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lái福一邊說著,還一邊萬分遺憾道:“可惜了!這朱漆好弄,雕龍畫鳳也容易,金瓦卻只能先勉強應付了。”
真正的金瓦需要以銅為芯,然hòu外裹金片。可這金瓦鑄造不易,解縣附近也找不到這種東西。
他現在也就只能以普通的瓦片,再裹上一層黃銅了事。
其實按向lái福之意,是想要在石瓦之外,染上金漆的。不過他卻知嬴沖,如今正值基業草創之時,不可能將手中寶貴的銀錢,用在這地方。
“封王?武安?”
嬴定卻是一陣發蒙,整個人愣在了原地,許久都不能動彈。
他先是下意識的感覺太假,這如何可能?
隨后就又想到這朝廷冊封貴爵,無不都是在大功獻捷后,朝會大典之上,少有在自家封地受封的成例。向lái福這廝,該不會是被人糊弄了?
“那符書是真是假?你沒看錯?又為何是在解縣受封?”
“是真的!”
向lái福眼神興奮道:“禮部的符書還在,上miàn還有政事堂的加印。老伯爺如不放心,老奴這就取來給您看。且之后州牧大人,也遣了長史過來通告,說是王府中如缺工匠建材,州府那邊可以供應幫手。至于為何要在解縣受封,老仆卻是不太明白。”
嬴定一聽,就知這多半是真。向lái福畢竟是跟隨侍候嬴神通與向葵兒十幾年的老仆,不至于認不準禮部的符書。
可這又是為何?沖兒他怎么就封王了?難道是因之前嬴沖,在阪泉原的大勝,平定冀州之功?
可在他看來,這些功勛,還遠不夠王爵之賜。倒是嬴沖這次在封地受封的緣由,嬴定已猜知一二。
這其中必定含有天圣帝的深意,令沖兒在武陽解縣封王,可以使他那孫兒,真正收攏所有嬴氏族人之心。
那位陛下對嬴沖,竟然厚愛到這個地步——
可嬴定卻可確定,哪怕天圣帝對嬴沖再怎么看重,也沒可能無緣無故給他孫兒加封王位。
即便陛下心有此意,政事堂與朝中群臣也會盡全力阻撓。
“這些日子,究jìng是發生了何事?為何就突然要封王?莫非是沖兒他在草原,又勝了匈奴一場?”
說到這里時,嬴定就不禁疑惑。在他想來,那次李靖勝后,嬴沖就該見好就收,收軍回返才是。
那么這一戰封王之勝,從何而來?
“這倒沒有!”
向lái福搖著頭,他知這些時日嬴定閉門不出,只顧著喝酒消愁,萬事不理。這位連這國公府都不管,又如何能知外間之事便又耐心解釋道:“不過前兩日,天圣帝明詔天xià,匈奴人已經請和,與大秦定下爐丘之盟。日后不但要稱秦為兄,還要割讓朔方郡。這都是因殿下,冒險率六十萬孤軍深入草原所致,終是把那位冒頓單于,逼到低頭了。”
他語中含著傲意,眼中亦滿蘊著得色。雖知在這位老伯爺的面前,此舉實在不妥,可卻仍壓抑不住。
心想你當年看重的次子,如今落到抄家問斬的地步。反倒是他向lái福的少主一戰封王,光耀了嬴氏門楣。
有這樣的子孫,卻偏不知珍惜——
嬴定心神再一陣恍惚,也沒察覺向lái福的不敬。此時他心內來來去去,就只有那幾句。
——爐丘之盟?那草原雄主冒頓,他向大秦低頭了?還有嬴沖,那個孩子竟然率六十萬孤軍深入草原?這是什么時候的事,他怎么都不知道?
這真是他那孫兒,做出來的事情?
“如今人都說殿下之功,可比當年定武蒙氏之主蒙恬。受封武安王,正是理所當然。”
說到此處時,向lái福又想起了一事:“老伯爺,殿下封王,怕是需要祭告祖先。老奴本打算等明日清晨,再請老伯爺出面的。之前解縣中的那間小祠堂已經垮塌,如今勢必要重建不可,可這祠堂該建在何處,是何等形制,又該在什么時候祭祖,卻都需老主人來安排主持,來福不太明白。”
嬴定聽到此處,又精神略振,剩下的酒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心想沖兒封王,那確需祭告先祖不可,這可是能大大光耀先祖,提振門楣之事。
“胡鬧,此事你早該稟知老夫!這事怎容拖延?”
一聲輕哼,嬴定怒目瞪了向lái福一眼,隨后就大步向府外行去。
這主持祭祖之事,他身為嬴氏嫡支的長輩,又是嬴沖祖父,自是當仁不讓!
且此事稍稍辦得差了,也會遭族人非議叱罵。
他又感慨不已,王公之爵,這是武陽嬴氏多少人的心愿,也有無數嬴氏子孫,為此打拼過。可如今卻都在嬴神通與嬴沖父子二人手里,陸續實現了。
這消息一旦傳開,只怕整個武陽郡的嬴氏族人,都必將歡聲雷動,群情振奮。
思及此處,嬴定不禁微一愣神,想到現在的安國嬴氏,與以前武陽嬴,有什么區別?
仔細想想,還真沒有。唯一的不同,就只是嬴沖他,已將族中滋生的那些腐肉,全數剔除了出去。
如今的族中,已是生機勃勃——這一點,哪怕他這些時日,都在府中借酒消愁,也一樣能夠感受得到。
族中有為之士,大半都被嬴沖簡拔到了軍中,還有一部分,則被嬴沖親自推薦給了州牧寇準,成為州府官吏。此舉不論親疏,一切唯才是選;
而由族產得來的銀錢,亦都被用于閱微堂的重建。據他所知,解縣中已有數名天位應聘而來,成為閱微堂的講師。
除此之外,嬴沖還自掏銀錢,購來了各種基礎的靈丹藥材,供族中有天fù之人使用。
還有原本武陽嬴氏的田地,除了三成作為公田之外,其余有七成都被均分給了族人。這使嬴氏一族上下,都對嬴沖感激涕零。
總之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當年嬴棄疾等人留下的痕跡,就已完全消退。
嬴沖只是將嬴棄疾與原本嬴氏嫡脈占據的財力重新分配,又將部分公田拆分,就使族中的氣氛,大異于以往。不但那些年輕子弟們朝氣蓬勃,便是連那些上了年紀之人,也都斗志昂揚。
難道說,他嬴定這些年,真的錯了么?
而在嬴定的身后,向lái福卻似笑非笑,眼神陰冷。
其實殿下他之前來過符書,托他向嬴定轉告一事。說是數月之后,就是當朝太后六十歲生辰。
換在往日,這位比天圣帝還年輕的太后生辰,并無關緊要。可今年大秦終于掃平匈奴之患,天圣帝已準備下旨為太后祝壽。一方面可顯孝道,一方面是以此為名,免除北方四州賦稅,
到那個時節,天圣帝勢必要大赦天xià不可。
嬴世繼乃是勾結外敵,陰圖謀反,罪不可赦。可嬴非與贏宮,卻有了一線生機。
只是此時,他不打算告知這位。這兩個多月里,看著嬴定那痛苦萬分的模yàng,實是他向lái福平生最快意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