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旦暮閣,蘇長安正想詢問仆人古羨君在何處。
一道白色的身影帶著一道他甚是熟悉的香氣忽的出現在蘇長安的眼前。
“古姑...”蘇長安的話才剛剛出口,便見古羨君的一臉幽怨。他下意識的將帶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微微猶豫之后,方才喚道:“羨君。”
古羨君的臉色在那時忽的明亮起來。她的眼眸彎成了月牙狀,嘴角含笑。
“蘇公子。”她柔聲說道,聲線莫名的小了幾分,臉色也少見的有些紅潤。“父親都與你說了嗎?”
這對于一般的女孩子來說,自然應該是一件很害羞的事情。
竟然以自己的性命為要挾,要求自家的父親帶著一個年紀相仿的男孩一起離開,其中的意味其實在很大程度上已經不言而喻了。
所以即使是古羨君,在這般袒露自己的心意后,也難免覺得有些難為情。
但蘇長安卻是一愣,在微微疑惑后,前后聯想古方天的一番話,在念及古羨君現在的反應。即使遲鈍如他也是明了了古羨君的心意。
但這樣的了然來得太過突然,突然得讓他有些錯愕,有些不知所措。
他很不是事宜的開始發愣。
他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好好想一想怎樣與古羨君解釋自己不與她一起回北地的事情。可他的心卻忽然跳得很快,然后熱血上涌,他的腦子因此一片空白,根本沒有辦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思考。
古羨君對于蘇長安的反應并不是特別滿意。
或者任何女子面對這樣的情況都應該是高興不起來的。
她盯著有些呆滯的蘇長安好一會之后,終于是忍不住輕聲喚道:“蘇公子。”
但她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所以這一次她提高了自己的聲線,又一次喚道:“蘇公子!”
“啊?”蘇長安這一次終于是如大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他看著眼前這個因為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生氣而臉頰紅嘟嘟女孩,依然有些木訥的說道:“怎么呢?”
蘇長安的問題讓這個女孩翻了翻白眼,有些無奈的再次問道:“家父把那些事情都與你說了嗎?”
“恩。”蘇長安點了點頭,但心中卻開始緊張。這是一種在蘇長安看來并不該在此時的情緒,可他就是莫名的開始緊張。而且這種緊張是前所未有的緊張,比起在將星會上面對陰山濁的時候緊張,也比起在藍靈鎮面對那兩位可怕的神侍時要緊張。
“那你怎么決定的呢?”古羨君終于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為此她的臉色也少見的變得緊張。
這應當是一處很有趣的場景。
試想兩位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在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彼此的心意。
既渴望著被擁抱,卻又同時害怕著被拒絕。
蘇長安也終于是在古羨君問出這個問題時,心里生出一股悔意。
他很是認真的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少女。
古羨君自然是一位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
甚至就連蘇長安喜歡了很久的沫沫與她比起來也差了不止一籌。
他開始思索一些問題。
一些他從來沒有思索過,但現在他必須思索的問題。
他來長安到底是為了什么?
在遇見莫聽雨之前,他想著能到長安是一件很給自己老爹長面子的事情。
而在遇見莫聽雨之后,他想要成為和他一樣的刀客,成為那些書里所寫到的刀客。然后帶著一個和沫沫一般漂亮的姑娘回到長門,受人敬仰的度完一生。
但現在似乎就有這樣的一個機會擺在他的面前。
古羨君自然是很漂亮的姑娘。
而他的修為也到了繁晨境,其真實戰力,即使與地靈境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這應當是相當厲害的刀客了,或許在長安算不得什么,但在長門這樣的地方,應當可以說得上是再無敵手。
他所有的愿望都在這一刻變得近在咫尺。
他似乎沒有理由再呆在這豺狼遍地,爾慮我詐的長安了。
他說到底只是長門里走出來的一位少年再沒有遇到莫聽雨之前,別說長安,即使在長門想來也不會有幾個人真正的將他放在心上。
他幾乎就要忍不住回頭去找到古方天,告訴他,他要和古羨君一起回去,回到北地。
但就在這時,他的眼睛碰觸到了古羨君希冀的目光。
他心里升起的火焰,在那一瞬間便被某種東西澆滅了。
他忽的想到了些什么。
他的體內藏著一滴真神之血。
那是極為可怕的東西,什么神侍亦或者所謂的皇權之爭與他體內的那只怪物比起來都是那般不值一提。再沒有將之徹底解決之前,他去到任何地方,能給人帶來只有災難。
他的星靈里,還有著三位星殞的傳承。
那是無上的饋贈,是這世上大多數人,或者說近乎所有人終其一生也無法得到的東西。他得對得起這些東西,得成為與授予他這些東西的人一樣的人。
他還有一位垂垂老矣的師叔祖。
雖然他并不想承認,但他覺得有必要,也有義務陪他走完這最后一程。
他這時才意識到,他早已不是長門鎮里那個少年。
他是蘇長安。
是天刀莫聽雨的傳人。
是天嵐院十二年來唯一的弟子。
他受其饋贈,就當以身報之。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當他在心底問自己是否喜歡古羨君的時候。
他的腦海里去驀然想起了那么一個夜晚。
星空下,天嵐院上。
有那么一個女孩,曾擁抱著他,在他的耳邊輕聲呢喃著。
“我喜歡你。”
他在那一刻,猛地深吸一口氣。
眼睛里的光彩變得堅定,他看向古羨君,終于是開口說道:“我回不了北地。”
是的,不是不想回,而是不能回。
神侍不會放過他。
長安不會放過他。
他自己也不會放過他。
他得在這里待下去,即使他不喜歡這里。
但這里卻有他喜歡的人。有他放不下的事。
在這所有事情未有了結之前,他去不了任何地方。
他終于在這個時候意識到。
他被困在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