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嵐院外。
山力行與廉半城身上的束縛被解開。
那些放下刀刃束手就擒的甲士與學生再次看到了希望,重新提起了自己的武器。
五皇子一方因為五皇子與他帶來的黑衣死士的身亡而戰力盡失,所余的不過不知深淺的龍驤君與堪堪地靈境的穆歸云。
而天嵐院一方更是在方才的一場大戰中,皆負重傷,難以再戰。
如今,能與之對抗的便只剩下那群從江東趕來的刀客了。
所以,夏侯淵很是認真的打量了一番眼前這位年輕的星殞。
他看上去還很年輕。
三十歲出頭的模樣。雖然是依靠著傳承星靈的力量成為星殞,可這樣的年紀依然可以說得上是相當的年輕。
他的發絲散亂,但卻氣息凝實,一看便知絕非易與之輩。
而最讓夏侯淵感到厭惡,或者說感到不安的是。
他的那雙眼睛,與百年前那位刀客竟是如此相似。
但很快他壓下了自己心底的不適,他成為星殞已有百年之久,而眼前這個后輩,成為星殞半載不到。于情于理,他都不認為,他有與自己抗衡的資本。
更何況,他的懷里還有著那樣一件事物。
那是極為可怕的東西,即使強如玉衡也曾命隕于其上,雖然他懷里的那樣事物比不上當初殺死玉衡的那東西,但想來對付眼前這個后輩,應當是毫無問題了。
他這么想著,眸子里的光芒亦隨之冷了下來。
“百年之約?取我頭顱?憑你?”他寒著聲音這般說道。
“憑我。”那位刀客,很是認真,亦很是篤定的點了點頭。然后他的身子向后退去幾步。
哐當!
一聲脆響乍起。
他背上的刀就這么被他抽了出來。
然后他身后傳來一陣如出一轍的聲響。
他背后的那群刀客亦在這時抽出了他們的刀。
那時,刀亮如晝,光寒如雪。
一股刀意在那一刻自他們的身上升騰,他們就在那一刻,化作了一把刀。
一把出了鞘,便要飲血的刀。
楚惜風將自己的刀伸了出去,直指夏侯淵的面門。
“你與我江東血海深仇,這仇得報,否者先祖亡靈不息,江東千萬百姓民意不平。”
“但夏侯昊玉與我楚家百年之約,給我江東百載休養生息之機。這是恩,我亦得還。”
“我江東之人恩怨分明。”
“所以,我讓你三刀。三刀之后,便是你人頭落地,去到星海與我先祖伏首認罪之時。”
此言一出,夏侯淵的身子一怔,隨即開始一陣極其不規律的顫抖。
卻不是因為感動,而是憤怒。
三刀。
這似乎并不是一個特別多的數字。
但到了星殞這種境界。每一招,每一式,都含著天地威能,雖不至言出法隨,但卻可動乾坤,可撼山岳。
三刀,足以讓兩位修為相差百載的星殞勝負逆轉,生死相易。
可眼前這個后輩,竟然膽敢揚言讓自己三招。
這是何等的狂妄。
或許是氣極了,夏侯淵的嘴角竟然忽的露出一抹笑意。
他咧著嘴,露出森然的牙齒。
“好!好得很!比起你的先祖,你還要狂妄幾分!”
他這么說著,身子卻擺開了架勢,只見他大手一揮,裹著他那把鬼頭大刀的刀鞘便猛的飛出,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射入一側的墻體之中,穩穩當當的插了進去。
“三刀之內,我便讓你魂歸星海,與你的先祖團聚。”
夏侯淵提著刀向前邁出幾步,他金絲鑲邊的長靴踩在青石板鋪就的官道之上,在寂靜的天嵐院外,嗒嗒作響。
就似鼓錘敲打在人皮做得鼓面上一般,那聲音來回響徹,滲人心魄。
他說道這里,嘴角的笑意忽的收斂,就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他一拍腦門,很是懊悔的說道:“對不起,我忘了,你是一個沒有星星的星殞,你去不了那片星海。”
“你不過是裹著楚蕭寒的尸骨,披著天傷星殞外衣的可憐蟲罷了。”
說著,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就像是即將品嘗到可口血肉的豺狼一般。
“不過,沒關系,馬上我就會結束你這般可悲的一生。然后帶著甲士,渡過漓江,將你們江東屠得寸草不生!”
他的嘴角再次浮現猖獗的笑意,就好似已經看到那醉人的一幕。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這位年紀還沒有他的年歲的零頭大的刀客,卻絲毫不為所動。
他只是提著刀,冷眼望著他,就像是望著一位正在嘩眾取寵的小丑。
然后,他淡淡的吐出了一句話。
“索性我的星殞是傳承自先祖,否則,若我先祖親自,你恐怕又得去司馬詡的府上在做上一個甲子的看門先生了吧?”
夏侯淵臉上的笑意在那一刻豁然止住,他如同被人踩住了痛腳鴨子一般,臉色驟變。
“牙尖嘴利,不知你的刀能否及得上你嘴上功夫的三成。”
“及不及得上,你試過便知。”
夏侯淵終于不再說話,他并不傻。
楚惜風能成為星殞,那自然也不傻。
他敢于讓他三刀,便說明他有十足的把握取下他的頭顱。
所以他才說了方才那一番話,想試著激怒這位年輕的刀客,但很可惜的是,卻適得其反。
既然如此,那剩下的便只有手底下見真章了。
想到這里,夏侯淵的眸子忽的閉了起來。
他將自己的刀豎于自己的身前,刀身暗紫,猶若他頭頂那一刻星辰。
他的刀鋒與刀身連成一條筆直的線,而這條線猶若棋盤上的楚河漢界一般,將他的臉一分為二。
左側映著星光,光怪陸離。右側藏于夜色,漆黑如墨。
一道罡風在這時以他的身子為中心四散開來,卷起滿地的塵沙,吹開鋪就在二人之間的血肉殘骸。
“千里!”
一道猶若九幽之下而起的惡鬼之音忽的響起。
夏侯淵的眸子在那一刻豁然睜開,一道暗紫色的光芒自他眉心浮現,他的身子亦在那一刻猛然向前。
他拖著刀快步向前,速度快得宛若天際閃過的流星,在場諸人幾乎無一能捕捉到他的軌跡。
但一道靈壓卻在這時鋪天蓋地的襲來,天際中那顆暗紫色的星辰光芒大盛,伴隨著他的靈壓瞬息便將整個長安城籠罩其中。
似乎正如那惡鬼所言,這一式,覆野千里。
方圓千里的地底都在那一刻傳來一道聲響,似乎有什么東西將從那下面涌出。
而此刻,他的刀也終于到了楚惜風的身前。
或許是因為他的速度太快,快到他的刀就好像是突然從虛空中浮現一般。那樣突兀,那樣讓人措不及防。
那暗紫色的刀身裹藏則濃烈的殺機,直撲楚惜風的面門。
就在諸人心顫,蘇長安就要驚呼出聲的時候。
鐺的一聲輕響在官道上蕩開。
只見他將頭顱往右一側,刀身往左一擋,便將這凌冽的殺招,輕描淡寫的接了下來。
“一刀。”他寒著眸子,這般說道。
夏侯淵一擊不中,身子往后一撤,他的臉色陰沉,方才那一招雖然只是試探,但他卻依然感覺到了這位年輕星殞不下于他的實力。
但他卻還是暗暗壓下心里的詫異,隨之,惡鬼之音再起。
“荒冢!”
方才那地底之下的悸動在此刻愈發明顯,以他為中心的千里之地,一陣劇烈的搖晃,無數墳頭、棺槨、死尸在那一刻自地底涌出。
一絲絲黑氣自那些死尸中涌出,聚集與他的刀身。
那把暗紫色的鬼頭大刀,在那一刻被黑氣纏繞,隱隱約約之間似有鬼哭狼嚎之音傳出。
夏侯淵的身影再動,他的速度依舊那么快,刀上裹挾著的黑氣,猶若黑炎,在他的刀身上越燒越旺。
這一次,他的刀不再從側翼而來,而是如劍一般直直的刺了過去。
楚惜風的臉色依舊淡漠,他將自己的刀橫于胸前,輕松無比的擋下了這樣一刀。
“兩刀。”他的聲音亦在那時響起。
但夏侯淵的嘴角卻在這時浮出一抹笑意。
惡鬼之音亦在此時再起。
“萬鬼哭!”
此言一出,星光大盛。
那些孤墳、棺槨甚至死尸之中頓時響起陣陣如泣如訴的嗚咽聲。
那些聲音匯集在一起,猶若惡魔的呢喃一般驀然在長安城里響起。
而夏侯淵的身子在下一刻高高躍起,無數道孤魂野鬼在此刻盡數化為一道道黑芒再次涌向他的刀身。
時間在那一刻似乎慢了下來。
所有人都在此刻望向天際,望著那位拿著鬼頭大刀,高高躍起的刀客,望著無數的鬼氣匯集于上的刀身,那上面所蘊藏著的可怕靈壓,令人心顫。
即使楚惜風亦在那時感受到了這一刀所蘊含著的可怕威壓,那種威壓即使身為星殞的他亦感到膽寒。
他有心想要阻止,但正如方才所言,時間變慢了。
他的速度無比緩慢,一舉一動,甚至一個念頭也變得無比緩慢。
他的瞳孔在那一刻豁然睜大,他想起了方才夏侯淵的那一式“荒冢”所匯集起的黑氣,那并非靈力或者鬼氣,那一式的威力比起第一招還隱隱差了些許。
方才那一式,他匯集不是這些骨灰野鬼的靈力,而是時間!
是的!是時間!
這是一種極為玄妙的事物。難以理解,更難以捕捉,即使強如星殞,也逃不脫在光陰的爪牙之下化為黃土。
而只要有人掌握了時間,那永生不死對于他來說便成為了可能,那他便是真正的神祇!
可是眼前這個刀客是如何做到的?
若他有如此天賦,那百載之前又何須被自己的先祖殺得丟盔棄甲,惶惶不可終日?
或許這里面有所貓膩,但楚惜風卻以來不及去想。
因為時間又快了起來,所有的鬼氣也在這時匯集到了他的刀身,那股巨大的黑氣幾乎遮天蔽日,籠罩住了整個長安城的天際,然后直直的朝著楚惜風的面門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