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的十月面館是一對從漓江南岸而來的小夫妻所開。
據說當年他們的祖輩遭逢戰亂,舉族搬遷而來,只是到了西江城沒多久,族人們便染上了一種怪病,在以后的數十年間接連死去。
他們這一對遠房的堂兄妹卻幸運的活了下來,在這舉目無親的西江城里摸爬滾打,索性也就結為了夫妻。
他們的面館很小,在這繁花似錦的西江城里也算不得有多出名。
只是在偶然一次蘇長安與青鸞逛街時所發現,向來對于吃食并不挑剔的青鸞,在吃過這家的陽春面后卻對之贊不絕口。總是時不時要讓蘇長安陪她到此處吃上一碗。
蘇長安對于青鸞這樣的要求自然也沒有理由拒絕,這一來二去,便也與這對已經五十多歲老夫妻們熟絡了起來。
時間已至亥時。
按照這對夫妻以往的習慣,此時已經差不多快要打烊。
但那位正在收拾桌凳的老頭遠遠的看見蘇長安與青鸞的身影,心頭一動,又讓老婦人點了灶火。
“南小子,翠丫頭怎么這么晚£長£風£文£學,w↖ww.cf◆wx.n◆et才來啊?我和你家婆婆都準備收攤了。”待到二人走近些,老頭便趕忙收拾好一張桌子,讓蘇長安與青鸞坐下。
這老頭姓葉,老婦人的姓氏卻未曾聽他們提起,故而蘇長安與青鸞便也就喚他們葉爺爺、葉婆婆。
“這么晚來,給葉爺爺添麻煩了。”蘇長安不無歉意的說道。
“哪里,南小子說的這是什么話,你們愿意來老頭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葉老頭做出一臉很是生氣的模樣。
蘇長安知道這是在與他說笑,倒也不在意,只是笑著說道:“是我失言了。”
“這還差不多。”葉老頭聞言,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叮囑道:“以后別這么晚來了,你一年輕小伙子一頓兩頓不吃沒關系,翠丫頭哪成啊?別的不說,要是年輕的時候不注意,到了要孩子的時候,身子虛可就麻煩著呢!爺爺我當年就是”
話音未落,卻聽灶房里出來了一道老嫗的咋咋呼呼的聲音:“說什么呢?老頭子快來煮面,水熱了。”
方才還侃侃而談的葉老頭脖子一縮,也顧不得蘇長安二人趕忙轉頭屁顛屁顛的朝著廚房方向走去,口中唯唯諾諾的說道:“來啦來啦。”
見他這般模樣蘇長安與青鸞不由相似一笑,這葉老頭什么都好,就是說起話來口無遮攔,讓蘇長安二人招架不住。
“小南、小翠,你們來了?”這葉老頭方才進了廚房,一位老婦人便走了出來,她擦了擦手上的油污,坐到蘇長安與青鸞身前,神態慈祥,一點都無法想象,方才那聲大喝是由這樣一位老婦人所發出的。
“恩。”青鸞少見的回應了一句,蘇長安能感覺到,向來對于外人漠不關心的青鸞,對于這對老夫婦很是上心,這或許也是她長長拉著蘇長安來這對夫婦這兒吃面的原因之一吧。
“這老頭子就是嘴臭,你們不要往心里去。”老婦人說著,畫風一轉,又語重心長的說道:“不過這理卻是這個理。小南你年輕小伙子無所謂,但是人翠兒可是女孩子。跟著你兵荒馬亂的來到西江,你可得待人家好點。若是真有什么難處就給你葉婆婆說,別的我幫不上忙,但是這陽春面可是不少這一兩碗。”
“是是是。”蘇長安趕忙點頭,絲毫不敢有半分反駁的意思。倒是一旁的青鸞卻斜著眸子瞟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符合葉婆婆的一番話。弄得蘇長安愈發覺得尷尬,忍不住撓了撓自己的后腦勺。
“來咯!熱騰騰的陽春面。”就在這時,葉老頭捧著兩碗熱騰騰的面條走了出來,將之分別放在蘇長安與青鸞的跟前,笑呵呵的靠在老婦人的身旁坐下,嘴里說道:“快吃,這陽春面要趁熱吃才好吃。”
蘇長安先前便有些餓意,有與那尤清糾纏了好一會,如今這樣一碗香氣逼人的面條擺在面前,自然是食指大動,自然是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不得不說,這葉家老夫婦做的陽春面真乃西江城的一絕,說不出的好吃。
蘇長安又喝下一口面湯,暗覺得其中滋味當是美極了,他忍不住轉頭看向一旁樂呵呵的兩位老夫婦,問道:“葉爺爺、葉婆婆,你們這陽春面是如何做的?能教教我嗎?我想以后可以做給翠兒吃。”
這應當是很忌諱的事情,畢竟葉家老夫婦便是靠著這一碗陽春面在這西江城里謀的生路,若是隨意外傳,豈不是自砸招牌。
只是蘇長安不明了這其中道理,隨口便問道。而這對老夫婦也奇怪,臉上絲毫沒有半分惱怒。只是笑著說道:“這一碗面的哪有什么學不學的,你們若是想吃,隨時來找我們就好,反正我們這把年紀,待在這西江城里,哪兒也不會去。”
蘇長安聞言臉色一暗,說道:“過幾日,我們就得離開西江了。”
“啊?”兩老者有些詫異,不禁問道:“這好好的你們要去哪里?外面現在這兵荒馬亂的”看他們臉上的焦急不似作假,一副真心為二人感到擔憂的模樣。
這讓蘇長安的心頭一暖,他想了想,覺得若是將從軍之事告訴了二老,恐怕又免不了惹得他們擔憂,故此微微猶豫,方才說道:“找了個營生,需要離開西江一段時間,不過應該很快便會回來。”
聽聞蘇長安還會回來,這二老臉上的擔憂又稍稍平復了一些,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那位老婦人又說道:“你這出門營生可是個苦行當,難不成讓翠兒也跟著你?我和你葉爺爺膝下無子,要不,你就讓翠兒住在我們家,也免得與你去受這雨打風吹的苦啊。”
蘇長安不禁有些為難,倒不是不放心兩位老者,只是一來青鸞定然不愿意,二來他們的身份又豈是尋常百姓那般簡單。可這兩位老人一臉熱忱,他又不知如何拒絕。
倒是一旁向來安靜的青鸞卻以為蘇長安在猶豫是不是要留下她,她趕忙放下手中碗筷,一雙美目直勾勾的看著蘇長安,俏生生的說道:“我要跟著你,你答應過我的。”
蘇長安愈發尷尬,暗道青鸞這時來倒什么亂。真躊躇著不知道如何拒絕老兩口時,一旁的葉老頭倒是一臉埋怨的看了自己老太婆一眼說道:“你這懂什么,人家小兩口在一起,那苦也是甜,哪有你這樣非得要人家分開的。”
老婦人神情一變,方才的一臉慈祥就此喚作怒氣沖沖,他沖著也老頭便大聲說道:“什么苦也是甜,我還不是心疼小翠兒!”
看得出,也老頭其實打心眼里挺害怕的這葉婆婆的,方才那幾分氣勢在此刻盡數散去,被她罵得畏畏縮縮的不敢抬頭,只能小聲的嘟噥兩句:“年輕的時候,你不也是這么和我說的。”
蘇長安看得有趣,他朝著青鸞眨了眨眼睛,悄悄在桌上放下十多兩碎銀,拉著青鸞便趁著二人吵架的空隙從一旁溜走,否則等上一會,待到葉爺爺輩葉婆婆制服,再提起收留青鸞的事情,蘇長安還真不知該如何回應。
待到二人走遠,那剛剛還在一個勁數落葉老頭的婦人忽的停了下來,她似乎還有些生氣的坐到了一旁,口中不滿的嘟噥著:“為何不讓我留下那丫頭。”
葉老頭方才那畏畏縮縮的神情亦隨之散去,他走到老婦人的身旁,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你看那姑娘的模樣,又哪是留得住的。”
“怎么就留不住了?”老婦人的臉色一變,“留住了她便可以讓她幫咱們留住那小子,難道還真要看著他們去西涼啊?”
“呵呵。”葉老頭冷笑一聲,“你以為她一個小丫頭片子就能留下那小子?大丈夫胸懷天下,又哪會被這些兒女情長所牽絆。”說著,葉老頭臉上的神色變得肅然,一副與蘇長安惺惺相惜的模樣。
當然,他這樣的表情并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一只還帶著面湯的碗底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臉上。
“還胸懷天下,那當年怎么就跟著老娘跑到這兒來了?”老婦人白了他一眼。老者也在這時從地上爬起了身子,他呵呵一笑,卻終于沒有再出言反駁些什么。
“我不管,你們天機(是天機,不是天璣!!!)一脈最擅長算計,你給我算算,他們此去到底是吉是兇?”老婦人又說道。
那老者聞言,面露苦色。
“那孩子命格詭異我算不透徹,那小丫頭更是斷了命線,破了命星之人,你這要我如何算?”
“那就看著他們去送死?你忘了玉衡那小子如何與你交代的了?”老婦人不依不饒。
“慌什么?不是還有北通玄那孩子在西涼待著嗎?死不了人!”老者寬慰道。
老婦人聞言臉上的郁色稍緩,但仍有些不放心的嘆息道:“但愿這天嵐北斗一脈不要再步了你們蒼羽門南斗一脈的后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