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萬古仙朝的新任首輔秦楓第一次上朝。
萬古仙朝畢竟不是世俗王朝,沒有中土世界的那么許多規矩。
秦楓猶記得自己在燕國第一次上朝時,真的是很不習慣,又是晨鐘,又是醒鞭,甚至還有皇帝為了體恤早起的臣子而準備的御湯。
這些規矩,萬古仙朝都沒有了。
給秦楓的感覺就好像是后世地球上的一個大型跨國公司在開會一樣,從禁城到皇城,出示身份,入城,在皇宮外等候,接到太監的通知,入宮,走過御道進宮面圣。
誰先走,誰后走,誰在前,誰在后,并無太多說法。
這讓秦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要知道,儒家最主張“順序”一說,天地君親師,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錯一不可,甚至稍稍錯位就是天地同誅的大罪。
所以凡是儒家站穩腳跟的朝堂之上,往往等級森嚴,規矩不可逾越絲毫。
何曾想到在上清學宮儒家經營數千年,近萬年的萬古仙朝,居然一點都不講究這些。
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或者說,儒家可能想講究這些,其他各家其實并不想讓儒家講究。
這就好像是儒家人想跟別人講道理,可惜拳頭不夠硬一樣。
就比如現在,秦楓分明是儒家文官之首,這次慢慢悠悠走在后面,也沒有人說他一些什么。
只是很有意思的一幕出現了。
長達一里多的御道,本來是這些萬古仙朝的中樞官員攀附交情,彼此聊天的很好機會,哪幾個人關系好,哪幾個人關系不好,誰與誰交好,誰與誰交惡,往往從他們跟誰一塊走御道就可以看出端倪來。
可有意思的是,道家官員因為陣營問題,以及不認為秦楓可以對李淳風造成威脅的緣故,自是不會與秦楓主動搭話,否則很容易就會被當成想要兩頭討好的騎墻派,反而兩頭都落不得好。
但作為儒家文官首領的秦楓,居然沒有一個儒家文官來與他同行,甚至不要說同行了,連個過來搭訕,認臉熟的官員都沒有。
這未免也太奇怪了一點。
秦楓不是傻子,當然感受到了來自整個儒家官員群體的敵意。
只不過這樣孤立他的行為,反而更加讓他看清了這些在朝堂上滿口仁義道德的儒家官員真面孔。
仁義道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沒有學會。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官場法則,倒是學的比誰都快啊!
秦楓冷笑一聲,心中更是認定了自己的判斷。
就在上朝之前,秦楓府上的禁衛急急忙忙過來稟告,語焉不詳,只說是趙信出事了。
秦楓便預料到了,這些儒家官員們的心狠手辣程度,一點都不遜色于軍部,甚至連邪魔外道都不逞多讓了。
“既然你們不講規矩,那我也就不講規矩好了。”
秦楓在心內冷笑,邁入大殿。
殿頂盤繞九
條栩栩如生的金色蛟龍,整座萬古仙朝的蟠龍殿,就是君臣議事的地方,整座大殿沒有立柱,顯得格局氣魄極大,就好像是殿頂如天穹,任由九條金龍游獵四方一般。
也正是從這里,發出了一道又一道為萬古仙朝征戰四方,開疆拓土的命令,往往一張薄薄圣旨就是一顆星辰,一座星域上億人死于非命,生靈涂炭。
但歷史是勝利者書寫的,累累尸骨烘托起了這一座氣宇軒昂的蟠龍金殿,萬年屹立不倒,而且愈發輝煌燦爛。
最中央的一座蟠龍赤金王座上,端坐著一名身穿金色龍袍的婦人,她模樣不過十六七歲上下,正是女子最青蔥,最曼妙的年紀,隔著蟠龍殿內的一道道金色光幕,無人看得清她的面容,只能看到那個正襟危坐,如天神矚目凡世,鎮壓萬界四方的人影。
柔弱少女卻可成九五至尊,鎮壓萬界四方。
如果說,納蘭女帝是一名垂垂老矣的老嫗,可能還稍稍應景一些,可偏偏卻是這么一位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女模樣,實在是讓人感到訝異。
剛柔并濟,巨大的反差,給人以仿佛如在做夢一般的感覺。
如果有朝臣出去說納蘭女帝的模樣只是十六七歲的少女模樣,肯定會被當成騙子。
可她就是這般坐在蟠龍金殿的正中央,隔著無數道金色氣息形成的天幕,看不清容顏卻能看見那一雙清亮眼眸,如溪底錦鯉,清澈見底。
在她的王座旁邊,并沒有世俗王朝里的蟒服宦官,也沒有手握紙筆的秉筆太監,只是侍立著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子,不算傾國傾城,但也算中上姿色,眉心一團落梅妝,反倒襯托得她有些別致。
她捧一口長劍,立于女帝身側。
能夠捧劍立于女帝身側,已足以證明她在萬古仙朝的卓然地位。
金殿之中,在蟠龍金椅旁邊環繞著兩排玉石座椅,每一把椅子上篆刻有名字。
這一點倒是讓秦楓對萬古仙朝稍有了些好感。
要知道,在后世地球的歷史里,本來百官是有資格坐著跟皇帝論政的,可是后來坐著變成了站著,站著又變成了跪著,跪著也算了,到了最后一朝,臣下甚至得趴著跟皇帝討論國家大事,頭都不敢抬了。
頭都不敢抬了,那還討論個鬼啊!皇帝一個人說了算便是了。
秦楓一開始還覺得很奇怪,為什么大將軍燕破軍沒有在殿上有位置,后來他聽得其他官員們各自低聲聊天,才知道大部分武人是沒有資格上殿議事,除非召見,否則連皇宮都進不了。
大將軍燕破軍的地位超然,就體現在,他想來朝會,就會在右手邊的位置再加一把玉石椅子,不來就沒有,想來就來,想不來就可以不來。
圣寵如此優渥,也就只有燕破軍一人而已。
只不過萬古仙朝以左為尊,即便是燕破軍來了,也只能坐右邊的第一把椅子,最多坐到首輔的前面,根本不可能坐到國師李淳風的前面。
這是萬古仙朝的底線。
秦楓的位置在赤金王座的右側第一位,李淳風的位置在左側第一位,說起來都
是在第一位,但實際距離十分遠,差不多要跨過半個蟠龍金殿。
道家官員的官服是黑色,儒家官員的官服是白色。
兩邊加起來接近上百張玉石座椅,就好像半黑半白的一條陰陽魚。
與儒家官員的涇渭分明,由此可見一斑。
這是秦楓第一次見國師李淳風,這位可以預見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都是秦楓對手,甚至有可能是勁敵的道家練氣士。
只是秦楓在看他,這名一身黑色官服,身上繡鳳紋的道家大練氣士,萬古仙朝道家官員第一人卻根本沒有在看秦楓。
他坐在玉石座椅上之后,就沒有再動彈,而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幾如一座坐在椅子上的雕像。
待到眾人坐定,那名捧劍立于女帝身旁的女子沉聲道:“今日早朝,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話音剛落,忽地一人從秦楓身后的一張椅子上驀地站起,快步走到蟠龍金殿正中央,將手中玉笏舉過頭頂,高聲道:“臣,戶部尚書王義甫有事啟奏!”
只聽得蟠龍金殿正中央,那一張王座之上,一個略顯稚氣的聲音脆生生響起,納蘭女帝的聲音,竟當真是一個十六七歲少女的聲音。
“王義甫,你有何事啟奏!”
王義甫正色說道:“陛下,臣要彈劾一人!”
納蘭女帝聲音清脆如銀鈴,繼續道:“王義甫,你身為吏部尚書,難道還需要彈劾別人嗎?都是別人彈劾你,才對吧!”
吏部尚書主管一朝人事升遷,位高權重,所以尚書又被稱為“天官”,意即與天子最近的官員。
能夠有資格讓吏部天管都在蟠龍金殿上提出彈劾的人,整個萬古仙朝,屈指可數。
國師李淳風,王義甫顯然不敢,他不會自己找死。
大將軍燕破軍,王義甫倒是經常揪住他不放,可燕破軍幾乎都不跟他多啰嗦,見面有機會打他一頓就是了,更氣人的是,任這位儒家官員圣賢道理說得磨破嘴,燕破軍依舊了下一句“你下次皮癢就繼續彈劾我”。
莫不是王義甫最近“皮又癢了”,可是燕破軍這些天也沒有什么可以被他給揪住彈劾的事情啊?
第三人就是那位捧劍在女帝身邊的中書舍人,唐婉兒。
她可是女帝身邊的紅人,據說有一次她得罪了燕破軍,都安然無恙,哪里是王義甫招惹得起的?
正當所有人都在猜測,究竟王義甫要彈劾誰的時候,這位吏部天官竟是聲淚俱下,大聲控訴道:“臣要彈劾新任首輔古月!”
一語落下,滿座皆驚,所有人都好奇地朝著端坐在右側頭把座椅上的秦楓。
甚至連左側頭把座椅上的李淳風都睜開了眼睛,看向秦楓和殿中的王義甫,如坐山觀虎斗,眼神之中譏誚之意越發明顯。
好一群內斗內行,外都外行的儒家人啊!
原本李淳風覺得,這個上清學宮來的小首輔跟儒家官員們的矛盾,至少也要等到他出兵虛域之后才有可能正式在明面上爆發……
哪里知道快了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