貍精都覺得生氣,抬腿狠狠踢了葉飛一腳reads();。
“你是不是真的這么蠢?”
“什么跟什么?”葉飛一頭霧水,惱火說道:“講句公道話而已,怎么就蠢了。”
林可兒嘆息說道:“知不知道安德烈是誰?”
葉飛冷笑說道:“某個人模狗樣的洋鬼子。”
林可兒無奈說道:“巴西亞機甲學院公認的王牌,上屆就應該奪冠,后來因為某些原因,他在學校多待了一年。”
國際上的機甲學校,幾乎都會在畢業的時候舉行類似競技,林可兒特意強調上屆兩個字,意在提醒葉飛,人家多練一年,水平比去年更高。
“巴西亞共和國是紅盟第一強國,與華龍聯邦的關系也很好”
“這些我知道。”葉飛擺手道。
“你知道就好。”林可兒嘆了口氣,說道;“安德烈聲名在外,我們的這次比賽,外國學員中,他是唯一奪冠不會引發民眾憤怒的人。其實我聽說,原本他不想參加這次大賽,后來大家商量了一下,覺得還是把他的名字加進去,條件許可的話,再找個理由退賽。”
“為什么這樣?”
“因為要保證第一。”唐彬輕嘆說道:“誰都不希望冠軍被黑盟相關國家的人奪走。”
“哈!”
聽到這里葉飛忍不住怪笑,神情滿滿嘲弄。“我說吧,軍校那幫廢物不止沒本事,連起碼的膽量都沒有。”
假如外國選手前面就被淘汰,或者在競賽中展現出來的水平不足以奪冠,安德烈用不著出手,找個理由退賽維護華龍顏面,相反,他就是紅盟用來保證冠軍不會旁落的保證,承載著整個紅盟的榮耀。
“指望別人替自己掙面子,嘖嘖,這得懦弱到什么程度!要我說,既然怕成這樣,干脆提前安排那個安德烈和黑盟選手碰面,一個個淘汰掉,最后在決賽之前放棄。哈哈!保送冠軍。”
“軍校不像你想的那么無恥。算了算了,隨你怎么想。”
與葉飛爭論是件絕對不討好的事情,而且他的話確有幾分道理,林可兒接下去說道:“巴莎也羅很有心計,當然也可能是背后有人指點。剛才的話就是在嘲笑這點,意思是他會一直闖到最后,除非提前與安德烈相遇”
“有沒有弄錯!”
后面的話用不著講,葉飛已經不樂意了,急乎乎說道:“平時總聽你們說自己是精英,就這么個名字像粑粑的家伙,真的需要別人幫忙?”
不知不覺,周圍人的目光集中到林少武身上,包括林可兒在內,當然還有外面的更多軍校學子,此刻想到的都是軍校三鷹。
小狐貍精認真說道:“巴莎也羅的確很強。我估計贏不了。”
“小劉呢?”葉飛回頭叫道。
“我可以試試。”打從剛才那個玩笑開始,劉錚陽看到葉飛就覺得不自在,猶豫說道:“五五開吧,輸的幾率略高一些。”
“!”葉飛怒火萬丈。
“我能贏他。”因為戰前的預言沒能實現,林少武一直緊盯著屏幕上的對戰重放,此刻突然說道:“馬上就打,我有六成把握贏;如果準備充分,把握還能更多。”
“才六成,太少太少,一個不小心就完蛋reads();。”葉飛連連搖頭說道:“我教你幾招,務必弄死他丫的。”
“你不是”林少武神情疑惑。
“本少看不起軍校,但我更不喜歡那個傻逼。”葉飛惡狠狠說道:“要不是沒有參賽資格,本少非把他踩成爛泥對了,我的身份是個問題,有沒有辦法?”
“有點麻煩,不過可以安排。”唐彬沉吟說道:“但我估計,校方不會同意少武與外國選手提前相遇。”
葉飛一愣,隨即明白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實,憤而罵道:“懦夫,廢物,蠢貨”
“都有病吧,居然為這種事情操心?”
一個機器突兀聲音突然想起來,得福不知從哪里鉆進來,站在牛犇身邊驕傲的神情說道:“大家是不是忘了,冠軍在這里。”
呃
議論的聲音頓時沉寂,眾人面面相覷,這才想起來,屋子里有個早就宣稱要奪冠的人。
時至今日,機甲大賽的性質發生根本轉變,人們對此前牛犇那番奪冠言論當真者已經不多,包括這里的朋友,也只是將它當成破局手段。剛才的那番話,分明沒拿牛犇、包括上官飛燕當回事兒,如是心胸狹小的人,怕已經窩了一肚子火。
“那個,飛燕最近進步很快,沒準兒真可與之一拼。”
眾人當中,林少武是最尷尬的那個,此前他幫上官飛燕訓練,對其實力知根知底,剛才不提是因為心里覺得不太可能,現在說出來,越發顯得畫蛇添足。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葉飛臉皮厚,先是橫林少武一眼,接著大大方方走過去,把手搭到牛犇的肩上。“姓牛的,大家伙都是熱血青年,愛國心切,你別太介意。”
“喔?”牛犇回頭看著他,疑惑問道:“介意什么?”
“介意什么?”葉飛仔細看著他,試圖在其眼中找到假裝的成分,忙了半天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心里不禁有些惱火。“你在干什么,沒聽見我們說話?”
牛犇搖頭說道:“剛剛在想點事情,沒注意你們談什么。”
“想什么事情?”
“林墨瘋的話沒錯,那個人的機甲有問題。”
什么?
相比開著機甲戰斗,大家更信任牛犇在機甲本身的判斷,聞聽無不大吃一驚,紛紛追問:“什么問題?難道他敢作弊!”
牛犇說道:“不能算作弊,但是對林墨瘋而言的確不太公平算了這只是小事情,先不說了。”
正準備開口解釋,牛犇忽然轉回視線,閉口不言。
唐彬急忙說道:“這怎么能是小事情!快說,怎么個不公平?”
牛犇說道:“事情有點復雜,稍后再說。”
“為什么?”
“飛燕要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