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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若是一場夢,醒來后究竟會是什么樣子?
阿九睜開眼睛的時候,想著的正是這個問題。她陷入昏迷時,頭一次感覺是如此的接近死亡。出奇的是,她那時心中并沒有絲毫恐懼。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到死也找不到自己愛的是什么。
睜開眼的時候,阿九卻多少有點慌亂,她感覺自己身子微微的顛簸,透過一方光亮望出去,正看到日頭高懸。
春光嬌媚,有花香撲鼻,一只五彩的蝶兒飛來飛去,飛近她的眼前鼻尖,又蹁躚的煽動著翅膀飛向遠方。
阿九看著蝶兒遠去,坐起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原來坐在一輛牛車上。那透過光亮的地方,正是車窗。
車內略有破舊,阿九卻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在哪里,單飛又在哪里。從車廂前窗探出頭,阿九對那駕車的人叫道:“喂……你要把我帶哪里去。你……”
她見駕車人并不理會,才待追問,驀地怔住。她很熟悉這個背影,當初在樹杈上,她就看到這矯健、讓人心安的背影立在邪惡的白袍人面前。
“單飛,怎么是你?”阿九毫不猶豫道。
單飛轉過頭問道:“為什么不能是我?”
阿九雖感覺有些乏力,卻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我沒有死?你救了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救活我的。你怎么救活我的?那個壞人不是說只有他能解毒嗎?難道他是騙你的?”
她連珠炮般問了很多問題,單飛一個未答。
阿九倒也不在意真正的答案,只要她活著、只要她和單飛在一起,已經是很讓人滿足的事情,單飛不說,多半是太累了。
但是我要不要和他說夢中男人的事情?
她在感覺要死的時候,打消了告訴單飛的念頭,因為她那時候只是想——既然死了,就讓他了無牽掛不是更好?可一活轉過來,她要告訴單飛真相的念頭卻是前所未有的強烈。
呆呆的凝望著單飛的背影,阿九很有些猶豫,她多少任性,行事素來隨心所欲,唯獨這次卻是瞻前顧后的。
等等再說吧,時機或許還不成熟。當初他聽我說出夢境的時候,看我就和有病一樣,若是冒然說我和他有著九天玄女許下的姻緣,他未見得會接受。
阿九終于拿定了主意,愜意的舒展開修長的雙腿,看見自己小腿上的傷口包扎妥當,阿九微有臉紅,只感覺人生若如這條路般走下去,何必理會太多事情?
不過她很難靜得下來,終于又道:“我們要去哪里啊?”她不在意和單飛去哪里,只想和單飛說說話。
“我們不是要去白沙瓦嗎?”單飛反問道。
“對啊。我倒忘記這事了。”阿九赧然道:“你認識路嗎?要不要我帶路呢?”
單飛嘆口氣道:“我出了那山里,才知道我們走的路已偏離官道很遠。如今我們只要順著這官道走下去,就能到達白沙瓦了。這條路……瞎子也能找到的。”
阿九偷偷吐了下舌頭,暗想他會不會猜到我為了和他多呆兒會兒,這才帶偏了道路?可我怎么知道會迷路呢?
忙岔開話題,阿九問道:“你怎么找到這輛牛車的?搶來的嗎?”
單飛倒是有些無語,“買來的。”
阿九看著并不回頭的單飛,眸中更有溫柔之意,“你對我真的太好了。你救了我,又怕我辛苦,特意破費去買了輛牛車,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怎么報答你才好呢。要不……要不……”阿九咬著唇,雙頰有了紅暈。
“你不用這么客氣。”單飛冷冰冰道:“我是急于趕到白沙瓦,買車的錢,是用你頭上的金釵墊付的。”
阿九一摸秀發,不由道:“金釵還在啊。”不過她很快發現釵子的手感有異,拔下來一看,才發現金釵變成了菩提樹枝條做的釵子。
仔細打量著手中的木釵,阿九又問,“你做的嗎?沒想到你的手這么巧?是你為我盤的頭發是不是?”
她任由黑發瀑布般滑過柔美白皙的脖頸、披落雙肩上,繼續道:“我頭發又亂了呢。”
看單飛沒有再為她盤頭的打算,阿九笑盈盈道:“其實我懷中有點金豆子,你沒有找找看嗎?”
她說話時俏臉微紅,偷瞄著自己發育很好的胸部,嘴角帶著狡黠的笑。
單飛默默的趕著車。
阿九自己伸手在懷中摸了下,發現金豆子還在,倒多少有些失望。別人是為沒有破財喜悅,她倒感覺金豆子留在懷中,很是硬梆梆的不解人意。
“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要謝謝你的。你救了我一命……不但這金豆子是你的,就是我……”
單飛截斷道:“我救了你,但也用你的金釵買了牛車,為我方便行事。我們彼此間不欠什么的。”
“你何必算的這么清楚?”阿九不滿道。
單飛默然半晌,突然道:“阿九,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阿九高興道。
單飛緩緩道:“你是個聰明的女子。”
阿九容光煥發道:“你才發現嗎?”
“像你這么聰明的女子,不知道能否告訴我……”單飛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道:“一個男人若是執意和一個女人算得清楚,那意味著什么?”
阿九本是燦爛如霞的臉頰驀地有些蒼白,半晌才道:“我不知道呢。”
“你好好想想,應該能想的出來了。”單飛堅持道。
阿九有些羞惱,踢腿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困了,想睡了,你不要吵我。”她快速的縮回頭來,躲在車廂內想了半晌,突然道:“我的鞋子呢?是你幫我脫下來的,是不是?”
春風滿路,菩提樹新。
牛車一路顛簸的沿著錦緞般的繁花之路行進,前方又見車水馬龍。順著漸密的人流前行,有城池山般的兀立。
花香更濃,春意迷眼。
城池正如后來的唐玄奘所言,如同淹沒在花海中一樣。
單飛趕著牛車進了白沙瓦,見這里的人雖是膚色各異,每個人的臉上卻都露出幸福滿足的笑容,心中在想——中原不知何時能到太平的時日?
一路行來,阿九傷勢已好,她不是肯靜靜呆在車廂內的性格,多數的時間是和單飛并坐趕車,不時的為單飛解釋下白沙瓦的風俗景色。
路上的時候,她已采鮮花編織了兩頂草帽,給單飛一頂,自己也戴了一頂。鮮花雖艷,卻難比她嬌美的容顏。
等入了城池后,阿九見單飛望來,多少有些緊張道:“你看著我做什么?我很笨的,想不出你的問題,你不要問我了。”
“怎么去找圣僧?”單飛問道。
阿九這才記得單飛來白沙瓦還是有目的的,眼珠轉轉,阿九認真道:“圣僧到了白沙瓦后,多是前往貴霜王宮。”
單飛記得阿九說通玄廟的僧人和貴霜王關系極大,緩緩點頭。
“我們趕著牛車去貴霜王宮肯定是不行的。”阿九又道。
你這不是廢話?
單飛倒還耐住性子,沉吟道:“我需要先確定通玄廟的那些僧人是否到了白沙瓦,又是否進了貴霜王宮。”
阿九明白單飛的用意,主動道:“你言語不通,肯定問不明白。我幫你去問。”
單飛正有此意,點頭道:“多謝。”
阿九跳下牛車,隨便拉了兩個路人問了幾句。單飛聽不懂阿九和路人說的什么,但見那路人連連點頭。阿九回轉道:“沒錯了。那些圣僧雖是行事低調,不過他們來到白沙瓦的事情,還是造成很大的轟動,眼下路人都知了。”
眼珠轉轉,阿九道:“不過雖確定了此事,怎么入宮還有麻煩的,你身手好,卻不能打進宮中的?”
單飛只能點頭。
阿九笑盈盈道:“幸好你有我幫忙,你莫要忘記了,我家可是白沙瓦的大戶人家。我家和貴霜王有點關系呢。”
“你不是不能依靠家人去見圣僧?”單飛反問道。
阿九芳心微跳,圓謊道:“我是先幫你,等你見到圣僧后再由你帶我前去。我不能依靠家人去見圣僧,可沒有說過不能幫你去見圣僧啊?”
伸手一指附近的一家客棧,阿九道:“你先到那里等候,等我找家人要得入宮的令牌就來找你。”見單飛點頭,阿九安慰道:“你放心等我,我一定會來找你。很快!”
她說完后就蹦蹦跳跳的沖入人群,轉個彎后消失不見。等確定單飛看不到她時,阿九這才從拐角處偷偷探頭出來,等看到單飛趕著牛車到了那家客棧前、又進入客棧后,阿九這才放下心來。
四下望望,阿九輕車熟路的走著,卻又很快的止住了腳步,因為前方不遠處有個僧人正站在人流的那頭。
那僧人袈裟破舊,瞎了一只眼,剩下的那只眼卻一直望著阿九。
阿九知道貴霜王尊崇佛教,白沙瓦有僧人出沒再正常不過。不太正常的是——她不認識那僧人,那僧人卻像是為她而來的一樣。
略有遲疑,阿九倒未逃避,反向那僧人走去,“喂,你看著我做什么?要施舍嗎?”她平日多有布施,對僧人亦不討厭。
那僧人雙掌合十,輕聲道:“貧僧片目天。”
見那僧人雖是年輕瘦削,卻著實有點神通的樣子,阿九心中微動,徑直道:“我看你有點本事,只要能回答出我的一個問題,要施舍沒什么問題。”
那僧人微笑道:“施主請問。”
阿九紅唇動動,緊張又滿懷期待道:“我問你,一個男人若是執意和一個女人算得清楚,那意味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