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場中,雙方沒有炮火試探,而是直接展開沖鋒。
藍方機甲以一個靈活的滑步作為開端,修長的身體仿佛滑翔于冰面的舞者般,輕靈飄逸,姿態優美;假如不是事先知道里面坐的是彪形大漢,人們會誤把它當成之前剛剛落敗、以飛花式打法揚名的林可兒。最初的驚詫過后,藍方機甲功率提升,轟鳴聲中,狂野的氣息驟然充盈在整個賽場。
因是室內場地,燈光早已全部打亮,離子光刀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僅僅兩秒,它便從輕盈的舞者變身為嗜血猛獸,猛撲向自己的獵物。在其對面,黑色機甲沒有絲毫退讓躲避的意思,兩臺引擎啟動雖然稍慢,但其加速的過程更加持久;場外看去,它就像一塊被巨大手掌不斷推動的奔牛,敦實的身體延著筆直的線路前進,身后蕩起漫天煙塵。
戰斗以人們意想不到的方式突然展開,觀眾們甚至來不及分辨紅藍哪一方的速度更快,雙方就已在進入到可以展開攻擊的距離。“殺!”,隨著一聲壓抑的怒吼奮力爆發,藍方機甲突然蹬地,借助前沖的勢頭高高躍起,凌空轉身呈現出形似“側臥”的姿態,半途揮刀。
“非常規動作!”
“瞬間手速35!”
關鍵一戰,巴沙也羅拿出全部實力,瞬間使得全場觀眾的心提到嗓子眼,也讓此前看輕其一線的人目瞪口呆。驚呼聲剛剛響起,離子光刀已在空中鋪開軌跡,自身加上反射的光芒,遠看就像彩虹,美艷中透出無盡殺機。
就在這個時候,黑色機甲做出讓人心血為之沸騰的舉動,同樣起跳、到更高的空中。
事實上,他的起跳還在對手之前,只是因為事先有個蹲身蓄勢的操作,離地時間反而落后。然而他的力量更大,跳的更高,由于沒有轉體側臥,整個身軀看起來更加高大,幾乎完全位于藍方機甲之上。
雙方處于不同層面,離子光刀毫無意外落空,在看到對手加速躍起的那個瞬間,巴沙也羅便意識到不妙。
“要糟!”
良好戰斗意識加上堅實的技術功底,巴沙也羅右手猛拉,左手如幻影掠過操縱臺,機甲非但沒有嘗試取消揮刀,反而勢頭變得更猛;與此同時,它的身體擰轉的角度與幅度都在加大,其結果是由刀芒形成的彩虹隨身體一樣弧線環繞,從身下一直斬向空中。
這一刀是攻擊的延續,同時也是當前形勢下最佳的防御手段,紅方如果發動攻擊、勢必迎來藍方的絕命反擊。
黑色機甲的攻擊依然來了,但不是像巴沙也羅想象的那樣動刀動槍,當身體躍起、躍過對手的時候,它只是把一條腿曲起來,以最省力直接、但也是最快的方式朝其背后輕輕一點。
藍方巨大的機甲轟然落地,不僅砸出大坑,還有被光刀切割的巨大豁口。此時此刻,巴沙也羅的操作功力進一步顯現,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他依然操縱著機甲以肩部著地,順勢翻滾,雖免不了狼狽,但卻避免了重要部件在這樣的撞擊中受到損傷。同時他還努力將機甲恢復姿態,僅用五秒,便從地面上站起來。
這很難,非常難換成真人武者都不容易做到,遑論笨重的機甲!
“非常規動作,全部是非常規動作!”
周圍的驚呼聲中,戰場的另一端,黑色機甲飛一般掠過。全場僅十分之一的人留意到,此前紅方的機械足落在藍方背后的時候,另外那條腿竟然保持著舉步奔跑的姿態!由此往后,當他落向地面,前腿微曲變成弓步,蹬擊的腳拖后,同時將上半部身體稍稍壓低,兩條手臂斜下出拳,如鉤子一樣扣向大地。
這些操作的難度并不大,但由于是在空中完成,顯得格外炫目,至于時機與臨場應變的把握方面,便只有嘆為觀止才能形容。
所有這些舉動,最終目的只有一個:盡可能快的停下來,并且完成轉身。
數十噸重的鋼鐵巨獸在地面刨出深溝,停頓、轉身,前后機械足變換角色,當一切完成,兩臺引擎再度轟鳴,黑色機甲二次怒射。
相比藍方機甲翻滾卸力、機師在極苦難的情況下完成的那些非常規動作,黑色機甲所做的事情樸實無華,換成任何一名合格的學員來都能做到。然而在觀戰室內,在看到這番變化后,已有多人倒吸寒氣,為之感到深深震撼。
“完美節奏!”
“沒有絲毫間斷,就像事先編排好的動作。”
“這是實戰!”
場外發生的事情影響不到場內,俏郎君轉身的瞬間已經在加速,臃腫的身軀猶如出膛的炮彈射向目標。正前方,藍方機甲剛剛起身,倉促中勉強揮刀橫斬,試圖遏制、換來點緩沖。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賽場內外沒有一個人能夠預料。視線中,黑色機甲身體后仰,一腳微曲一腳伸直,身體帶動大片煙塵,做出足球場上標準的滑鏟。
刀光貼著鼻梁落空,藍方機甲再次騰空,但不是自己主動躍起,而是被硬生生鏟飛。
“我的個天啊,這是什么動作!”
觀眾席驟然歡騰,無數軍校學子為“自己人”歡呼與驚呼,更為這難得一見的技術喝彩。
此前,無論黑色機甲表現如何優異,操作怎樣精準,時機把握怎么好,始終缺少能夠證明其操作方面實力的精彩表演;換個說法,牛犇缺少能夠讓人信服的技術動作。直到現在,人們終于有理由相信,此前他不止贏在戰術、機甲,還有和對手一樣強大的技術功底。比這更重要的是,通過這次突襲,藍方機甲身在半空而且徹底失去平衡,再想如剛才那樣化解險情,難上加難。相反紅方如果能夠把握機會,將有可能連續攻擊,一舉奠定勝利基礎。
驚嘆的時候,人們不會想到,對牛犇而言,完成這次滑鏟比剛才空中的經歷容易得多,因為這只是一個動作,只要對準目標就好。
接下來,俏郎君沒有讓人失望,鏟飛對手的同時,其攻擊已如流水般展開。上下兩臺機甲錯位的瞬間,黑色機甲伸手捉住藍方機甲的雙腳,身體隨著慣性前沖,令其重重摔到地面。
即便這種時候,藍方仍未放棄努力,面朝大地摔落的時候,在沒有辦法做出更多動作的情況下,其雙手奮力插向地面,竭力避免要害因撞擊遭到重創,然而當他這樣做的時候,一條腿突然傳來擰轉的力量,球形關節發出的無助的呻吟。
這已經不像是機甲較量,而是武者、真人之間的肉搏!
“啊啊啊啊!”
未來如黑幕壓向頭頂,巴沙也羅悲憤大喊著,操作機甲單膝跪地、同時雙手發力,勉強把身體順著對方擰轉的方向轉動。
他必須這樣做,不然那條機械腿將被活活擰斷,戰斗也將宣告結束。
從戰斗開始到現在才過了多少時間?難道自己要創造一項新的記錄?
以此生從未有過的超級發揮,藍方機甲跪地轉身,終于無可避免地摔到實處。
“天啊,又是非常規!”
觀眾席上,每個人都為巴沙也羅的實力感到震驚,同時為他落到這樣的處境感到悲哀;做出這么高難度的動作,竟然只是為了逃命。相比之下,黑色機甲的攻擊如此簡單,操作如此輕松,抓住腿,轉一下就好。
座艙內,經歷了連續震蕩、撞擊、旋轉、翻身等磨難的巴沙也羅知道這是最關鍵的時候,強忍著不適、無視眾多損毀報告,奮力收腿、同時蹬足。
收的是被擰轉的那條腿,蹬的是支撐的那只腳,目標是對方的頭。巴沙也羅心里知道,假如對手再像剛才那樣轉一次,自己無論如何跟不上節奏,遲早斷腿。
必須逼他放手。
他成功了,但他想錯了,黑色機甲一擊未能成功,馬上改成別的方式,就在藍方機甲轉身避免斷腿厄運的同時,俏郎君已經借助它的帶動力量起身,同時擰腰、擺臂、轉身,奮力一拋。
又是一個體育場上才會出現的動作:鏈球。
俏郎君扔的不是只有幾斤重的球,而是重達數十噸的機甲!
即使有雙引擎,即使擁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動力,機甲也不可能像鏈球那樣飛行,因此在脫手后,藍方機甲只能貼著地面翻翻滾滾,成了滾地葫蘆。
轟轟隆隆的聲音震蕩耳膜,周圍無數人被這狂野的一幕所驚呆,視野中,黑色機甲的頭顱也被對方“輕輕蹬了一下”,身體微微一晃,隨即緊追著藍方機甲而去,大腳揮舞。
無法想象的巨大力量,機械足狠狠踢在藍方機甲的臉孔上,不僅踢爛了它的臉,連脖頸都一道踢斷。
為了保證視野,機甲的頭顱需要具備一定的轉向能力,因此在連接上模仿人類的頸椎結構,其中還有大量管線。為了保證連接強度,外圍包裹著具有保護能力合金鋼板,彼此扣接,嚴絲合縫。直立的情況下,機甲頭顱既有硬度又有彈性,加上機師的嚴密防御,即使遭到重擊也可無礙;然而在當今這種條件下,首先機師完全失去反應能力,扣接的鋼板在翻滾撞擊時松動甚至脫落,最后只剩下一根不是整體的連接骨架,如何經得起雙引擎機甲的巨大腳丫。
頸斷,頭飛,巨大的頭顱直接飛到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后跌落。
戰斗結束,勝負已經不需要由人宣布,光影屏幕上打出雙方戰斗數據,其中最為人關注的是手速等指標,而是時間。
三十七秒,一項前無古人的記錄從此誕生,而且很有可能后無來者。
奇妙的是,賽場此刻一片安靜,無人喝彩,無人尖叫,甚至沒有人敢大聲呼吸。人們用呆滯的目光看著場內,看看那顆與身體分離的頭顱,看看那具躺在地上冒著火花的機甲,再看看制造這一切的兇手,內心一片寒意。
圓溜溜的肚皮,矮胖的模樣,漆黑的身體,還有走動時的姿態,此前這一切讓人覺得好玩甚至可笑,然而現在,黑色機甲如魔神般屹立在場內,目光環視,睥睨八方。
戰斗進行的太快了,很多人腦子里至今沒能意識到這點,仍沉浸在此前的那一幕異常狂野、冷酷的景象中。
時間仿佛魔術師的手,不知用了什么辦法,將數年前的畫面回到很多人腦海,今日操作黑色機甲的機師當時用繩索勒住魔神的脖子,用雙腳踩住他的背與頭顱,死都不肯松手。除了力量與今日有巨大差距,純就戰斗意志與風格而言,與今天的事情何其相像。
“這也太暴力了吧?”競技場上踢斷別人的頭,雖然是機甲,仍有人禁不住提出質疑。
“暴力?那得看對誰。”有人立即反駁。“別忘了,那個洋鬼子怎么對待我們的人。”
“最關鍵的是,我們的人贏了。”
“你說什么?”
“我說那個洋鬼子活該!而且咱們贏了!”
“對呵!咱們贏了。”
仿佛剛剛醒悟過來一樣,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這基本事實:此刻站在場內、將威風凜凜的姿態展現給全世界的那名機師,他是自己人。
這是最重要的,這才是最重要的是。
“咱們贏了!”
“玉面閻羅俏郎君,果然很俏!”
事實證明,普通人眼里,道德、憐憫、善良等情感與立場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丑陋、暴力、冷酷、蠻橫也可以因此變得招人喜歡,今天這個賽場里沒有圣人,因而在明白過來之后,周圍頓時變成歡樂的海洋,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
歡慶時刻,人們沒有留意到,賽場內的黑色機甲正對著屏幕上的畫面出神,對周圍發生的一切都置之不理。
每場比賽過后,屏幕上都會播放一些精彩剪輯,由于這場比賽剛剛結束,而且時間過于短暫,后臺還沒來得及選取素材進行處理,因此播放的是之前做好的畫面。
畫面中,愛麗絲從機甲座艙中出來,絕美的面容閃爍著光輝,如磁石般吸引著牛犇的目光。
“怎么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