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微微一愣,只得走上了水榭,在納蘭女帝身邊坐了下來。
在坐下的那一刻,他瞄見女帝身邊的唐婉兒嘴角微微翹起,似有不屑之意。
想來,這位女子官員是把他當成以男色獻媚于君王的佞臣了。
秦楓心內有些后悔,他已用神文“易”字訣把模樣變得十分普通了。
只能說算是五官周正,身高七尺而已。
與真容那一副標志性的白發白衣,兼有儒者優雅與武者氣概的儀容已經算是遜色低調了許多。
這樣都能被人誤解為以色相獻媚君王的佞臣?
秦楓可真是跳進黃河里也洗不清了。
納蘭女帝自是沒有看到身后唐婉兒的細微表情變化,將自己的側臉與一雙如玉雕錦鯉般的玉足都露給了秦楓,一心望著水榭里豢養的魚兒,手里將谷栗撒進池里,不言不語。
若是納蘭女帝叫秦楓坐下之后,就開口與他攀談,可能還好一些。
偏偏納蘭女帝只是讓秦楓坐在身邊,就專心喂魚去了。
確切地說,是騙魚吃帶殼的稻谷去了。
實在是無異于將他架在火上烤了。
秦楓只覺得站起來也不是,坐著也不是,即便是當年在中土世界里面對大考也不曾這般局促不安過。
還真是折騰人啊!
就在秦楓狠狠心,打算先開口跟這位萬古仙朝的女帝陛下聊點什么打破僵局的時候,少女模樣的納蘭女帝忽地就先開口了。
“作為上清學宮的高徒,你是不是覺得朕很不可理喻啊!”
秦楓聽到這話,差點脫口而出“是”字,但好在嘴巴沒有快過腦子,他沉吟道:“陛下說的是哪件事?”
秦楓問的是,納蘭女帝是認為她包庇王義甫和盧柏的事情,還是單純說她這個人不可理喻?
比如說,即便修煉者有可以返老還童的能力,也不會有人把自己變成那么年輕的模樣,大多都是讓自己變成青年或者中年模樣。
如納蘭女帝這般將自己變成豆蔻少女模樣的還確實不多見。
用市井俚語來說,就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
秦楓一時不知如何回答,納蘭女帝已是開口又說道:“想到什么,便說什么,你既是朕親筆撰信從上清學宮請回來的首輔,自是君臣相宜,不必顧及這些細碎的繁文縟節。”
秦楓聽的這話,還覺得沒什么,最多是感覺女帝心性喜怒無常,并不能全然信之。
只不過他心中所想,竟能被納蘭女帝“看到”,繼而發問,可見這位萬古仙朝的女帝至少也是一位天人強者,而且可能有能夠讀心的秘術,絕不可掉以輕心。
唐婉兒卻是聽得秀眉緊鎖,心內天人交戰。
她雖不管仙朝的諜報,但也不是對外面勢力一無所知的聾子瞎子,古月在上清學宮并不出名,何德何能可以讓陛下修書一封,讓他進萬古仙朝作首輔這樣的高位?
難不成真的是以色侍君的佞臣?
感受到唐婉兒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奇怪,秦楓也是覺得很無奈,想了想,開口說道:“陛下不對王義甫一黨下死手,以微臣之見,非是打壓微臣,乃是保
護微臣。”
納蘭女帝微微挑起柳眉,也不打斷秦楓的話,任由他說下去。
秦楓繼續說道;“今日陛下無論是重罰了我,還是重罰了王義甫一黨,最大的贏家,只會是國師李淳風。”
沒等一女帝,一女官反應過來,秦楓又說道:“國師一脈對儒家官員向來不睦,能下死手時,從來都是下死手,唇亡齒寒,沒有了王義甫一黨,下次李淳風再出手,可不會是今日這么拙劣的伎倆,我也不一定能夠招架得住。”
納蘭女帝嫣然一笑,如眸中生花,她說道:“古愛卿,朕心甚慰。”
帝心難測,秦楓可不認為是萬事大吉了,他拱手道:“誠惶誠恐。”
原本以為躲過一劫,納蘭女帝竟又開口追問道:“你對朕這一副身軀皮囊,如何看?”
秦楓此時想翻白眼的沖動都有了。
他只得說道:“陛下,修煉中人若能選擇,則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容貌示人,豆蔻少女也好,垂垂老嫗也罷,莫說是陛下九五至尊,就是尋常修煉者,也不必在意別人的看法,只由本心便可。”
納蘭女帝一雙玉足輕輕拍打水面,顫動微波蕩漾,她笑道:“古首輔,讀書人能讀成你這樣,很不容易呢!”
秦楓聽到這話,知她的意思是,自己如此通情達理的儒家讀書人真不多見。
事情也確實如此,儒家上下對于女子的歧視與偏見,在上清學宮里秦楓就深有體會。
如秦楓這般圣人弟子,還如此不歧視女子的,倒的確不多見。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沒有營養了。
一桌名貴午膳,很多都是增益修為,藥食同源的藥膳,只不過兩人倒是再沒有如之前坐在水榭石階旁那樣犀利的對話了。
豆蔻少女模樣的納蘭女帝,端坐桌上,小口吃著桌上桂花藕粉,一雙柳眉下的眼眸,直勾勾地盯著滿滿堆了一桌的各色甜食甜點。
這可苦了坐在下首的秦楓。
一張分餐而坐的長條方桌上,滿滿當當擺著的各色甜食糕點,秦楓真是無力吐槽。
這女帝陛下就不知道吃甜食會胖嗎?
還有……她就不會覺得膩嗎?
從宮內回到自己府邸,秦楓剛進門,正準備要一杯綠茶解解膩,結果驀地就看到大堂里站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她身形似曾相識,帶著一頂斗笠,在看到秦楓的時候,她輕輕摘下了斗笠。
燕芷虎。
她笑了笑說道:“秦,哦不,古首輔,做了一回不速之客,叨擾了。”
秦楓頭皮微微一麻,心里琢磨的是,這么快就上門來收報酬了?
很顯然,對方也十分地謹慎,帶了這一件可以改變自身容貌,遮蔽氣息的法寶斗笠。
不然的話,以秦楓現在官邸的情況,恐怕第二天全神都星的人都知道燕破軍之女燕芷虎造訪過古月府上了。
秦楓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燕姑娘,你還沒有回學府去嗎?”
燕芷虎丹鳳眼睛微微瞇起:“秦先生很希望我這個煩人的家伙離開神都星,回聞道星是嗎?”
楓笑了笑說道:“并無此意!”
哪知燕芷虎“呵呵”一聲,直言不諱道:“欲蓋而彌彰,你猜得不錯,我的確是為我爹來跟你討債的!”
秦楓略顯無奈地在自己手掌上按了按,好像是想說,你們父女還真是一點都不想吃虧啊!
燕芷虎看向秦楓,似笑非笑:“首輔大人都不請我坐下來聊?茶水也沒有嗎?這待客之道,可真是……”
秦楓只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燕芷虎也不與秦楓客氣,自己大大咧咧就坐了下來,秦楓剛準備叫婢女準備茶水,忽地想起燕芷虎如今的身份,并不適合被外人知道造訪首輔府邸。
正猶豫之間,姜雨柔步履輕盈,從屏風后面走了過來,她手里捧著一只托盤,先給秦楓遞上了一只白瓷茶碗,巧笑倩兮:“喝點茶水吧!”
轉而,又將另外一只白瓷茶碗輕輕遞到了燕芷虎身邊,笑容真誠道:“燕姑娘,請用茶!”
燕芷虎自是不可能不認識這位學宮有名的美人學究,頓時臉色漲紅,如坐針氈。
她趕緊起身,接過茶碗,誠惶誠恐道:“有勞姜學究了!”
姜雨柔嫣然一笑,也不多說什么,放下茶碗,蓮步徐移又走回到了屏風之后。
等燕芷虎聽到腳步聲確實遠去了,這才好不容易臉色恢復了平靜,額頭上竟已是滲出了許多細密的汗珠。
燕芷虎的姿容不過中人之姿與姜雨柔相差極大。
燕芷虎雖是出身將門,養尊處優,姜雨柔卻是出身中土世界的齊國王室公主,更兼腹有詩書,氣質更是遠勝燕芷虎。
姜雨柔與秦楓是一對神仙眷侶的事情,上清學宮幾乎人人皆知。
若是姜雨柔端著茶水過來罵上燕芷虎幾句,或是用詩詞文縐縐地刺上她幾下,她即便沒有起身毫不示弱地反擊,至少心里會舒服一些。
可偏偏姜雨柔自上來遞了一杯茶水之后,什么都沒有說,自始至終,客客氣氣,反而讓燕芷虎如芒刺在背,又無從開解,只覺得如坐針氈。
她喝了一大口茶水,這才緩緩平復了過來。
其實,秦楓也有點驚訝于姜雨柔今日的表現,但好在燕芷虎接下來就事論事,沒有再與他有任何曖昧的表示,也再不提什么要坐下來,要喝茶的事情了。
甚至接下來的對話,秦楓都能夠感覺到燕芷虎還有一點拘束。
兩人簡短交流之后,秦楓已是知道了燕破軍要的“回禮”是什么了。
在國師李淳風的推波助瀾之下,如今南下虛域已是大勢所趨,燕破軍已經沒有辦法阻止國師李淳風對虛域用兵了。
所以,燕破軍此時要做的事情,就從阻止李淳風對虛域用兵的一件事情,變成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不讓李淳風以對虛域用兵之事,往鐵板一塊的軍部里摻自己的勢力。
第二件事情就是不能讓國師李淳風獲得掃平虛域,獲得大捷的滔天聲望。
兩件事情,缺一不可。
萬古仙朝有大軍在外由文官督軍的鐵律,這也是李淳風往軍部摻自己勢力,培養拉攏軍部將領的主要手段。
所以燕破軍要求秦楓做的回禮就是“主動請纓,前往虛域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