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裘男子自顧自地說道:“所以,我看重你的另外一個品質,就是‘爭’。與人爭機緣,與敵爭勝負,如果王道塔上何其兇險,若是沒有一股爭強好勝的性子,就是術法通神,也終究難以起到太大的作用,甚至可能會拖后腿!”
他稍稍停頓說道:“這可不是我曹某人一廂情愿,而是歷代圣人以鮮血留下來的訓誡,所以成圣機緣的獲得者,不僅要恪守仁義禮智信的君子五常,更要有一顆爭戰之心。因為九天之上,一念之差,爭一步,有驚無險,退一步,可能就是萬事皆休。寧爭一步,也不退一步,只可惜,大部分文道修士,尤其是儒家修士,不懂這一些。”
秦楓聽到這里,也是心里所感。
難怪他在看到這個自稱“曹某人”的白裘男子時,會少有地與他心生親近。
正如白裘男子所說的那樣,他與他大道相合,自然是意氣相投。
秦楓沉聲問道:“你何時出發,又何時能夠回來?”
白裘男子淡淡一笑說道:“短則十年,長則百年,等你成圣,我便肯定要出發了。也有可能上方出現緊急的事情,另選一名圣人接替我暫時管理上清學宮。至于歸期……”
他笑容淺淡,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無奈:“有一首詩文,我甚是喜歡,乃是萬古仙朝一位抵御妖族的邊將所做‘愿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言在詩中,詩可言志。
秦楓微微一愣,久久不語。
半晌,他才面色凝重,緩緩問道:“九天之上,究竟是什么樣的敵人,值得這么多年以來上清學宮不斷地派人去戰斗。”
要知道,在上清學宮大部分人都以為當上圣人,就可以在王道塔之巔潛心修煉,且可恩蔭所在家族,承受無限榮光。
甚至一度連秦楓自己都是這樣以為的。
如果有人告訴上清學宮的上上下下,圣人們根本就不是王道塔之上享福的,而是為了整個世界去與更強大的敵人打生打死去了。
估計所有人都會錯愕,然后第一時間選擇不相信。
但如果是圣人親口說的呢!
那誰還能不相信?
秦楓沉聲問道:“我能否知道,究竟是哪些敵人?”
白裘男子笑道:“不能。在你成圣之前,知道這些與你并無益處,只有……殺身之禍!”
秦楓稍稍訝異,皺眉問道:“怎么還會有殺身之禍?”
白裘男子笑道:“你可以將我們的世界想象成一條璀璨的星河,各種天才,各種杰出的人物,就是星河之中那些璀璨的星光,蕓蕓眾生則是星河中不會發光的無數冷寂星辰。”
他兩手負在身后,繼續說道:“如果有大能者從高空俯瞰下去,第一眼看到的必是星河之中璀璨流光的部分,這就已經很扎眼了,若是這一抹流光再得到了什么秘密,無論是心神震顫,還是立下宏愿,都會讓光芒再次發生改變,或愈發璀璨,或暗淡無光。”
白裘男子笑道:“若是得知了世界的真相,你從此心灰意冷,一蹶不振,也就算了。但若是你從此激憤而起,成為了星河之中最璀璨流光的一段,你覺得上界大能會怎么樣?而且,我告訴你,不要覺得自己心性深沉,可以隱藏得住,很多秘密,是藏不住的!”
秦楓看向白裘男子,淡淡一笑說道:“的確如此。”
白裘男子笑道:“你不問了?”
秦楓笑道:“不問了。”
白裘男子繼而又笑道:“我覺得,我更欣賞你了!”
秦楓啞然一笑。
白裘男子哈哈大笑:“識時務,才能活得久,活得久,才能足夠厲害。所以,我更欣賞你了!”
秦楓一時不知能說什么,白裘男子繼續說道:“為了保護你,我暫時不會公布你獲得成圣機緣的消息,也不會敕封你為圣人。畢竟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尤其是在文人相輕的上清學宮里,公布出來,并不是什么好事。至于什么時候,在我去王道塔之前,會相機行事,保證你不會吃虧便是了!”
秦楓聽到這里,不禁笑道:“好,那就聽憑圣人的安排了。”
白裘男子點了點頭,正色說道:“你還有什么想跟我問的,只要是適合你現在實力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訴你。”
秦楓并沒有再去問九天之上的事情,反而問的卻是“你要如何處置屈懷沙?”
白裘男子笑了笑說道:“你覺得我會怎么處理他?”
秦楓笑道:“圣人心思,凡人豈能揣度?”
白裘男子笑了笑說道:“你可信一句話,叫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文廟之外,三生客棧。
蒲松濤蹺腿坐在榻上,酒已喝盡,墨已干涸,一支墨筆纏繞他身邊,嗡嗡作響,如酒至半酣。
小說家掌門人,上清學宮里的說書人,如今他蹺腿坐在榻上,以手擊桌,聲音清脆如竹節快板。
“生平多行慷慨事,不愿紙上費唇舌。”
“一聲肝膽化青氣,魑魅何處遁走形。”
說話之間,一口青氣化浩然,霎那席卷整座三生客棧,如劍仙仗劍,直撲對面客棧而去。
黑衣人徐福驀地縱身躍起,徑直如亢龍沖天,直朝遠處天際飛掠出去。
事既不成,隨時遁走。
這也是成大事者,謀大事者的決斷之一。
一道浩然青氣,一道漫天黑氣,在長空之中如兩道光華尾隨追溯,銜尾而擊。
無數人都看到了這一幕,頓時紛紛仰起頭來,朝著天空之中指指點點。
可偏就在這時,一線光華從王道塔驀然激射而出。
瞬間封鎖住那一道黑氣的去路。
浩然青氣隨后趕至,蒲松濤的人影手握白毫仙筆,瞬間攔住徐福退路。
與此同時,一道白裘男子負手而立,身后浩然正氣如恣意汪洋,如獄如海,朝著黑衣人徐福鎮壓而下。
徐福看了看面前的白裘男子,又看向身后阻攔住去路的蒲松濤,他驀地冷笑出聲:“曹雪卿,想不到把你這頭上清學宮的老王八都給炸出來了,真是意想不到啊!”
白裘男子氣度優雅,不但不生氣,反而語氣愈發輕松寫意:“九天之上,我曾斷你一臂,外加以浩然氣震碎你一半元神,讓你溜了。本以為你會長點記性……”
他嘴角翹起一抹冷笑道:“想不到你居然還是不長記性,這次竟跑到我上清學宮來撒野!”
黑衣人徐福此時此刻,身陷兩名文道天人境強者的包圍之下,竟是絲毫無懼,他冷笑道:“你既知我身份,竟還想阻我?莫不是你以為,小小的上清學宮可以承受那位大人的滔天怒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