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械局是歸御用監管的,但是事實上內廷的軍務大事,權力集中在司禮監和尚寶監。請大家搜索()看最全!的小說
尚寶監那不用說,掌管寶璽、敕符和將符的,而司禮監,則是當之無愧的內廷第一監。
尚寶監強勢的時候,在軍務上說話有一定份量,但充其量跟司禮監抗衡罷了,大多時候,都是司禮監掌印太監說了算。
至于說軍械局,御用監確實是其主管,但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一旦發話,御用監也得充分考慮——他們是幫今上掙錢和花錢的,還真沒資格掌握軍務。
說句誅心的話,你既有錢袋子,又握軍權的話,今上怕是都睡不好覺了。
所以魏岳對于寧致遠插手軍械局,很是有點不高興,你說你個養馬的,老老實實養馬就行了,干涉什么軍務啊。
當然,御馬監本身也跟軍務有點關系,軍馬都是從御馬監出的,但也僅僅如此。
魏岳雖然生氣,但還沒辦法叫真,寧致遠是真得今上喜愛,而魏公公能坐穩這個位子,主要的原因是做事公道,同時跟離帥交好。
當然,他跟兌帥的關系也不錯,否則不會被先皇看重——先皇也不是笨人,通過兌帥掌握軍中大權,通過離帥保證自家安全。
但是他被今上沿用至今,那只是今上不欲對內廷做出大的改動,過渡時期,平穩才是王道。
然而,今年今上親政了,他雖然在內廷根深蒂固,但是內廷的存在,本來就是依附皇權。
真論得寵的話,他不如寧致遠,他只是因為在內廷威望頗高,今上不得不容他。
人走茶涼的事兒,他見得多了,正是所謂的一朝天子一朝臣。
現在下面人匯報的,就是寧致遠拿回了自行車的技術,口頭通知軍械局拿出個生產的章法。
魏岳很生氣,可是又不能發作,誰讓今上注重武功呢?
軍役部的陳布達,也派人傳了話來:寧致遠把我的人拘到了內廷,內廷什么時候輪得到御馬監干涉軍務了?
區區一個陳布達,倒還不算什么,內廷在軍務上主要的對手,是內閣的大司馬坎帥。
但是陳布達是兌帥的心腹,要是論軍中的勢力,兌帥比坎帥還要大,坎帥在邊軍里的影響力大,兌帥則是在地方上的影響大。
現在魏岳就陷入了苦惱中,該不該敲打一下寧致遠呢?
就在他正猶豫的時候,又有人來報,寧致遠希望把頓河水庫案的三個女修生,接收過去。
魏公公聞言,臉上的橫肉抽動一下,“想要人可以,讓他自己來跟我說。”
結果寧致遠還真的來了,偉丈夫人才到司禮監,就大聲笑著,“聞聽魏大人相召,來得晚了,失禮失禮。”
魏岳冷冷地看著他,皮笑肉不笑地發話,“既知失禮,那先干三杯好了。”
此時他正在宵夜,面前有酒,也有幾盤干果和肉羹。
你特么以為自己是誰啊?寧致遠心里暗罵,不過,這位是內廷第一人,我先忍了。
身在體制里,就要按體制的規矩辦事,給皇家辦事,誰敢無視尊卑?
寧致遠很痛快地干了三杯,然后呲牙一笑,“夠了嗎?”
小子你真狂啊,魏岳覺得,自己真的有必要敲打對方一下了,身為內廷第一人,被一個幸進的小太監將軍,我要是沒點反應,這人心散了,隊伍就沒法帶了啊。
于是,滿是橫肉的臉上,擠出一個陰森森的笑容,“酒是夠了,聽說寧御馬你有意軍械局和朝安局,我特地請你來,商量一下你該怎么接手。”
他這話說得陰陽怪氣,寧致遠聞言,也有點不開心了,“魏公公怕是聽差了吧?什么人胡說八道,敢說我有意朝安局?”
他這“胡說八道”四個字,是在指桑罵槐。
豎子你真狂妄!魏岳氣得差點伸手去拍桌子,老子侍奉光宗的時候,你還是液體呢。
不過,他心里越生氣,臉上反倒是露出了笑容,“哦,原來你沒有這個心思?”
“當然沒有,”寧致遠滿不在乎地回答,“我若有這心思,魏公你是內廷之首,我肯定會跟你商量,既然我沒有商量,魏公您就別信他們的,有些人就是見不得今上親政,刻意在內廷中制造不和諧。”
魏岳聞言,火氣越發地大了,你小子真是要作死啊,夾槍帶棒地說話,還給勞資扣帽子?
擱在先皇當政的時候,小小御馬監司監敢這么說話,他直接就著人掌嘴了,若是還敢不服,他只要放出風去,有的是人撲上來弄死這小子。
然而,終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了啊。
小小的御馬監司監,竟然敢將今上掛在嘴邊,儼然自居今上的代言人。
魏岳終究還是能面對現實的,見對方氣勢太盛,他直接岔開話題,“那你有意軍械局,此事不假了?”
“起碼自行車這個東西,我御馬監管得,它是交通物品,”寧致遠微笑著回答,“軍械局若是不想做,我可以挖些匠人來自己做。”
魏岳的眉頭微微一皺,面無表情地發話,“你考慮過范御用的感受嗎?”
“其實,軍械局早就該歸從御用監分出來了,”寧致遠大喇喇地發話,然后嘴角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其實真這么做的話,對范含有好處!”
居然直接點出了范含的名字,可見此人有多么膨脹了,雖然他沒敢直接說,軍械局就該劃給御馬監,但是這跟直接說,又差了多少?
不過他說的其實也不錯,今上對范含就沒有多少好感,身在東宮的時候,因為他不為先皇所喜,只是光宗,范含對東宮的費用,壓制得也極為厲害,從來不肯通融。
身為內廷的錢袋子,鐵面無私不肯通融,也未必是錯的,但是今上肯定不可能喜歡他。
再加上今上喜好武功,軍械局這么個機構,放在御用監下面,只能令今上看范含更不順眼。
魏岳瞬間就聽明白了,心說不愧是今上眼前的紅人,這樣的話也敢說出口。
但是魏公公心里更清楚,寧致遠給出的理由,是成立的。
事實上魏岳懷疑,這極有可能是今上的授意——起碼今上對姓寧的,有過這方面的表示。
面對囂張的天子紅人,魏公公猛然發現,自己可以仗恃的東西,似乎也不多。
而且他聽得出來,寧致遠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表示出來,還隱隱有警告他的意思——你去找范含挑撥都沒用,到時候我直接拿這話堵他的嘴。
魏岳更相信,范含要是聽到這個理由,馬上就會把軍械局扔出來,范御用現在整天頭疼的就是如何能改變今上的印象。
今上對范御用的態度,一如當年范御用對東宮的態度——鐵面無私不肯通融。
萬一范含真的被抓住痛腳,可以想像得到,人頭都會不保。
居然學會警告我了?魏岳臉上的笑容更盛,“內廷還是要一條心啊,不若我再將范御用招來,你倆說一說清楚,免得弄誤會?”
“沒必要,”寧致遠搖搖頭,“神醫救不了必死的人,看他自己想得到想不到吧。”
他又不是傻瓜,跟魏公公和范公公坐在一起,他唱得了主角?這是尊卑規矩。
擱在幾年前,三人在一起的話,那倆坐著,他得站著。
說到這里,他嘴角泛起一絲笑容,“當然,魏公公有惻隱之心,想私下跟他說說,那我也能理解。”
——不服氣的話,你去挑撥吧,看爺怕不怕!
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見他這副模樣,魏岳竟然生出一種年邁的感覺,也許少年天子喜歡的,就是寧致遠身上這股銳氣吧?
但是非常遺憾,魏公公心里明白,自己已經沒有這股銳氣了,因為他深深地知道,擁有這樣的銳氣,往往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當然,對于下面已經沒有了的魏岳,想要他交出手上的權力,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人活著,總要圖點什么,他只是決定,以后對上寧致遠,不能再圖一時的痛快了。
這種得志便猖狂的小輩,正面交鋒的話,他贏的概率不是特別大,反倒很可能激起對方拼命的勇氣,玩陰招才是正確的選擇。
于是他端起酒杯,沖寧致遠示意一下,自己輕啜了一口,也不管對方喝不喝,然后淡淡地發話,“那你對朝安局,又有什么想法?”
“沒想法,”寧致遠端起面前的酒杯,也輕啜一口,笑著回答。
表面上看起來,他對魏公公還是很尊重的,“那幾個人是李永生幫著捉的……李永生就是獻出自行車技術的人,他獻出技術的唯一條件,就是想得到那三個女修生。”
“哦,那我叫個人過來問一下,”魏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寧致遠不疑有他,須知那頓河水庫的事件雖然惡劣,但是魏岳是什么身份?內廷第一人啊,魏公公知道案子破了,人被朝安局抓住了,這就夠了,他沒那個精力去了解細節。
不多時,朝安局的人來了,見寧致遠在,也沒在意,將案子的經過說了一遍。
魏岳看一眼寧致遠,輕咳一聲,“那么說,跟那三個女修生沒什么關系了?”
朝安局的這位悄悄斜睥一下魏公公放在桌上的右手,沉吟一下回答,“還需要調查幾天。”
“唉,”寧致遠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