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眉頭皺了起來,連同一起皺起的還有他身上的衣衫。
兩尊太上境大能的打斗還在繼續,這方天地開始出現裂紋,龐大的引力自虛空中傳出,仿佛要吞噬萬物一般。
他抿了抿猩紅的嘴唇,看了顧牙朗一眼。
“死了?”
猶如萬載枯井的面容上終于起了些波瀾。
他低著頭沉默了起來,卻莫名得很從容。
但他身前的顧牙朗可沒辦法如他一般。
萊云城里戰斗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二人的每一招每一式,即使相隔數十里他也能感覺到那股毀天滅地的威能,尤其是當那只鳳凰化為數百丈大小之時,光是那股威壓,都足以讓他感到心頭一滯,連呼吸似乎都變得困難起來。
而他身后那些士卒更是不堪,盡數倒在地上,就是站起來逃跑的勇氣都生不出半分來。
他們雙眸顫動,愣愣的看著萊云城方向,就像是見到末日降臨一般的神情。
自然,這樣的境況,幾乎讓他們連說出半句話的心思也沒有。
但四周的聲音卻很嘈雜。
青鸞與鎮西神候力量對拼時所振起的余波、破開的虛空,讓這方天地的氣流開始胡亂的穿行。
于是,四周便升起了嘈雜的風聲。
可,就在這樣的嘈雜聲中,某種鳥雀的振翅聲卻忽的響了起來。
它如此清晰的穿越風暴,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北通玄的頭在那時抬了起來,他轉頭看向天際的某個方向。
一只通體雪白的事物就在那時撲騰著翅膀,朝著他飛來。
顧牙朗亦在這時看清了那樣事物。
那只是一只極為尋常的鴿子,除了毛發的色澤亮上一些,并沒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但在這樣的亂流中,它卻安然的飛了過來。
這自然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莫說是尋常鳥雀,兩位太上境大能卷起的亂流中,這些也算有些修為的士卒都難以站直身子。
可這些阻礙,對于那只鴿子卻好像不存在一般。
而就在他的感嘆間,那只鴿子已經落在了男子的肩上。
男子冰冷的臉色上,少見的浮出了一抹溫柔。
他伸出手輕輕的梳理起鴿子身上并不散亂的毛發,口中輕聲說道:“柳兒,辛苦你了。”
那鴿子似乎很享受這樣的過程,它的眼睛瞇成了月牙狀,而小小的腦袋也不住的搖晃,就像聽到了男子的話一般。
顧牙朗在那時認定這并不是一般的鴿子,因為他所見過的鴿子中,并沒有一只是可以聽懂人言的。對于這樣的判斷他很有信心。按理說這個時候,他應該說些什么夸獎一下這只鴿子,也順便拍一拍這位很可能是他以后頂頭上司的北通玄大人的馬屁。
畢竟蘇長安已經死了。鎮西關不見蹤影,十有也是死了。
他手下的殘兵敗將,終歸得有個歸宿。
放眼整個西涼,最大的一部自然是武王浮三千,只是他龜縮于西嶺關中,即使顧牙朗心中也暗暗對其不恥。而第二大部便是眼前這位龍犼神將。
但到了最后,顧牙朗也沒有說出半分溢美之言。
其一,兩位太上大能正在斗法,當然他并不能認出太上與星殞的區別,只是覺得這場戰斗所造成的聲勢實在太過浩大,以至于他到現在還在懷疑自己究竟能否從這兒逃出生天。
其二,無論在他的心底有多么的不愿意承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對于蘇長安的死,他有些耿耿于懷。就算曾經他與蘇長安極不對頭,甚至有過將之驅逐出軍隊的念頭。可他畢竟是那座學院中走出的人,是玉衡大人的徒孫,不可避免的,他為他的死感到神傷。當然,這其中還有某些他根本未有意識到的,在這些日子的相處中,蘇長安給他帶來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北通玄對于顧牙朗心底的想法自然是不知,或者說自始至終他都未有多看眼前這個男子一眼。
他只是伸出手,取下了那只白鴿的腳底上所纏著的某樣事物,然后,在自己的手中輕輕捻開。
那是一張長條形的信紙。上面被人用兔毫寫著一些字跡。
很漂亮的字跡。
比起長安城里那些一字千金的書法大家也不讓毫分。
但很顯然的是,北通玄并沒有欣賞這份筆道的心思,或者說,他并不懂得欣賞。
在很久之前,他所懂的,便只剩下殺人,目的,卻是救人。
他的目光在那信紙上一掃而過,然后皺起的眉宇忽的舒緩了許多。
而后他手中靈力涌動,信紙便在那時化為灰燼。
他在這時將那只白鴿放在了自己的肩膀,那白鴿亦很是乖巧的蹲在其上,安靜了下來。
做完了這些,他轉過了身子,面朝曾經萊云城的方向,神色冷峻了下來。
一股靈力忽的自他體內升騰而起,浩瀚如海,讓他身旁的那位顧牙朗臉色一變,這樣的靈力波動,比起那位鎮西關大人不知要強出多少倍。
“劍來。”他這般說道。
聲線低沉,卻猶如某種敕令。
于是,就在那時。
兩道清澈的劍鳴響徹于天地間,伴隨著陣陣破空之聲,顧牙朗心頭一震,他趕忙回身望去,便見一白一紅兩把長劍穿越密集的風暴,呼嘯而至。
在來到北通玄身后之時,那兩柄長劍之上紅白兩光大盛,然后在顧牙朗驚訝的眼神中,兩柄長劍竟然化作一男一女兩道人影立在了北通玄身后。
“主人。”他們的身子跪下,恭恭敬敬的朝著北通玄的背影如是說道。
“羲和、望舒。去幫我把他的尸體找回來。”男子頭也不回的說道。
“屬下領命。”二人齊聲回應,然后身子再次化作紅白二芒朝著風云涌動的萊云城掠去。
北通玄口中的他,自然是指蘇長安。
雖然不知道二人究竟是何種關系,亦不知尋回一句尸體究竟有何用,但顧牙朗在微微猶豫之后,還是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北將軍,這兩位星殞斗法,波及甚廣,方圓百里早無人跡可尋。我恐蘇將軍的尸體...”因為不甚了解二人的關系,所以顧牙朗并未有說出后面的話,但他覺得他的意思應當已經表明得足夠清晰了。
但北通玄卻是頭也不回的搖了搖頭,說出了一段讓顧牙朗心頭一駭的話語。
“他的肉身,沒有人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