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爺子再次出現在陳耕的辦公室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后了，面對從陳耕詢問的眼神，謝老爺子的語氣很急切：“剛才我和老崔聯系了，老崔說，如果咱們真的想要‘上海轎車’這塊牌子，倒也不是不可能……”
“老爺子，您先別激動，您先坐下，咱們慢慢說……”陳耕扶著謝老爺子坐下，遲疑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么向他開口。
謝老爺子激動歸激動，陳耕的表情變化還是沒有瞞過他老人家的眼睛，立刻問道：“怎么？”
“您剛才走了之后我仔細琢磨了一個問題：咱們真的有必要收購‘上海轎車’嗎？如果收購了‘上海轎車’這塊牌子，咱們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對咱們又有什么樣的好處？”陳耕正猶豫著應該怎么和謝老爺子開這個口呢，不過既然現在謝老爺子自己主動開口了，陳耕也就不再遲疑，道：“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咱們不止需要擺平上汽集團，更要擺平魔都的領導，需要花費的金額說不定要高達9位數。
花的錢的多少咱們就不說了，這個談判顯然不是一天兩天、一個月兩個月能夠完成的，您好，咱們花費這么長的時間、這么大的精力、這么多的資金，就為了買這么一塊牌子，值得嗎？”
陳耕的話，如同一盆涼水澆在了謝老爺子的頭上，也讓自打接到這個消息后就一直處于一種病態的亢奮中的謝老爺子清醒過來：是啊，這么做值得嗎？
陳耕說的沒錯，哪怕再樂觀的估計，能夠在一兩年內完成與上汽集團、與魔都市委市政府的談判都算是順暢無比了，有一點不順利，2年3年不是沒有可能，四年五年也不奇怪，但最可怕的就是隨著魔都市財政的收入逐年增加、或者這一屆領導的升遷，換了一屆領導之后，新的領導忽然決定不賣了！
到時候潤華實業找誰哭去？
反過來，就算最終花費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最終實現了自己的目標，好不容易談成了，但這筆收購案沒有大幾千萬乃至上億根本是想都不要去想，這又應了陳耕的那句話，這么一大筆錢，如果投入到研發和企業建設當中，能夠發揮多大的作用？
從謝老爺子的本心來講，他當然是希望潤華實業將“上海轎車”這塊牌子給收購下來，但在稍微冷靜下來一點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認，陳耕的擔心很有道理。
看到謝老爺子臉上現出了如有所思的表情，陳耕也松了一口氣，他就怕老爺子的思想鉆了牛角尖，既然不會鉆牛角尖，接下來就好說了。接著道：“另外一個麻煩的事，就是魔都不缺錢，上汽集團也不缺錢，他們對于出售‘上海轎車’這塊牌子來套現的心思并不急切，甚至是不情愿，所以這個談判會很困難……”
“你不用說了，”沒等陳耕說完，謝老爺子已經擺了擺手，道：“這件事是我欠考慮了。”
“老爺子您……”
“你說的對，‘上海轎車’這塊牌子是很不錯，但還不至于讓咱們潤華砸鍋賣鐵的把這塊牌子買下來，有收購這塊牌子的精力和資金，也夠咱們把潤華這塊牌子打造成精品了，”謝老爺子打斷陳耕的話，深吸了一口氣，道：“這筆錢，花的不值。”
“情懷”這個東西真是害人不淺，哪怕是謝閔聲這樣早應該處亂不驚、泰山崩于面前而不動于色的人，在面對自己的“情懷”的時候也進退失據，如果不是陳耕的提醒，謝老爺子還真不一定什么時候才會醒悟過來。
“那您的意思呢，就這么算了？”陳耕問道。
“算了！”謝老爺子的語氣無比堅定：“仔細想想，上海轎車不適合咱們，和咱們單位的氣質也不搭。”
在陳耕看來這件事其實就是上汽內部的一次權力斗爭或者利益爭奪，總之潤華實業其實是被人拿來了一次當槍。
當槍沒問題，對于這一點陳耕其實并不是很反對，只要你能給我帶來足夠多的利益，當槍就當槍，這沒什么大不了的，但你拿我當槍的同時還把我當傻子，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就算老子惹不起你，老子總躲得起吧？
不出意外的情況下，這件事到這里也就為止了，但通常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原本應該完結的這件事，再次出現了變化……
“您說上汽現在的壓力很大，真的有意出手‘上海轎車’？”當謝老爺子再次找到陳耕的時候，陳耕一度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是，上汽現在真的有意出手‘上海轎車’這塊牌子，”謝老爺子重重的點頭，有些興奮，還有些憤怒，很復雜的矛盾集合體：“德國人現在的意思是，反正上海轎車賣的也不好，根本就是浪費了上汽的資源，他們堅持要上汽集團把‘上海轎車’的生產線拆掉，在上海轎車的廠區修建普桑的二期工程。
工廠拆了，生產線拆了，上海轎車自然也就名存實亡了，據說現在集團高層已經頂不住德國人的壓力了，所以想要趁著這個機會把‘上海轎車’這塊牌子和生產線賣掉。”
“這樣啊……”
陳耕沉吟起來。
普桑的二期工程是狼堡方面硬逼著上汽拆掉了上海轎車的廠房，在原址的基礎上修建的二期項目，這個陳耕是知道的，德國人的虎狼之心昭然若揭，上汽方面的做法也真的很想讓人罵娘，不管若干年后上汽以及靠著上汽吃飯的那些媒體人對這件事做出了多少個版本的辯解，但不管他們怎么辯解，都無法改變如果沒有上汽高層的配合，“上海轎車”這塊牌子不會隕落的這么快的事實。
曾經的陳耕在上汽呆到90年代末，全程參與了桑坦納2000的研發工作，也聽說過一些傳聞，但他所處的層次注定了他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秘梓，因為自己的出現讓很多地方都發生了變化，難道這就是變化的一種？
如果上汽的要價不是很離譜的話，潤華實業要不要將“上海轎車”這塊牌子買下來呢？陳耕有些猶豫，從陳耕的本心來講，他本人是并不希望這么做的，不過謝老爺子顯然對這件事十分上心，以謝閔聲對潤華實業的貢獻，如果他真的很希望潤華實業將“上海轎車”這塊牌子買下來……
“老爺子，您是怎么想的？”
“我？”謝老爺子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我尊重公司的決定。”
“老爺子，您不實誠啊，”聽到謝老爺子這番話，陳耕立刻就笑了，不過在笑了的同時，陳耕心里也有了決斷：“成，那咱們就與上汽方面接觸接觸，看看他們的條件再說。”
既然老爺子心里還是割舍不下“上海轎車”這塊牌子，只要上汽集團的要價不是很離譜，那就滿足了老人家的心愿吧，就當是為國家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了。
陳耕痛快的答應了下來，謝老爺子反倒有些緊張了，他搓搓手，不好意思的道：“要不，你再想想？”
陳耕道：“想就不想了，只要他們上汽是誠心想賣，咱們就買，不過咱們也得商量出一個條件：上汽什么的條件咱們能接受，咱們的底線是什么……總之就是不能被人牽著咱們的鼻子走，一旦發現上汽方面不講規矩，咱們立刻就走人，您覺得如何？”
“這樣最好！這樣最好！”謝老爺子松一口氣。
老爺子能夠看出來陳耕對“上海轎車”這塊牌子其實并不是很感冒，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主要還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這讓老爺子心里又是激動，又是不好意思，心里頭暗自決定，這次說什么都要幫公司把好關。
沒到半天的時間，公司正在準備收購“上海轎車”的消息就如同一陣風一般傳遍了整個公司、海洲以及軍區，公司的幾部電話如同抽風一般的響個不停，幾乎沒一個打電話來的人問的都是同一個消息：聽說你們準備收購上海轎車？是不是真的？
傳到后面，消息被以訛傳訛的越來越變味，已經變成了“聽說你們潤華實業準備收購上汽？是不是真的？”
面對這種荒腔走板了800里的傳聞，陳耕哭笑不得之余，還得耐心的給大家解釋：“根本不是這么回事，我們這小身板怎么可能收購的了上汽集團？是上汽集團準備出售他們的一部分業務，就跟我們當初買下了上汽的發動機制造廠的性質差不多……”
面對越來越多的電話，陳耕不勝其煩，當軍區首長也親自打來電話，關切的問道潤華實業是不是要收購上汽、讓陳耕去軍區機關說明一下的時候，他終于有了拔電話線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