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負她。”
這是蘇長安給出的答案,他說得那般堅決,以至于聲音有些干澀,他的眉頭也在那時皺起,尚還有些稚氣的臉龐上,是讓人為之動容的堅定。
“待我修成星殞。我便殺上星辰閣,迎她回來。”
“星殞?”梧桐笑了笑,眉宇間雖然依舊凝重,但卻已不是針對蘇長安,而是那座天門山上的閣樓。“那地方,即使你師叔祖玉衡在世,也不敢說能全身而退,你修成恐怕也不是對手。”
“我和他們不一樣。”蘇長安搖頭說道。
那一刻他周身的靈力蕩開,一股滔天的威壓撲面而來。
在感受到那威壓之中說包裹的力量,即使梧桐在此時也不禁有些動容。
她定睛看去,蘇長安的修為不過天聽,但這力量與氣勢,即使問道境也難以比肩,這分明便是半步星殞的力量。
是的,蘇長安的修為已經突破了地靈境。
那日在蜀山之上,他吸收劍冢之中的劍意,玉衡、開陽、天璇三道虛影凝實,將他的領域生生撐到了二十里的地步,而他的修為也在那時突飛猛進,終于鑄成仙道三魂的最后一魂——人魂。修為自然也從地靈達到了天聽。
“待我修成星殞之時,太上也不過螻蟻,踏平星辰閣,覆手之間。”蘇長安這般說道,眸子中少見的是濃郁的殺機。
從未見過蘇長安這般模樣的梧桐,在那時一愣。
轉瞬,她莞爾一笑。
那年在北地的男孩,如今終于長大了。
他雖還不及他的臂膀那般廣闊,卻有了比他更堅定的某些東西。
至于所謂的輩分,不過庸人自擾,她又怎會當真?
而后二人又聊了一些彼此的近況,待結尾時,蘇長安忽的想到一事,他臉上的神情一正看著梧桐問道。
“師娘,你來此處是徐讓給你的消息?”
問這事的時候,他眉頭微微皺起,在他看來徐讓應當是和司馬詡一條船上的人,為何會忽然轉向幫助自己呢?
這一點他如何也想不明白,更何況,徐讓殺了侯如意,這幾乎已經在蘇長安的心中將之釘上了壞人的標簽。
梧桐聞言一愣,她看向蘇長安,問道:“你恨他?”
“自然恨。”蘇長安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是啊,他確實可恨。”梧桐頷首,算是贊同了蘇長安的看法。“但在我看來,他卻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第二日,蘇長安早早的辭別了北通玄眾人,隨著摩青翎諸人趕赴狼牙山。
途中他們路徑曾經的萊云城舊址,如今此處已換了模樣,帝江、強良、句芒三族得到許可在這兒安營扎寨,休養生息。
相比于以往的顛沛流離,如今此處倒是多些生機。
蘇長安見此,心情也不禁好了幾分。
“阿難最近可好?”他轉頭問向身旁的摩青翎。
摩青翎笑了笑,“好得很,北將軍還特地請了大夫為他看病,現在說話雖然還不利落,但比起之前已經好處不少,最近還一個勁的嚷嚷著要習武,說是要和你一樣可以在天上飛來飛去。”
這本是孩子的戲言,摩青翎說來也只是當做閑聊而已。
但蘇長安的心頭卻莫名一動,生出些感慨。
當年莫聽雨來北地時,他也是如阿難一般,崇拜著莫聽雨。
如今數年光陰過去,他已經快十九歲,而他在不覺間也曾別人眼中的莫聽雨。
這說不上幸與不幸,只是感慨。
就如莫聽雨永遠不會知道搖光當年究竟留給他了怎樣的宿命,蘇長安也不會知道當年莫聽雨究竟留給了他怎樣一顆星靈。
又或是,待到他死之時,他又能留給這世上些什么?
或許是因為大戰在即,蘇長安想的難免會多一點。而不覺間,他與摩青翎、宇文平以及玉山四人以及來到狼牙山的入口。
還不待他詢問為何停下,玉山便朝著扔來了一套衣物。蘇長安一愣,下意識的將之接住,打開一看卻是一套蠻族士卒所穿的甲胄。
“這是?”他不禁有些疑惑。
“我們此行要偽裝成蠻軍的模樣,這樣才能混入蠻軍之中找到他們糧草所在地,將之一舉焚盡。”一旁的摩青翎似乎看出了蘇長安疑惑,當下便解釋道。
蘇長安暗覺有理,自然也不客氣,但礙于又摩青翎在,便自己尋了一處隱秘之地換好衣服,又召出蠻魂加身。他的身子頓時比之尋常高出了兩個頭,雖然容貌未變,但遠遠看去倒是真的與蠻族并無任何差異。
待看到換了模樣的蘇長安,摩青翎的臉色浮出揶揄的笑意,她嘖嘖稱奇道:“想不到厲害會這本事。”
蘇長安心中有些心事,再加之這蠻族公主行事素來乖張,他不愿招惹,因此只是含糊的回應了一下,便草草了事。
但很快摩青翎便看出了蘇長安的異樣。
“你有心事?”她問道。
蘇長安一愣,隨即他像是忽然記起了什么一般,看著摩青翎問道:“我很好奇,即將去燒毀自己族人的糧草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蘇長安這個問題來得有些突兀,以至于摩青翎很認真的打量了蘇長安一會,直到確定他這個問題只是單純的好奇,而沒有其他惡意之時,她方才皺著眉頭說道:“并不太好。”
“嗯。”蘇長安聞言頷首,他雖然無法對此感同身受,但大抵卻明白一些。
一時也找不出什么話來安慰摩青翎,只是明白自己的這個問題似乎有些不太合適,故而歉意的說道:“對不起。”
摩青翎瞄了他一眼,回應道:“但我們沒有選擇,西涼是我們最后的安身之所,我們得活下去。”
蘇長安又是一怔。
“是啊,我們都得活下去。”蘇長安愣愣的重復著摩青翎的話。
他的心在那一刻豁然開朗,無論這一戰結局如何,他或者他們是否會死在這兒。
但他曾為他的生命努力過,為了活下而努力過。
這便夠了。
正如當年玉衡曾告訴他的,人活一世,但求問心無愧。
至于身后事,又與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