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吹過,單飛緊緊身上的衣裳,感覺天光暗了些,抬頭望去,看到日頭鉆入厚重的云層中,似在渲染鐵正所言的陰森恐怖。
看眾人均在望著他,單飛沉吟道:“這么說,你們一看到李朗的尸體,想到的不是有人殺了他移尸到這里,而是認為他的死是和以前樓蘭宮中眾人的死有關?”
“單兄,你不信我說的?”鐵正不由問了句。
吳奇一旁亦道:“單兄不信也是有情可原,畢竟這件事很是奇異,后人更是以訛傳訛,反認為是無稽之談。”
單飛看著二人微笑道:“往事是否確實我暫時沒有定論,但我信你們二人不會騙我。”
鐵正、吳奇均是露出高興的表情。這二人性格不同,卻都是性情中人,聽單飛這么一說,知曉單飛重事實、信兄弟,二人心中的暢快不言而喻。
單飛對越是奇怪的事情,越是有興趣查個究竟,思索道:“這件事很是奇詭,在百姓口中流傳,定有很多怪異的說法。事情越傳越邪,再有樓蘭王繼位,不敢在這里居住,于是遷都扜泥城?”
鐵正一挑大拇指,示意單飛猜的完全沒錯。
“那后來呢?這件事是否還曾發生過?”單飛刨根問底道。
鐵正略有遲疑,“這百余年來,據我們所知,最少發生過三次這樣的事情。因此當地居民都說這宮殿建立時,曾累死了不少人。那國主并不善待死者,反倒將尸體丟到孔雀河了事,那些人化作淹死鬼回轉此地索命,因此每次死在這里的人都像是在水中淹死的。”
見單飛盯著他不語,鐵正略有尷尬笑道:“這些都是愚夫蠢婦之語,倒不見得可信了。不過我等始終未曾查到真實原因。”
單飛沉吟片刻,“我四下走走。”他倒是說做就做,繞著宮殿殘垣旁緩緩的走著。
吳奇見單飛走的是從外向內的螺旋線,暗想這個新當家難道真的無所不通,還能破解這鬼案不成?
柱香的功夫,單飛走回了原地,詢問道:“那面好像有幾口水井,不過荒廢了?”他對地下的陰宅精熟,對地上的建筑也是有所研究,來之前已注意到這里并沒有孔雀河的分支水道通過,只看到幾口廢棄的水井,多少感覺奇怪。
樓蘭國雖不算大,但古時皇宮取水是選址最要考慮的地方,設計宮殿的人沒道理不想到這點。
吳奇解釋道:“這里本來是有孔雀河的分支灌入的,但自從有鬧水鬼的傳說后,傅介子為平流言,在樓蘭王遷都后,截斷了此間水道,后來此間又著了一場大火變成廢墟,就成了貧困百姓居住的地方。不過后來這附近百姓多半覺得不方便,又打了幾口水井,不過奇怪的是,水井總是莫名的枯竭,而不在這宮殿左近的水井卻是無恙。居民都說這里的宮殿真的有水鬼居住,將水井的水都喝干了,因此百姓寧可舍近求遠的到遠點的水井打水,這里的水井就荒廢了。”
單飛點點頭道:“我暫時沒什么發現。將李朗埋起來,不要暴尸荒野,以防瘟疫發生。”
“瘟疫?”吳奇、鐵正齊聲反問,“什么瘟疫?”
單飛簡單解釋道:“人若暴尸野外,很容易有……怪蟲生在體內,若被旁的動物吃了,就可能讓怪蟲傳播、引發人的大范圍生病。”他知道這些人肯定不懂細菌理論,徑直用怪蟲代替。
吳奇、鐵正只知道人死入土為安,對單飛所言似懂非懂,不過二人還是讓班氏子弟拿來鏟土的鐵鍤,單飛伸手接過,吳奇忙道:“這種小事,怎勞單兄親自動手?”
單飛笑道:“無妨事的。”他執意如此,眾人不解其意,倒也不再阻攔。單飛選了個地點,下了幾鍤后略有失望。
他聽鐵正述說往事,自然不會認為是水鬼索命,這不是一個考古學家應有的態度!
宮殿選址的地方會不會有問題?
地下有奇特的水道?
他腦海中浮出這個念頭,這才親自為李朗挖個墓室,等挖了數尺后,單飛已然放棄方才的念頭。以他的本事,挖了幾尺后就知道這里的土質多年未曾翻動,周邊看起來亦是如此……
吳奇看到鐵鍤越挖越深,見單飛沒有停下的打算,不由心中發毛,不知道單飛究竟要埋幾個。
好在單飛終于住了手,吩咐道:“把他埋了吧。”
等掩蓋好尸體,用剩下的土堆個小小的土丘,單飛商量道:“我在這附近走走。”鐵正等人自然沒有異議,吳奇好心要派耿憶帶路,卻被單飛婉言謝絕。
從荒蕪的宮殿走出,單飛順著那殘垣向前走去,附近的居民不少,但以窮苦的百姓居多,居民膚色各異,很多人的言語和中原人相差甚遠。
單飛和這里的人言語不通,打聽半天倒是和聾子聽雷般,好不容易見到幾個能說中原話的,那些人卻也繼承了中原的迷信,說起來云山霧罩的不著邊際,對于真相的發現沒有半點幫助。
好在這附近的居民言語不同,眼力卻是差不多的,他們就算不知單飛的身份,可見班氏子弟對其畢恭畢敬的樣子,倒也沒人敢來得罪。
單飛漫步貧民窟中,日落西方時感覺身后似有人跟隨。他察覺時不驚反喜,裝作沒有留意的走入條巷子,倏然跳到了一旁的樹上。
一人沖入巷子,發現前方的單飛突然消失,不由錯愕當場。不等回神時,就聽單飛在他身后道:“朋友找我做什么?”
那人駭得幾乎跳了起來,回轉望見單飛,難掩訝異之意,失聲道:“我明明看你……你怎么會……”他話說半截,自然是說不太明白單飛如何這般神出鬼沒。
單飛微皺眉頭。
眼前這人圓滾滾的和球般,滿頭白發。
有白發不特別,那人特別的地方是他的眉毛。此人的眉毛只長了短短的像蠶豆般的兩點,看起來像眼睛的上面又長了兩只瞳孔,頗為怪異。
那人正在用四只眼看著單飛。
單飛一見這人的模樣,感覺這人不見得會武功,因為這人雙手倒是珠圓玉潤,有這種手的人,絕不會在手上太下苦功來練武的。
這樣的一個人找他做什么?
單飛方才只以為跟蹤的人是竇比的同黨,最不濟也是有所圖謀的敵手,哪想對方這般模樣,難免詫異。
那人終于回過神來,拱手道:“單公子,小弟朱青,字建平。”
單飛忙道:“朱老丈實在客氣了。”他見這老者自稱小弟,著實有啼笑皆非的感覺。
朱建平苦笑道:“小弟不是客氣,而是如今年不到而立,只是長得老了些罷了。”
單飛怔住,看著這人的滿頭白發,半晌才道:“老丈……不是,兄弟找我做甚?”他暗想我也不到而立呢,不過看這人滿是裝嫩的期待,倒不忍讓其失望。
朱建平看來被單飛的一句“兄弟”叫的荷爾蒙沖動,很是激動道:“單公子如今在樓蘭可說是大名鼎鼎之人,偏偏這般禮賢下士,對在下如此客氣,實在是少有的人杰。”
單飛反倒冷靜了下來。他知道很多人的客氣是當作伴手禮的,既然送出去,總期冀收回點什么。
“朱朋友過獎了。”單飛適當的拉遠距離。
朱建平似也察覺到單飛的疏遠,忙道:“在下中原沛國人,和單公子初次見面就是這般熱切,難免讓單公子感覺必有所求。”
單飛知道沛國是安徽那地方,不解此人千里迢迢的趕到這里做什么,聽朱建平這般說,單飛微笑道:“難道閣下是來幫我的?”
“不錯。”朱建平正色道。
單飛反倒怔住。見朱建平一本正經的樣子,單飛終道:“閣下想幫我什么?”
朱建平肅然道:“小弟見單公子來此陋地不停打聽樓蘭宮鬧水鬼一事,知曉單公子非常之人,必定有非凡的見識,但單公子若想從那些愚昧百姓口中得知真相實在是緣木求魚,離題太遠。”
單飛忍不住的上下打量著朱建平,暗自琢磨這家伙是不是個騙子,想要從他這里得到點什么好處?他對這般騙子無暇理會,淡然道:“難道和閣下打聽會有所發現?”
朱建平一本正經道:“單公子如今想必不信我的言語?”
“你說呢?”單飛反問道。
朱建平微笑道:“但單公子跟我到一個地方后,必定會相信小弟所言不差,亦能見到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
你不要讓我發現在騙我,不然你會死的很慘!你若是沒讓我看到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必定讓你看到難以想像的后果!
單飛暗自嘀咕,終究不想錯過線索,微笑道:“如此有勞閣下帶路了。”
朱建平聞言,倒是極為振奮道:“多謝單公子信任。”
這時天已黑,月卻隱,朱建平居然很快將單飛領回了樓蘭宮舊址處。
單飛感受到春風吹冷、暗夜蟲鳴,倒覺得頗有鬧鬼前的氣氛。不過他藝高人膽大,反等待怪事發生。看著朱建平的圓滾滾的身材,想著他的自我介紹,單飛心中微動,突然記起一件事情,失聲道:“閣下叫做朱建平?”
朱建平詫異轉身,不解眼前這年輕人為何比他還要健忘的厲害,奇怪道:“方才小弟已然說過。”
單飛看了此人許久,這才緩緩道:“原本你就是沛國的朱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