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原境內。
胡騎呼嘯,奔馳于野,劫掠著道路兩旁的商客。
田言與一眾烈山堂的高手出了北地之后,就與一支商隊搭伴,一起前往九原城。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剛剛進入九原境內,就遇到了這么多的胡人,足有上百騎。
商隊的首領走南闖北,也是一個狠人。
這里地勢開闊,商隊的護衛只有少許的騎士,與胡人硬拼根本就是死路一條,就是拖這幫胡人也能把他們拖死。
乘著胡騎離商隊還有一段距離,商隊的首領當即決定,將所有的貨車四四方方的合攏在一起,再把貨車上的木料等物品卸下堆砌在四周,組成簡易的欄障,用來阻遏胡騎的沖鋒。
商隊雖然只有少許的騎士,不過卻有著數十名拿著簡易長矛和弓的護衛。他們很快被商隊的首領吩咐下去,布置在了欄障之后。
田言被請下了馬車,觀察著遠方的情況,梅三娘則貼身保護著她。她們被商隊護衛在了中央,與一干如臨大敵的商隊之人不同,她們三個女子反而顯得格外的鎮定。
“阿姐,你說這些人擋得住那幫胡人么?”小蘭站在田言的身邊,憂心忡忡的說道。出門在外,她們都以姐妹相稱。
遠處的胡人見到商隊做好了防御的設施,非但沒有退縮,呼嘯之聲反而越來越高。
“這是失去了一切的人。”
田言眸中流出了一絲光芒,嗟吁道。
“失去了一切?”梅三娘不解的問道,這是什么意思?
“信仰被磨滅,驕傲被碾壓,軍人的榮譽蕩然無存。楚國滅亡之后,我見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人了。失去了賴以效命的君王,失去了守護著的土地,余生便在饑寒與屈辱中茍且。他們的眼神便和這些胡人的樣子有些相似。”
“阿姐的意思是他們不足為懼?”小蘭疑問道。
“不,恰恰相反。”
田言剛剛說完,十幾余衣著襤褸的胡騎已經沖到了欄障的邊緣,他們輕易的避開了刺向他們的長矛,戰馬奔馳的沖力將最外一層的貨車沖斷,好在商隊的首領在里面又堆了一層木料與貨物,不然這幫胡人已經沖破了防線。
隨之而來的,便是自天上而來的幾十支羽箭。
“小心!”梅三娘手中的巨鐮一揮,擋住了射向他們的幾支長箭。
胡騎的配合如火純青,那一輪箭雨很好的壓制了想要彎弓搭箭的商隊弓手,讓那些沖鋒的胡騎回返。奔馳之中,商隊那些弓手稀疏的箭法根本無法對他們造成危險。
田言位于中央,臉色依舊淡漠。曾經經歷了無比殘酷的風霜,現在的她越發的淡然,即使在危境之中,仍舊氣度雍容。
“胡人的軍隊已經被蒙恬殺散。這幫殘兵向北才有生路,可是偏偏出現在了這里。也就是說,他們一心求死。過往的信仰被秦軍所碾碎,靠著劫掠與殺戮來發泄心中的彷徨與恐懼,所以對于我們來說,這幫胡騎很危險。”
梅三娘仔細觀察,這幫胡人,雖然衣衫不整,發絲凌亂,但個個臉上激紅,神情之中流露著瘋狂。他們受了傷不但沒有退縮,反而更加不要命的沖了過來。
“那阿姐,我們該怎么辦?”小蘭問道。
“等吧!這么多的胡騎出沒,秦軍不可能察覺不到,搜捕他們的軍隊很快就會來了。只要挺過這一段時間。”
又是一輪沖擊,商隊的護衛被胡騎拋射而來的羽箭射傷了不少。
商隊首領站在前方,大聲的說道:“弟兄們,這幫胡狗的箭不多了,挺過這一段我們就能活,挺不過去我們都得死。”
首領的聲音讓士氣低落的商隊護衛回復了不少的信心。這里是地勢開闊,一旦前方的欄障被胡騎沖破,他們這些人在狂野之上,只有死路一條。
田言搖了搖頭,這幫胡騎還沒有使出全力,數百步外,還有著數十騎在靜觀。他們現在就如貓抓老鼠一樣,在玩弄著,在戲耍著,等到玩膩了,再一口吞下。
“堂主,若是等會防線被沖破,我護衛著你們離去。”梅三娘小聲的說道。農家隨行的弟子就在附近,收到信號后,想必快要趕來了。
正在此時,變化卻突然發生了。
數百步外,那一直等待著的數十騎胡騎去忽然調轉了方向,向著東邊而去。
“發生了什么?”田言的眸光隨之轉動,卻見數里外的低地,有一支車隊緩緩而來。
這支車隊人數稀薄。二十幾個騎士護衛著一輛不太起眼的馬車,看起來像是什么富戶之流出行。
出奇的,他們遇到奔馳而來的胡騎,居然沒有退縮,反而迎了上去。
馬車依舊在前行,不緊不慢,那二十幾個騎士分出了十余人,向著胡騎飛奔而出。
讓欄障之后的商隊眾人驚訝的是,那些在他們看來如狼似虎的胡騎,在那十幾個騎士的鋒銳之下,居然支撐不住。一個回合,就被那些騎士殺落了十數人。
圍攻商隊的胡騎也察覺出了那邊的異常,此刻,他們放棄了快要到手的獵物,向著車隊的方向增援而去。
“他們是什么人?”
梅三娘也看出來了,很明顯,那馬車之人身邊的護衛,和那些胡騎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不光武藝高強,而且經熟戰陣,配合無間。
商隊首領乘著這個空隙,命令人趕緊修補欄障。他不知道東面的馬隊都能撐得了多少時間,不過對于他們來說,可是個好消息。
田言卻是沒有再待在欄障之后,在梅三娘的護衛下,帶著小蘭走出了些距離,可以更清晰的看見遠方的交戰之景。
混戰還在繼續著,不過胡騎已經落入了頹勢。
以少敵多,那車隊的護衛絲毫不落下風。只不過,那車隊的護衛畢竟人少,無法完全阻攔,有著一二十胡騎向著馬車的方向而去。
馬車周圍只有幾名護衛,面對著奔涌而來的胡騎,他們抽出了劍鞘之中的長劍,非但沒有迎上前去,反而向著左右空域散開。
這幾名護衛身手奇高,就在沖鋒在最前的胡騎距離馬車還有十數步的時候,那一霎那間,停駐在空中的幾名護衛如羽箭一般射向了胡騎。
陽光照耀,那幾名護衛的身影猶如一道道銀光流轉,快的讓人看不清。
短短幾息之間,胡人的戰馬還在前沖,只是馬上的主人卻紛紛倒落在了馬車十數步外。
那幾名護衛落在地上,手中的長劍入鞘。
自始至終,馬車并沒有停止自己的步伐,依舊向著田言等人的方向駛來。
而馬車的前行的道路上,居然沒有倒落一個胡人的尸體。
“堂主,著馬車中的人不簡單啊!”梅三娘嘆道。
戰事結束,以胡騎的全面失敗而告終。上百余胡騎的決死一擊,連馬車的主人的邊毫都沒有碰到。
商隊的首領帶著手下涌到了田言的身邊,想要在這道口感謝這車隊中人的救命之恩。
只是,那馬車中人的先行的護衛卻是冷漠不言,隔開了他們。
“堂主,小心。”推搡之中,身子柔弱的田言站立不穩,被梅三娘托住了。
梅三娘怒氣沖沖的說道:“什么嘛!這幫家伙!”
“我沒事。”田言搖了搖頭,說道。
就在剛剛的混戰之中,那仍然沒有停止前行的馬車卻是停在了商隊眾人的面前。
從田言的方向看,馬車的主人帶著白玉扳指的手推開了車窗,喚來了一個隨行的護衛,吩咐了兩句。那護衛點頭,走向了人群之中,對著田言說道:“姑娘,我家主人請你前去一見。”
“你家主人是誰?想見我家阿妹就能見么?”梅三娘不滿的說道。
剛剛經歷了一場血戰,這名護衛的衣衫上還沾染著血跡與傷痕,那護衛臉上神色卻是不變,或者說,十分的剛硬。面對著質疑,他只是將剛剛的話再重復了一遍。
“我家主人請這位姑娘一會。”
“你”梅三娘想要動手,卻是被田言攔了下來。
“請壯士引路。”
“阿妹!”梅三娘擔心的說道。
“三娘,小蘭。你們去九原城中等我吧!”田言緩緩的登上了馬車,站在車轅之上,說道。
隨著田言走進了車廂,馬車繼續向前駛動,一刻不停的向著九原城而去。
與梅三娘等人的不知所措不同,車廂之中的田言淡粉色唇角露出了一抹笑容,看著不遠處那一身錦衣的斜坐著的慵懶男子,說道:“戰事剛歇,沒有想到你卻來到了這里?太子殿下!”
青山深處,有一孤嶺斜插密林而出。
曉夢手握秋驪,一身淡藍色的水袖長裙,神姿縹緲,獨立其上,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白云悠悠,從林中竄出了幾個人。
“宗主!”
曉夢身后,幾個年輕的天宗弟子跟著一名老者,出現在了她的身后,稟手而道。
“什么事情?”
秋驪劍輕拂,水袖搖擺,曉夢問道。
“太乙山,觀妙臺。天人兩宗五年之約已近,門內長老請宗主前往赴此天人之約。”
“就這事情么?”曉夢皺眉道,語氣之中,滿是輕慢,似乎這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
那白發的長老微微一滯,稟手道:“是的。”
“我不去!”曉夢很是任性的說道。
這樣的出人意料的回答讓那個白發的老者一愣,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再度稟手道:“宗主,天人之約事關重大,關乎祖師留下的雪霽歸屬。宗主此刻有什么要事纏身么?”
“雪霽的歸屬,那幫老頭什么時候真的在乎過?放在逍遙子手上幾年又如何?”曉夢輕笑著說道,轉身想要離去。
“宗主,我還有一言。”看著轉身想要離開的曉夢,那長老急忙的說道。
“說吧!”
“宗主此刻跟在秦太子的身邊,男女有別。我天宗雖說是超然物外,但是與塵世之事也不可能完全分割,畢竟人言可畏。”
“我愿意,你管得著么?”
曉夢的言語實在不是一宗之首應該說的話,更像是一個叛逆的少女。老者身后的幾個年輕地弟子聞言捂嘴偷笑。
老者面色尷尬,回瞪了一眼身后的弟子,繼續勸說道:“宗主,天人之間數百載的紛爭,在這風云末世,或將有一個了結。值此時,還往宗主回山門主持大局,參與天人之約。”
曉夢本不想要理會,走了兩步,卻兀然發現一個童顏鶴發的青衫老者正躺臥在密林之上,云霧繚繞于身,白鶴飛舞于旁。
曉夢雙手一稟,說道:“師傅。”
身后的一眾天宗弟子跟著稟手道:“北冥大師!”
“曉夢,你跟在秦太子身邊四年,也是時候收收心了,跟我回山吧!”
“可是師傅…”
曉夢還想要說什么,卻是被北冥大師阻止了。“秦太子那邊,你赴了天人之約后,再去不遲。”
“是,師傅。”曉夢雖然不情愿,還是低首而道。
塞北,匈奴單于王庭。
這里本在進行著一場酒宴。
匈奴余部北逃后,被冒頓單于所安撫收編,這些日子以來,已經聚攏了將近五萬人馬。
匈奴各姓的首領聞聽此事,也都紛紛向著單于王庭聚攏。
這場酒宴便是招待這幫匈奴貴族的。
只是此刻,這營帳之中非但沒有喜樂之音,反而充滿了血腥的哀嚎。
老薩滿站在帳外,眸中冷冽如霜。
狼女走出了營帳,站在了他的身旁,拱手而道:“老薩滿,包括三姓在內的諸多首領,已經被我們月狼之裔誅除。”
“很好,沒有了這幫蛀蟲,單于將會更好的收編他們的人馬。”
“這陣勢,還真是嚇我一跳呢!”
一名穿著暴露的女子掀開了帳簾。女子一眼冰藍,一眼金鉑,奇異的眸子中還留有惶懼之意。
“胡姬,你知道我為什么要留你一命,讓你待在單于的身旁侍奉。所以,別在我的面前擺出這副表情。”老薩滿不留情的說道。
胡姬一笑,神色變得冰冷,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柔弱,說道:“放心吧!帝國內部的消息我會準時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