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雪落在了蘇長安的肩頭。
因為周身涌動的靈力所激發出的熱量那些雪花又在瞬息之后化作白氣飛向夜空。
蘇長安望著那道正從府內緩緩走出的身影,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那身影的身后是太守府的府邸,此刻那寬大的院落里橫七豎八的倒著一些仆人護衛模樣的尸體,而那些尸體亦與之前數宗命案一般,皆是被掏空了血肉,只余下一具具皮囊。
“為什么是你?”蘇長安沉著聲音問道。
“為什么不能是我?”那人冷著臉色反問道,身子卻慢慢的走到了彥鈴的身前,伸出手極為溫柔扶起她癱坐在地上的身子。
“沒事了,這一次我吸收了很多生機,足夠你活很久很久了。”那人這般說道,方才臉上的風雪在那一刻盡數消融,化作一池蕩漾的春水。
說著,他伸出了手,輕輕撥開了彥鈴眼前凌亂的發絲。
彥鈴的頭猶如撥浪鼓一般左右搖晃起來,她的眸子中不知何時浸滿了淚水,“不要再錯下去了,天哥,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我遲早要死的。”
是的,這忽然從劍寒城太守府邸中走出的男人,便是古方天。
而彥鈴的一番話,加之此刻太守府中的尸骸,無疑證明了古方天其實才是這接二連三命案的真正兇手。
“說什么傻話。”古方天自顧自的說道。“你是神,你怎么可能死,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會保護好你,沒有人能再傷害到你。”
他的眼中此刻似乎只剩下了彥鈴,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此言一落,他又一次伸出手按在了彥鈴的胸口,眸子中黑芒一閃,磅礴的生機便在那時涌出他的身體,就要順著他的手臂涌向彥鈴的身軀。
“不要!天哥!”淚水終于在那時從彥鈴的眼眶中涌出,她搖著腦袋,極力抗拒著這奔涌而來的生機。
只是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抵御這生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生機入體,她的臉色在那時再次變得紅潤起來。
這一切都被一旁的蘇長安看在眼里,可出奇的是,他只是看著,卻并沒有半點阻止的想法。
直到古方天終于將吸食來的生機盡數灌入了彥鈴的體內,他方才收起了自己的手,隨即抬頭看著依然哭成了累人的彥鈴,極盡溫柔的說道:“沒事了,一切有我。”
言罷,他輕輕將彥鈴的身子放在一旁的立柱上斜倚著。
終于是轉身看向一旁一直同樣看著他們的蘇長安。
“古侯爺,我想你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吧。”
蘇長安說道,聲線低沉得好似能滴出水來。
古方天的臉色卻出奇的平靜,他回應道:“解釋?我需要為什么做出解釋?”
這樣不咸不淡的態度與蘇長安記憶中的古方天簡直判若兩人。
他的眼睛睜得渾圓,聲線在那時也不禁大了起來。
“時至今日,你已經在劍寒城犯下五宗命案。死在你手中的百姓已過八百之數,你說你應當給我何種解釋?”
“我殺的都是該殺之人。”面對蘇長安的質問,古方天的臉色依舊冷峻得好似一潭死水。一如他此刻的聲線一般,波瀾不驚。
“該殺之人?董大仁該死,可他府上的親人呢?護衛呢?仆人呢?他們亦都該死嗎?”蘇長安覺得古方天此言極為荒誕,他并不滿意這樣的答案,因此又一次出言問道。
古方天卻搖了搖頭,極為平靜的說道:“我所言的該殺,不是因為他們該死,是因為彥鈴要活。所以他們變得死。”
“你!”蘇長安被這話激得一時間不知但說些什么。
若不是此刻站在自己面的人真真切切的就是古方天,他根本無法相信那位曾經和善的侯爺此刻會變作這般模樣,更不會相信這般言論竟是出自他口。
“長安,若是有朝一日,羨君落到如此田地,你會如何去做?”古方天似乎看出了蘇長安此刻內心的不郁,他笑了笑,嘴里問道。
這個問題讓蘇長安一愣,他已經不止一次的告訴過自己不會再讓任何他在乎的人受到傷害。可若是此刻他與古方天的位置對調,他是否也會做出與之一般的事情呢?
“我不知道。”他如實說道。
“但是我知道的是,羨君并不會愿意這樣活著,就好像夫人一樣,我想她也不愿意這樣活著吧。”說著,他轉頭看向了一旁已經哭成了淚人的彥鈴,眸子中閃過一絲不忍。
“你懂什么!?”這話似乎戳中了古方天的痛楚,他一直平靜的聲音在那一刻變得高亢了起來。“我們這么辛苦才走到了一起,憑什么剛剛相遇就又要分離!憑什么!?”
蘇長安很理解此時此刻古方天的感受。
他也曾一次又一次的與自己在意的人生離死別,那種無助與痛苦,言辭難表。
但他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人有權利去決定別人的生死,所以你沒有權利殺死他們,同樣也沒有權利要求她這樣活著。”
古方天聞言笑了起來。
“我為什么不能去決定別人的生死?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強者奴役弱者?弱小時他們要我怎樣我便怎樣,我的妻子不得不離開我,我的女兒也差一點便嫁給那個怪物,不就是因為他們比我強嗎?”古方天反問道,他臉上的神色在那一刻變得有些癲狂,“可現在,我足夠強了,為什么我還不能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去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古方天身上的氣勢隨著他的話不斷的攀升,最后儼然已經抵達了某種瓶頸,但這個瓶頸也只是在數息之后便破碎開來。
他身上的氣勢還在攀升,而黑暗的夜空在那時,忽的有一顆詭異至極的紫色星辰亮起,它向著古方天灑下一道陰冷的星光。
那一刻,他的長發披散,周身的袍子胡亂的鼓起。
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極為陰冷亦極為可怖的氣息。
蘇長安的瞳孔在那時放大,愕然之色爬上了他的眉梢。
卻不僅因為此刻古方天周身那分明便是星殞的可怕氣息,更因為他看見古方天鼓起的衣衫之下,他的胸口處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枚黑色的印記。
那印記他曾見過。
在古寧的那條斷臂上曾見過。
那是一道古語,其意義極為簡單。
只是一個數字——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