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工建長既然點出了要點,蔣看海當然會點頭,“他年紀輕輕,能被政務院召見,顯然極有主見,我怕說服不了他……據說他還簡在帝心。”
“簡在帝心?”王衛國手里的茶杯落地,直接跌了一個粉碎。
他嘴巴微張,愕然了好一陣,才回過神來,“既是如此,此事更要麻煩看海了。”
蔣看海苦惱地一撓頭,“我去見他沒問題,但是……真的是怕耽誤了王工建長您的事。”
“不耽誤,不耽誤,”王衛國連連搖頭,此刻他早就將期待值下調了若干個檔位。
一開始他還想著,讓鮑大河補上房租,此事就此作罷——十倍房租,那真是開玩笑。
但是現在,他已經不考慮十倍房租的問題,此人若真有那么難纏,十倍房租,給也就給了,只求別再把事情擴大了。
所以他很明確地表示,“我是誠心要解決掉這件事,看海你把話帶到,表明我解決問題的誠意,就可以了。”
蔣看海想一想,微微頷首,“那個……好的,我盡快聯系他。”
蔣看海說的盡快,還真是不慢,下午才一上班,就有人來找王衛國。
一般人是不能隨便見郡房副房長的,但是這位例外,人家手里拿的是朝安局的腰牌。
王衛國馬上就接見了對方。
對方只是一個小小的中階制修,但是口氣卻不小,“我們雁頭兒想見您一面,說一說吳小女的事兒,您要有這個誠意,方便的時候,去趟朝安局。”
王衛國新換的茶杯,又掉到地上,摔了一個粉碎,“朝安局……你們也認識吳小女?”
“雁頭兒著我這么說,”中階制修有啥說啥,“好像她確實認識,不過……都是李永生的面子,我說,你去不去,倒是給句話!”
王衛國沉默片刻,然后才點點頭,“走,馬上走。”
朝安局在朝廷里,名聲是臭透了,囂張跋扈為所欲為,按說他不該這么主動送上門——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那不是任人宰割嗎?
但是事實上,還真不是那么回事,朝安局想拿人,直接就上門拿了,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批準,有朝安局的公文就夠了。
與之相對的,是巡薦房,巡薦房才是彈劾官員的主要部門,他們要收拾什么官員,要走一系列流程,最后才在流程完備的情況下,拿下對方。
當然,遇到特殊情況,巡薦房也會便宜行事,在流程缺乏一些環節的情況下,設個套拿下對方,回頭再完善流程——官場里的各種情況太多,有時候,真的不具備走完流程的條件。
萬一打草驚蛇了怎么辦?萬一遭遇地方保護怎么辦?這都是要考慮的。
但是話說回來,正是因為巡薦房注重程序,騙人入彀的事情,也只能發生在巡薦房。
朝安局不需要這樣,想拿人直接上門拿人,沒人敢阻攔。
事實上,朝安局通知人去談事,也沒誰敢不去,你不去我就直接出手續拿你,不需要考慮府里和郡里的反應。
得到通知,不去的人也有,那就是直接卷起鋪蓋卷跑路,當然,若是能求到魏公公門上,讓魏公公過問一下,也能化險為夷。
但是這樣的人,有幾個?
王衛國也是這么想的,朝安局都來人了,我躲也是躲不過去的,倒不如光棍一點,直接上門,看你要說什么。
不到一個時辰,他就來到了朝安局,繞過兩進院子,見到了雁大人。
雁九有一間小小的獨立辦公室,她坐在椅子上,左腳蜷起,也踏在椅子上,側著身子斜睥著他,懶洋洋地發問,“你給劉院長做過文書?”
劉院長是上一任的政務院副院長,此前是工建部副部長,王衛國是劉院長的鄉黨,曾經在劉部長身邊呆過三個月。
不過劉院長跟當今孟輔不合,現在已經乞骸骨了,黨羽也被打擊得差不多,王衛國這段短暫的文書經歷,沒什么可談的,他能升任幽州郡房副房長,還是因為業務嫻熟。
王工建長愣了一愣,終于點點頭,“是。”
“劉院長跟我有點淵源,我也不為難你,”雁九大喇喇地發話,“李永生是你惹不起的,吳小女我也認識……拿出十七兩黃金來,此事就此作罷。”
“十七兩黃金?”王衛國頓時愕然,那豈不是一千七百塊銀元?咱不帶這么漲價的吧?
“切,”雁九不屑地看他一眼,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你可以先不交錢,我雁九是什么人,你先去打聽打聽,要不是看在劉院長的面子上……區區十來兩黃金,真不夠丟人的。”
這話王衛國信,就連他自己,也看不上區區十來兩黃金,百兩以上那才算錢。
但是話說回來,有錢也不是這么糟蹋的。
他想一想,小心謹慎地發話,“那個……得罪李永生的是鮑大河,我看他拿出十兩黃金都難。”
十兩黃金,那可是一千塊銀元,開什么玩笑,鮑大河怎么可能拿得出來?
“這我不管啊,誰讓你要為他出頭呢?”雁九很不耐煩地一擺手,“是非只因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你就給句痛快話,出不出吧?”
“我出可以,”王衛國心一橫,這點錢對他來說,真不算什么。
他四下看一看,確定自己確實是在朝安局內,而不是什么幻象,“但是雁大人,你能跟我說一聲,李永生是什么來歷嗎?”
雁九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黃昊你知道嗎?”
黃昊誰不知道?魏岳的忠犬,工建部一個副部長,就折在了黃昊的手里,王衛國點點頭,“黃大人我當然知道,好久不見了……他跟李永生也交好嗎?”
在他的印象里,黃昊在朝安局的地位,應該在這個雁大人之上。
雁九微微一笑,“他死了!”
死了?王衛國頓時石化,想一想之后,才試探著發問,“因為得罪了李永生?”
“李永生著御馬監將他拿下,逼得他吐出了上萬兩黃金,”雁九沖他呲牙一笑,雪白的牙齒煜煜生輝,“對了……黃昊最后是自殺的。”
王衛國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臥槽尼瑪,這這這這……
他的思緒,混亂到無以復加,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吐出上萬兩黃金,都不得不自殺?
對于上萬兩黃金這話,他不是很相信,夸張的手法誰也會,但是,就算沒有上萬兩,幾千兩怕是有的。
這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一般人拿不出來,不過黃昊的話……沒準真拿得出來。
但是王衛國想得更多的是——黃昊拿出這么多黃金來,都被逼得自殺了?
這世道實在太可怕了,我要不要乞骸骨呢?
下一刻,他又反應過來一個信息,“李永生……跟御馬監關系很好?”
“確切地說,李永生跟寧公公關系很好,”雁九淡淡地看著他,“他救了寧公公的命……要不是看在劉院長面子上,這話我不會跟你說。”
你還是……不要看劉院長的面子了,王衛國覺得下、體一陣痙攣,好懸失禁。
你爆出的猛料,我真的接受不了啊。
尼瑪,這李永生救了蔣看海的女兒,治好了曲勝男也就算了,還治好了李清明,救活了寧致遠……尼瑪,你確定你不是太醫院的嗎?
雁九見他呆若木雞,一直不說話,頓時就惱了,“區區十幾兩黃金,你能化解這樣的禍事……給我弄個這樣的表情出來?”
她惱怒地一擺手,“滾蛋吧,老娘不管了,真是狗肉丸子……”
“多謝雁大人,”王衛國高叫一聲,他終于回魂了過來,沖著雁九深施一禮,“多謝雁大人救命之恩,我這就著人送交五十兩黃金來,跟李永生如何打交道,都由雁大人你做主了。”
十七兩黃金漲成五十兩,他還得道聲謝,這是拜托對方多說好話。
雁九見他識做,懶洋洋地一擺手,“好了,那你也不用見李永生了,他對鮑大河盤剝孤寡老人一事,非常地憤怒,相見爭如不見?”
幾十兩黃金,不怎么看在她眼里,但是不管怎么說,也是筆外財。
王衛國又一拱手,“如此,那就麻煩雁大人了。”
“不麻煩,算是劉院長的面子,”雁九得了便宜還要賣乖,不過李永生關心的事情,她還是得辦好了,“這個鮑大河……你打算怎么處理一下?”
“讓他回老家!”王衛國咬牙切齒地發話,這一刻,他是恨死了這個小舅子,“我幫他出五十兩金子,做為親戚,也算仁至義盡了。”
雁九沉吟一下,緩緩發話,“他走之前,最好跟吳小女道個歉什么的,李永生那人脾氣還算不錯,但是他非常看重吳小女……我跟老太太也打過交道,人不錯。”
“這個您放心好了,”王衛國重重地點頭,心里卻是越發地痛恨鮑大河了——人家吳小女連朝安局的人都認識,這就是你嘴里的“好欺負”?
王工建長出了朝安局,二話不說直奔細柳巷,來到地方一看,鮑大河正躺在房間里呼呼大睡——昨晚實在太累了。
他四下看一眼,找到一條長木凳,二話不說就狠狠砸了下去,“我尼瑪讓你給我惹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