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如意臉上的神情在那一刻猛地僵住,他低著頭,愣愣的看了看自己胸口破開的血洞,又看了看那露出的,讓他如此熟悉的槍頭。
他的臉上沒有撕心裂肺的痛苦,亦沒有將死的恐懼。
有的只是深深的難以置信。
那是他的師兄,與他拜入同一座學院,同一位老師的師兄。
他們一起修行,一起歷練。
他對他來說,是師、是兄、是父。
此番回到長安,他早已做好豁出性命的準備。死對于他來說是一件預料之中的事情。
他甚至暗暗想過自己究竟會如何死去。
是死在廉半城的手中?還是死在司馬詡的手中?
這些他都有所準備。
只是,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會死在,這位自己向來崇敬的大師兄手里。
以至于即使此刻,他的氣息已經漸漸消散,他仍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耳畔傳來了數道驚呼。
但他猶若未聞,他很艱難的轉頭,想要看清楚將槍刺入自己的心臟的人究竟是誰?
這并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至少對于現在的侯如意來說是這樣。
他的生機已經漸∴長∴風∴文∴學,ww⊥w.cfw●x.ne≤t漸渙散,胸口的血洞讓他對于自己四肢的控制力也漸漸變弱。他的呼吸變得困難,腦袋的思考也變得緩慢。
但他還是憑著自己的一口氣,緩緩的轉動自己的腦袋,他要看見那張臉,要確定那張臉,不是他的師兄。
他不可能殺我,亦沒有理由殺我。他這么想著,腦袋也隨之終于轉了過去,就要看清那張臉的模樣。
但那把槍的主人似乎并不想讓他如愿,所以,在那時一道刺啦的聲響忽的響起。
那把槍,就在那時被他抽了出來。
侯如意到最后依然沒有看清那張臉的模樣,隨著長槍被抽出,他的眼前一黑,就這樣撲通一聲倒了下來。
他的身子如同破敗的玩偶一般毫無章法的躺在那里,鮮血從胸口處溢出,混著天嵐院外密密麻麻的死尸中所流出的鮮血一直向著四周蔓延,直至將這一處官道染得血紅。
“我會替你守住天嵐的。”徐讓這般說道,面容冷峻如寒霜,眸子卻猩紅如瘋魔。
然后,他不再去看自己腳下的尸骸一眼,而是轉頭看向一臉駭人的蘇長安三人。
這是讓人始料未及的一幕,三人的眸子里滿滿的都是駭然,直到侯如意的身子完全倒下,徹底失去了生機,三人才堪堪回過神來。
“徐讓!你瘋了嗎!!!”羅玉兒第一個抽出了自己的劍,她眉宇含煞,盯著徐讓,厲聲問道。
“瘋?”徐讓像是聽到了極為可笑的事情,他慘然一笑,低沉的聲線中夾帶著無盡的寒意,自他的嘴中說出。
“我如何瘋了?我不是為了守住天嵐嗎?”
“司馬詡告訴我,只要我殺你你們,天嵐便是我的。而恰好,你們都愿意為天嵐去死,這有何不對?不是正好嗎?”他這般說著,背后的惡狼虛影愈發凝實。
“司馬詡的話你也信?我看你是利益熏心,數典忘祖吧!”
“今天我羅玉兒便要替師尊們清理你這個不肖之徒!”說著羅玉兒身上氣息涌動,手中長劍以一化十,以十化百們就要斬出。
但此刻一只手忽的從一旁伸出,生生的打斷了羅玉兒已經蓄勢待發的飛劍。
羅玉兒心頭一震,看向那位伸斷自己的身影,厲聲問道:“花非昨,你是何意,莫不是也要與這個背棄師門的可恥之徒沆瀣一氣?”
花非昨裹在紅衣之下的頭顱輕輕搖了搖,聲線低沉的說道:“你不是他的對手,他已成星殞。”
羅玉兒心頭一震,她再次看向徐讓,直到這時她才注意到徐讓背后那只巨大的惡狼虛影。
一個可怖的傳說就在此刻浮上她的心頭。
“貪狼!你練就了兇星?”她瞳孔在那時赫然放大,一臉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這位手持雙槍的男子。“你怎敢背棄祖訓,修煉此等兇煞之物?”
“兇煞?這世上最兇煞的莫過于人心。與之相比,何物能稱得上兇煞?”徐讓不以為然的冷笑。
隨后,這抹冷笑中漸漸浮現出陣陣殺意。
他再次說道:“二位師弟師妹放心,殺了你們之后,這天嵐院我定會替你們,替師尊們好好守住!”
說著,這時候他手中長槍一蕩,左手那把透亮的長槍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射向羅玉兒的面門。
羅玉兒心頭一駭,頓時花容失色。
即使這一槍只是徐讓隨意而出,但正如花非昨所言如今的徐讓已是星殞,哪怕只是再隨意的一招,也絕非羅玉兒所能接住的。甚至躲閃,都有些來不及。
而這一槍里所包含的殺機也絕非作偽,羅玉兒有理由相信,只要自己被這一槍擊中,那下一刻,自己便會如自己的師弟侯如意一般做了徐讓的槍下亡魂。
可如今槍尖已至她的眉心,但她卻毫無辦法。
眼看著便要香消玉殞,死在自己同門的手上。她的心在那一刻,不由生出幾分絕望,就在她幾乎快要放棄之時。一道刀光卻在那一刻亮了起來,然后伴隨著這道刀光,一道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身影也在那時擋在了她的面前。
只聽砰的一聲脆響傳來,那把殺意凌然的長槍就這么被那把刀所擊飛,在半空中一陣翻騰,最后又穩穩的落回到徐讓的手中。
“唔?”徐讓輕哼一聲,似乎對于這樣的事情早有預料,他將那把槍握在手中上下把玩一陣,然后看向那位擋在花非昨與羅玉兒的身前的少年。說道:“何必心急,你與他們今天都得死。”
但蘇長安臉上的神色卻并沒有因為徐讓的冷嘲熱諷而變得有絲毫的怒意,他只是抬著頭,看著他,很是認真的問道,“為什么?”
徐讓臉上的笑意更甚,他一臉理所當然的說道:“為什么?不是和你們一樣嗎?為了守住天嵐啊?”
“不對。”蘇長安卻搖了搖頭。
“有何不對?”徐讓問道。
“你不懂天嵐。”蘇長安平靜的回答道。
“我不懂天嵐?”徐讓像是聽到了這世上最為荒謬的言論一般,他臉上的神色在那一刻變得頗有幾分猙獰,向來平靜冰冷的聲線也陡然大了幾分。“我自十二歲拜入天嵐,十五歲被天樞師尊收為親傳弟子,如今算來已修行有二十余載,你道我不懂天嵐?我不懂,難道你這個入門一年不到,被莫聽雨那個叛徒從北地撿回來的后輩就懂了?”
蘇長安聞言再次搖了搖頭,他的臉色依舊平靜,絲毫沒有與徐讓爭辯的意思。就好像與徐讓談話就如同在與牛彈琴一般。
他只是將自己的刀指向了徐讓,那時,他的發絲與衣袂猛然開始狂亂的飛舞,雙眸一變,一顆亮如白雪,一顆漆如黑夜。
他冰冷的聲線也隨之響起。
“我蘇長安,以天嵐院第九代守望者之名,將你逐出師門!”
“從今日起,我天嵐院與你,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