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統激動下慷慨陳詞,對媯覽所為再不留情面。
單飛暗自點頭,心道鳳雛熱血起來,看起來要英俊很多。男人嘛,不要像鳳雛的胡子一樣軟趴趴的,該硬還得硬了,不然很讓人笑話。
媯覽不想一個尋常白丁居然敢對丹陽統兵這般出言不遜,臉上怒容難以遏制,呵斥道:“你算個什么東西?和本官這么說話?”
他對孫尚香還有幾分忌憚,可他畢竟身為丹陽統兵,掌管丹陽的兵權,見龐統如此無禮,終于難耐心中怒火。
龐統一滯,暗想這是辯不過要打的節奏嗎?可他這時候知道沒什么回頭的余地,反詰道:“媯大人身在其位,不謀其政,這本是錯處,百官犯錯都有御史究責,難道媯大人還不讓人說了不成?”
若就他一人在此,無論如何都不會這么沖動。
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
自古的規則很多是好的,但人定下的規則從來是靠人來實現,也就總有人以權利凌駕在制度之上,撕破臉皮后武力相向的情況屢見不鮮。
在某些人看來,什么規則道德不過是層皮罷了,在最硬的拳頭面前看起來都是狗屁。
龐統對這點心知肚明,暗想出完氣后,這丹陽也非長久停留之地,還是回叔父那里裝清高更安全一些。
媯覽雙眸噴火,望向孫尚香道:“郡主,本官因吳侯之故,對郡主不敢怠慢。可太守府門前,究竟不是胡鬧之地……”
這時太守府前的百姓越聚越多……
夏伽藍吹火是勢單力孤,可單飛抓住關鍵的力量一把火點起來,實在非同小可。
丹陽百姓見女魔頭和媯統兵斗了起來,這種熱鬧如何肯錯過?
單飛一旁道:“媯大人此言很讓在下不明,郡主和龐統如何胡鬧了?還請媯大人言明。”
你又來這招?
喜兒方才被媯覽嗆的不能發聲,只因為她看似魯莽,但也知道其中的厲害關系。
孫策死后,孫權繼任吳侯,讓三弟孫翊掌管丹陽。江東眼下看起來雖是孫家的,但那不過是近年來的事情,孫家要在江東站穩腳跟,士族的支持必不可少。就因為如此,孫權一改當初孫策對江東士族的鐵腕策略,采用懷柔之術。而孫翊招攬媯覽、戴員等在江東頗有名望的人士為官,也是向士族大家表露籠絡之意。
喜兒見郡主一箭就廢了春若揚的一只手,知道郡主決定插手此事,可郡主究竟要做到何種地步,她心中亦是不明。
斗下去究竟是什么后果,喜兒不能不替郡主考慮下,因此她對媯覽的斥責無語,只想觀望風頭再說。但聽單飛火上澆油,喜兒倒想看看這小子究竟要鬧到什么地步。
媯覽冷望單飛一眼,更沒瞧得起這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只以為這是個無賴,媯覽冷然道:“郡主還請入府中商議。”
“不知道媯大人要去府中商議什么?難道春若揚一事不能在府前決定?”龐統只怕入府后就被兩旁埋伏的刀斧手宰了。
媯覽雙眉一豎,喝道:“來人,將此人拿下,先押入大牢,等日后再問。”
有府兵霍然上前,就要按住龐統。
龐統沒想到媯覽如此,面色發黑道:“媯覽,龐統何錯,你竟私加刑獄?如此作為,丹陽百姓怎么能服?”
有百姓微哄,但見媯覽望來,均是收聲。
媯覽冷笑道:“本官沒有看到哪個不服。”
府兵正要推龐統下了臺階,單飛終道:“媯大人,在下是不服。”
媯覽神色一寒。
“民女夏伽藍不服。”夏伽藍跟著道。她本以為事情會有轉機,哪想到隨即見到龐統被押,又見單飛終于挺身而出,暗想這些人都是為了慈濟堂得罪官府,她怎能和沒事人一般?
“五福也是不服。”五福畏縮的扯著姐姐的衣袖,抹著眼淚道。
夏伽藍心酸,一把抱住了弟弟,嗄聲道:“不錯,慈濟堂的夏伽藍姐弟都不服!”
“一塊拿下!”媯覽喝道,隨即望向孫尚香道:“郡主,等進府后,下官再對郡主詳細解釋。”
他畢竟懂得拍上壓下的為官之道,只要孫尚香沒什么意見,百姓鬧事,他媯覽還怕壓不下來?
眾府兵紛紛涌出,就要動手之際,孫尚香輕嘆一口氣道:“媯大人,你的所為實在讓我有些失望。”
媯覽一怔,戴員本是沉默,聞言臉色發黑,眾府兵聽出不對,停了舉動。
“郡主何出此言?”媯覽神色蕭肅道。
孫尚香默然片刻才道:“昨日我曾見過單飛,他說慈濟堂有冤。”
眾人均是一怔。
龐統沒想到單飛昨晚一夜不歸,居然是搭上了郡主。
夏伽藍、五福心中感動,從未想到過單飛和慈濟堂非親非故,卻一直為慈濟堂默默奔波。
媯覽冷望單飛,微吸口涼氣,這才重視起眼中如無賴般的單飛來。
原來一直是這小子在暗中煽風點火!
“那時我還是心有存疑。”
孫尚香眸光清冽,平靜道:“我想有三哥坐鎮丹陽,怎么會讓這等冤情發生?我以為此人誣告,但這人又著實不像誣告之人。”
單飛一怔,忍不住向孫尚香望了眼。
孫尚香不理單飛,繼續道:“我用了一夜的功夫派人查訪,才發現此人所言無一句虛妄。”
媯覽沉默不語,但眼珠急轉,不知道想著什么。
“今晨時分,我知夏伽藍到太守府前申冤,還想看看太守、統兵如何處理此事,可統兵不見的態度,實在讓人心寒。”
孫尚香言語平靜,但神色蕭肅。
單飛見狀,心中奇怪之意更濃。
這女人看似比甄柔稍大的年紀,可無論見識、對事的方式,簡直是天壤之別。
“隨后春若揚逼迫夏伽藍,當街無故毆打龐統。我早知春若揚劣跡斑斑,從未想到過他竟如此肆無忌憚,因此小施懲戒。”孫尚香又道:“媯大人,令甥如此作為,你不管不為,實則辜負了太守請你出山的心意。”
“此子自行為禍,和本官何關?”媯覽冷望春若揚一眼,“有郡主代為教訓,本官正要謝過!”
眾人一怔,倒沒想到此人無情如斯。
“那我爹呢?”夏伽藍終于鼓起勇氣道:“他入獄和媯大人可有關系?”
媯覽冷哼一聲,并不搭理。
孫尚香看著媯覽道:“媯大人說太守什么時候不見的?”
媯覽沉吟片刻,“三天前。”
龐統見郡主發話,掙開了府兵的束縛,質疑道:“夏季常被抓就是昨日,那時丹陽城以媯大人最大,媯大人莫要說這件事和你無關。”
“那事的確和本官沒什么關系。”媯覽淡淡道。
眾人一怔,都是向戴員望去。
戴員連連擺手,示意不接這個黑鍋。
孫尚香目光微冷,“那我倒不懂了,究竟是誰要拿下的夏季常?”
媯覽冷然半晌,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面木質令牌道:“這是太守離城前留存的手諭。孫太守親自下令,本官暫代太守之職行事,若徐過客有了問題,立即捉拿夏季常入獄,不得有違!因此——捉拿夏季常,本是太守之意。”
夏伽藍心中一沉。
單飛暗自皺眉,心道這種瓜葛恐怕只有孫翊能解釋清楚,偏偏這小子在這時候玩起了失蹤。
看著孫尚香,媯覽沉聲道:“郡主,下官感覺你是受小人蠱惑……”
龐統臉色更黑。他見單飛若無其事的樣子,知道這小子推卸責任很有一套,只怕這個“小人”的鍋是背定了。
“春若揚一事,下官疏于管教……可誰家沒有幾個不服管教的逆子?更何況春若揚不過是下官的一個外甥。”媯覽辯解道。
龐統心中一寒,聽出媯覽是洗脫罪責的意思。這人效“蝮蛇蜇手、壯士斷腕”之舉,沒有壯士的勇氣,卻有毒蛇的狠辣。
“將春若揚暫且押入大牢待審。”媯覽一聲厲喝。
見府兵押著春若揚離去,媯覽繼續道:“下官不過是奉太守之令行事,方才還要和郡主入府商議,不想有小人作祟。”
他惡毒的看向龐統、單飛,眼中帶分狠辣。
龐統暗自驚心,知道一把火沒有吹好,只怕要燒到自己的后院。
單飛知道媯覽要開始反擊,突然道:“媯大人張口小人,閉口小人,我不知道媯大人是說哪個。但我只想知道一點,夏季常究竟犯了何錯?”
龐統腦海一亮,立即附和道:“不錯,我等只是為慈濟堂的夏季常申冤,夏季常若有過錯,就請媯大人言明。無故抓其入獄,怎能服眾?”
“本官是奉太守之令。”媯覽冷笑道。
龐統不甘示弱道:“媯大人此言差矣,想你身為統兵,并非要對上峰命令言聽計從,糾正上峰的過責,亦是你統兵之責。”
媯覽眼中寒光閃爍,“你是說太守有錯?”
龐統稍有猶豫,堅持道:“我雖不解太守為人,但我覺得太守不應不加分辨的抓人,卻不給百姓一個解釋。”
“你是說太守有錯?”媯覽冷笑再次逼問。
龐統一滯,知道媯覽是在孫尚香面前給他做了個籠子,他指認孫翊有錯,就是和孫家為難,孫家人會不會互相幫手?若無孫尚香支持,他極可能命喪當場!
他那一刻心緒澎湃,知道碰到人生中最重大的一次選擇。
或死或生。
牙一咬,龐統昂然道:“我覺得……”
就在此時,單飛開口截斷道:“我覺得龐統質問的絲毫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