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恭送將軍
“送葬者,自然是為送人而來。”
蘇長安自然懂這一句話的意思,也懂得她話中所指。
但他卻不愿意懂。
他目光落在了北通玄諸人身上,說道:“蠻軍不是退了嗎?”
雖然他不知道西涼是如何被守下的,但蠻軍確實退了,他們應該是成功了。
他這么想著,可聲音卻不知為何有些苦澀。
“你們出去吧,我有話想單獨與長安說。”北通玄看了看眼前這個男孩,在一段沉默之后,終于開口說道,但即使他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足夠的平穩,可依然掩不住其中深深的疲憊。
諸人聞言,臉上的神色皆有些復雜,但最后都還是沉默著站起了身子,轉身離去。
最后,諾大的營帳中便只余下北通玄、蘇長安二人。
“我已經安排好了。”北通玄站起了身子,知道這時蘇長安才發現,他的腰側有一道巨大的血痕,像是被某種利器所傷,似乎那利器帶著某種魔力,以至于到了此刻,依舊向下躺著鮮血。
“等下你與他們一起動身,回中原吧。”北通玄這般說道,臉上依舊是那如一潭死水般的寂靜。
“回中原?”蘇長安一愣,“為什么?”
“西涼,守不住了。”北通玄給出了他的答案。
“蠻軍不是已經退了嗎?怎會守不住?”不知是真的不解,還是不愿去了解,蘇長安這般說道,聲音亦不知為何大了幾分。
“怎么守得住?”北通玄卻反問道。
蠻軍百萬鐵騎,如狼似虎,西涼殘兵敗卒,二者之戰,從一開始便是以卵擊石。
即使請到了江東刀客,取到了十方神劍,燒掉了蠻軍糧草,可是,二者之間絕對戰力差異已遠非人力可敵。這一點蘇長安很清楚,只是卻不愿意承認。
“”蘇長安聞言沉默,半晌之后方才愣愣的說道:“蠻軍,明明已經退了。”
他就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童,死咬著他明知道無濟于事,卻暗懷一絲希望的理由,否定著事實。
“拓跋元武收兵并不是因為蠻軍攻不下永寧關,相反,若是他再堅持一刻鐘,西涼必破。”北通玄似乎很清楚蘇長安心頭所想,但他并不愿意讓蘇長安沉浸自己的幻想中。
“退兵,是因為他算到我們會逃,追殺永遠比對抗所造成的傷亡要小得多。”
“那他就這么看著我們逃回中原?”蘇長安依舊不解,他覺得這其中有些道理講不通。
“他自然不會,可他更知道我們不糊放著西涼的百萬百姓不管,大軍裹挾著難民,速度自然會漫上許多,他有手上尚有一萬龍隼,這些畜生速度快得匪夷所思,他有足夠自信在我們逃入西嶺之前將我們盡數截殺。”北通玄緩緩說道,將蘇長安心頭的疑惑一一解開。
“那你怎么辦,你一個人根本攔不住百萬大軍,和我們一起走吧,活著,才有希望。”蘇長安心頭最后一絲希冀猛然破滅,他心煩意亂的看著北通玄,說道。
“不,我得留下。”北通玄搖頭說道。
“你攔不住的!”蘇長安心頭大駭,他幾乎是用嘶吼一般將自己的話從喉嚨中擠出。
“不試一試,又怎知道攔不下呢?”北通玄冰冷的臉上在那時浮出一抹笑意。
“你會死的!”蘇長安討厭他的笑容,一個不會笑的人笑起來會顯得極為怪異,極為難看。
“是人都會死,何況我早就該死了。”北通玄搖頭說道,嘴角的笑意卻愈發濃郁。
蘇長安覺得現在的北通玄有些不可理喻,他還要再說些什么,但這時城墻之上響起警報號角聲。
蠻軍又開始了進攻,即使相隔數里蘇長安也能依稀聽到,那蠻軍鐵蹄踏破塵埃時巨大的聲響。
帳外之人涌了進來,但青鸞已經不見了身影。
“走吧...若是有心,記得每年替我去給她掃一次墓,燒些錢財,算是但我給她的賠禮吧。”北通玄這般說道,冰冷的聲線中卻多了幾分顫抖。
諸人都沉默了下來,似乎在蘇長安昏迷之時,他們已然達成了共識。
諸人的反應讓蘇長安的心沉到了谷底,他莫名有些憤怒,卻不知這憤怒究竟因何而起。
他說:“我不走,我陪你!”
“長安...不要辜負了北...北通玄的一片苦心。”渾身是血,模樣極為狼狽的穆歸云走了出來。少見的,這一次,他站在了北通玄一邊。
最信任的朋友提出了與他相左的觀點,這無疑讓蘇長安心中不滿更甚。
“我說了,我不...”他雙目幾近充血,變得有些緋紅。
但話還未說完,便覺自己的后頸一疼,眼前一黑,身子便直直的倒了下去。
北通玄在這時收回自己的手刀,他看著已經倒地不省人事的蘇長安,默默的從懷中掏出一樣事物,那是一本書頁已經泛黃的書。
他將他放到蘇長安的懷中,不無遺憾的說道:“這當真是一個很好的故事,可惜,我終究卻做不成南苑。”
言罷,他看了看周圍神色復雜的諸人,說道:“帶他走吧,沒時間了。”
“保重!”諸人在一陣沉默之后,紛紛想著北通玄抱拳說道,北通玄同樣一一回禮。
做完這些,諸人與北通玄一道走出了帳外。
那里僅余的兩萬殘兵早已在跪候在帳外。
一道身著紅色甲胄的身影在那時飛奔上來,直勾勾撲入北通玄懷中。
她靠在他耳畔呵氣如蘭,“你若今天死在這里,我紅玉終有一日會領大軍去往蠻族王庭,屠他拓跋元武滿門。”
那不似情話的情話,帶著果決的殺意竄入北通玄的耳中,這位終年面色冷峻的男子,嘴角微微抽搐,半晌卻想不出一句話與之回應。
良久之后,紅玉終于從北通玄的身子中抽離,她眸子中流轉著某些光華,直直看著北通玄,似乎是在用盡全力將他記在心上。
“走吧。”北通玄輕輕拍了拍她肩膀,說道。
言罷,他終于不再去看任何人一眼,轉頭獨自一人朝著那巍峨又冰冷的永寧關走去。
望著那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一襲白衫,紅玉強忍著就要溢出眼角的淚水,神色肅然的單膝跪下,身后兩萬大軍也在那時齊刷刷一同跪下。
“紅玉恭送龍犼神將!”她這般說道,聲音響亮。
“恭送龍犼神將。”身后數萬大軍亦在此時齊聲言道。
那幾乎耗盡他們全身氣力的聲音匯集在一起,響徹于天地間,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