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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高塔,本是作為監視用途,建于高聳之地。站于塔頂,可以輕易監視周圍動靜。
六國會盟,為了隱秘性,各國與會王室后裔所帶之人并不多,而整座山的險要之地,早已經被墨家的墨俠所占據。
天蒙蒙亮,就陸續有人從各處山道上山,把守各個山道的墨俠驗證了各人的信物之后,一一放行。
荒野孤山,舊塔老樹。戰火過后,這荒山之中,并沒有經過人為的修整,還保留著戰火的痕跡。
嬴子弋打著哈切,這次會盟,與會的人很少,逍遙子甚至連忘巧和忘憂都沒有帶。
軍塔已經破舊不堪,搖搖欲墜,仿佛一陣風吹過,就要倒落。
嬴子弋與一眾人走了進去,卻發現,里面早已經被人打掃過了。
沒有想象中的灰塵蛛網,也沒有破磚亂瓦,里面十分的潔凈。
真是想不到,墨家這么多大老爺們,真做這些個細致活也是做的井井有條的。嬴子弋四周望了望,心中暗道。
逍遙子,魏豹,項梁與嬴子弋走上了塔上三層。
塔上三層,六角形的塔頂上每一個角落都開有一扇窗戶,被木條封的嚴嚴實實,一絲光也透不進來。塔中昏暗,卻有燭火點點,此刻,剛來的人已經來齊了。
項梁走在前面,正當眾人以為他要坐落的時候,他卻輕輕側過身,對著一旁的少年微微躬身,形若奴仆。
嬴子弋正大光面的坐了下來,不理會在場眾人異樣的目光。
六角形的塔,六國的人分坐一邊,卻是唯獨少了燕國的王室后裔。
“巨子,你曾說過燕國王室的后裔由你去聯絡,此刻為何卻少了燕國的人?是不是路上出了差錯?”張耳坐在趙歇的身后,問道。
燕丹與逍遙子坐在六角形的正中,儼然是一副主持會議者一樣。
“燕丹見過各位。”
燕丹微微俯身,脫下了自己的兜帽,臉上并沒有嬴子弋印象之中那一條可怖的傷痕。威嚴卻又不禮儀的話語,卻是讓在場絕大多數人都面色大變。
“墨家的巨子,燕國的太子,真是有意思。”魏豹一笑,說道。
只是此刻,其余的人都沒有魏豹這么好的心思去調侃。故燕國的太子,自然能夠代表燕國,只是他的另一重身份,卻是讓其他人有些心驚。要知道,把守這山上山下的都是墨家的弟子,是燕丹的人。萬一他要是心懷叵測,他們這些人可都成了甕中之鱉了。
壓抑,氣氛壓抑的很。燕丹站了起來,走到了那出空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將主持會議的權利交給了逍遙子。
“暴秦無道,諸位之所以聚在一起,目的其實只有一個,復社稷而興宗廟。”
“等等,逍遙先生。”魏豹加入嬴子弋一行人以來,卻是一直溫文有禮,但現在卻是打斷了逍遙子的話頭。他指著嬴子弋,問道:“這小子是什么身份?為什么能夠代表楚國?”
魏豹所問也正是眾人所好奇的,察覺眾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的身上,嬴子弋并沒有說話。項梁微微起身,膝蓋半張,對著其余五國之人說道:“殿下乃是我們楚國的公子,楚懷王之孫,熊心。”
嘶,眾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沒有想到這個小子的身份居然這么顯赫。
嬴子弋一臉淺笑,臉上得意的樣子仿佛在說,哥哥就是這么牛逼的存在。魏豹也不再作聲,然而心中卻是翻起了波瀾,再看相逍遙子的時候,對這個看似的老頭又添了三分警戒之意。
“六國破滅,吾輩也成了流亡之徒。欲抗暴秦,只有大家聯合起來,才能辦的到。”張耳嘆了一口氣,說道。
“沒有錯。”逍遙子點了點頭,“這的確是不二的辦法。”
張耳與逍遙子一唱一和,眾人卻是沒有異議。
“六國合縱么?只是此時的我們已經失去了土地城池,又拿什么去抵抗暴秦?”一直不說話的韓信,開口言道。看得出來,他對所謂的聯合起來對抗暴秦的想法并不看好。
“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暴秦眼下天時地利俱在,唯失人和。這也是我們不敗的資本。”張耳道,很明快的辯駁了韓信的話。
“張耳兄說的不錯。”田橫贊同的點了點頭,“眼下秦國勢盛,固然如日方中,然而人心早失,待得天時亂,地利失,則是吾輩再起,推翻暴秦之時。”
“天時何時亂,地利何時失?”嬴子弋一笑,問道。
田橫卻是閉口不言,在場之人也都面面相覷,陷入了靜默之中。
“諸如熊心殿下所言。”威嚴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寂靜的氛圍。
眾人的眼光集中向了燕丹的身上,只聽得他說道:“其實各位有沒有想過另一條道路?”
“什么?”魏豹問道。
“歸降秦國,擇有德之人為主,興各國社稷。”
“燕丹,你是做了秦國的走狗了么?”趙歇蒼白的臉上泛起了怒意,責問道。眾人也在等待著燕丹的答案,要知道,燕丹若是真的心有不軌,他們這些人可不一定能活著下山。
“不,在場的所有人中,恐怕沒有人比我更恨嬴政,更恨他的秦國。”燕丹淡淡的說道。
“那你為何還要勸我們投降秦國?”趙歇不解的問道。
“一個人的苦難,相比天下之人來說,也不再是苦難。若是他日我們興兵而起,討伐暴秦,那么最終受苦的人又會是誰?還不是天下百姓么?若是能在秦國內擇一賢主,我們輔佐他撥亂反正,廢暴政而復周禮,則天下幸甚,百姓幸甚。”
“…….”這話怎么這么耳熟呢?嬴子弋的心中,如此想到。
魏豹看著燕丹,又想起了當日田言的話。果然,墨家與農家一樣,已經暗中效忠了公子扶蘇了么!魏豹順水推舟的說道:“秦國的內部,有這樣的人么?”
“公子扶蘇!”隨著燕丹的話語落下,老舊的樓梯上響起了咚咚咚的腳步聲。
眾人視線之中,一位清麗的女子緩緩走來。女子經過嬴子弋的身邊時,輕輕的淺笑,端坐在了逍遙子的身邊。
對于這突如其來的女子,逍遙子并沒有驚訝,很自然的讓她坐在了身邊。
“在下農家田言。諸位,打擾了。”
這時,前來會盟的六國之人才醒轉,他們是上當了。看這樣子,墨家,道家,農家暗中是早有協議,就等著他們上鉤呢?
情況一時變得十分詭異,就連趙歇這樣對秦國十分痛恨的人一時也不敢出聲。
田言一笑,笑容絢麗。
“諸位,我明白大家心中在想什么?我在這里說一句,田言并不強人所難,巨子和逍遙先生也只是受我所托。就算最后不歡而散,諸位也可以隨意出入這里,不必擔心自身安危。”
見眾人沒有反駁,田言繼續說道:“如逍遙先生所言,諸位聚集這里,乃是為了興復宗廟社稷。不過若真的起兵抗秦,又有幾分勝算?熊心殿下說的對,對于諸位來說,天時何時至?地利何時到?就算這兩者皆備。別忘了八百里關中,還有一個可怕的敵人,秦太子。”
這關哥哥什么事情,嬴子弋的心中暗暗納悶。
“秦皇即使薨世,秦太子仍在。百越之戰,秦太子四擒四縱,西歐王譯吁宋降伏。諸位料想中的秦軍久戰于越地的情況并沒有出現。甚至經過最初的混亂之后,眼下的百越之地已經不需要秦國內部提供物資,來維持穩定了。再過幾年,說不定反過來能夠為秦皇提供稅賦也說不定。秦已經越發的強大,而諸位自身并沒有變化。換句話說,你們已經變得弱小了。”
“姑娘,說這么多,是不是要我們投降公子扶蘇?只是這對我們又有什么好處?”魏豹叫嚷道。魏豹是田言的托,此刻正在發揮他應有的用處。
“我說這么多,只是為了說明一點。諸位想從帝國外部推翻暴秦,困難重重。諸位要推翻暴秦,不過是想要回復宗廟社稷,既然如此,為何不換個方式?幫助公子扶蘇,助其登上帝位。公子仁德,欲成周武之業。事成之后,長公子殿下答應,天下三十六郡,各擇一郡為諸國分邑,允其供奉祭祀,以續諸國宗廟。”
“好!”魏豹本想說什么,來完成托的使命,然而卻是被人搶了先。他偏轉頭來,只見一旁的嬴子弋叫好道。
“如何好?”魏豹看著嬴子弋,對于這個小子,他的心中可不是一般的看不順眼。
“我們在這里商議是為了什么?無非是我們被秦皇趕的跟狗一樣。”
“忘情,慎言。”逍遙子說道。在座各位聽完了嬴子弋的話,臉色都有些不太好。
“現在嘛!效忠公子扶蘇,助他登上帝位。我們不用打打殺殺,就能獲得土地,女人,原來我們失去的一切,又有什么不好呢?”
我擦,你才是托吧!魏豹的心中如此的說道。如果不是這個場面太過嚴肅,他都忍不住為嬴子弋的話叫好。嬴子弋的話雖然粗俗,然而卻是正對魏豹的口味。
“忘情,諸位義士聚集在這里,乃是為了天下大義,百姓的福祉。”
“什么天下大義?”嬴子弋揮了揮手,對著田言說道:“若是我楚國幫助公子扶蘇登上帝位,我們要泗水和薛地兩郡。”
嬴子弋的話當即引起了一番議論,魏豹更是不服的說道:“剛才田言姑娘只說給一郡,你憑什么要兩郡?”
“很正常,秦滅六國之前,我楚國的地盤就是最大的啊!”嬴子弋比劃了一下手指,一副我很牛,不服你來咬我的樣子?
“你…楚國的地盤大,就要給你兩大郡,那兩百年前,我魏國還是中原的霸主呢?要不要給我魏國三個郡。”魏豹看著嬴子弋的樣子就火大,不知不覺之中,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托的使命。
“關我屁事,有本事你就去要啊!”嬴子弋一邊不屑的說道,一邊拉著仇恨:“再說,魏國算什么霸主,桂陵,馬陵兩戰,還不是被齊國打得丟盔卸甲,抱頭逃竄,最后只能龜縮一隅。”
魏豹當即大怒,反擊道:“你們楚國難道好的了多少么?當年吳國攻進楚都,差點亡國,就連楚平王的尸體都被伍子胥挖出來鞭尸,真是丟人哪!”
“你小子說什么呢?有本事再說一邊。”嬴子弋當即坐了起來,橫眉怒眼,一手指著魏豹,說道。就連嬴子弋身后的項梁,此刻看著魏豹,都是神色不善。
“這就是那麒麟現世,圣人之材。怎么看起來跟個山賊土匪一樣呢?”田言的心中,暗暗的納悶道。
“說就說,我魏豹怕你不成。”
“兩位,冷靜一下。”看著自己精心安排的局面快要變成一場鬧劇,田言終于忍不住,出言阻止道。
“既然是田言姑娘這么說了,我也賴得跟你計較。”嬴子弋說道,一副我給田言姑娘面子的樣子。
“哼!”
“諸位,封國的問題可以暫時放在一邊。想必到時扶蘇殿下應該會根據諸位的功勞適當增加封地。”田言緩緩的說道。“這里,我問一聲,諸位可愿意臣從扶蘇公子。”
“我楚國沒有問題。”嬴子弋看了一眼魏豹,挑釁般的說道。
“我魏國也沒有問題。”魏豹大聲的叫嚷道。
“我燕國愿意臣于扶蘇殿下。”緊接著兩人,燕丹說道。
“我齊國愿意臣于扶蘇殿下。”田橫與田言同為田氏一族,事前,田言早已經與田儋,田榮商議過了。
只剩下了齊,韓,趙三家。此刻趙歇本是蒼白的臉上更似貼了一層霜一樣。憑心而論,對于臣服扶蘇這件事情,他是不愿意的。可是,他的心里又有一個聲音對他說道,這是回復趙國社稷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了。
最后,趙歇還是低下了頭,“我趙國愿意效忠扶蘇殿下。”
“我韓國愿意效忠扶蘇殿下。”韓信看著這場面,他感覺這樣的機會不能錯過,最終也是說道。
田言一笑,一切皆如其所料,十分順利。只是當她的目光偶然偏向那位’土匪’時,卻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抹莫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