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安終于在這時明白了為什么花非昨無法吸收生機。
他紅袍所裹藏的東西,嗯,姑且稱作臉吧。
那這么說來,那應當是一張完美至極的臉。
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都應是如此。
但他的顏色卻與尋常人極不相同。
那是一張墨色,準確的說是水墨色的點。
不僅是臉,待到花非昨退去自己周身的紅袍只是,蘇長安才真真切切的發現,花非昨周身都是這般顏色。
這樣事物,蘇長安并不是沒有見過。
比如他所喚出的天權虛影,便可以召喚出水墨組成的蛟龍惡蟒。
但那些畢竟都是靈力幻化而出的事物,沒有實體,亦沒有靈智,更別提如花非昨這般與人相處數十年也未有被察覺了。甚至若不是此刻他主動退去了紅袍,蘇長安根本就無法想象那紅袍之下竟然是這樣一番景象。
以至于,他望著花非昨怔怔的出神,卻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而他這樣的反應,花非昨倒是早有預料。
他神色平靜的看著蘇長安,似乎是在等待著他從這樣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這樣的沉默持續約莫十余息的光景。
蘇長安終于張開了嘴,就要說些什么。
而也就在那時,花非昨的聲音搶先一步響了起來。
“我快要死了。”他這般說道,聲線極為平靜,就像是在訴說一件家長里短的小事。
蘇長安到了喉嚨口的話在那時生生止住。
他又愣了愣,似乎是還沒有聽清花非昨的話,又或者,下意識的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聽錯了。
“我快要死了。”花非昨又一次重復道,臉上的神色依然淡漠無比。
“為...為什么...”蘇長安問道,他極力想要讓自己看起來也如花非昨一般平靜,但是聲線中那難以隱藏的顫音卻見他此刻內心的起伏表露無遺。
“我的力量耗盡了。”花非昨回應道,他低下了頭,伸手看了看自己雙手,雙手在那時微微握拳,但顯然,他的力道有些薄弱,以至于無法將自己的拳頭握緊。
“什么意思?”蘇長安追問道,聲音有些急切。
他討厭,發自內心的討厭花非昨這般模樣。
他不明白為什么總有些人,淡然的說著自己的生死,就好像那命不是他自己的一般,然后再把痛苦留給那些真正在乎他的人。
“我不是人。”花非昨繼續說道。
“我是靈,被師尊畫出來的靈。”
“我依靠著師尊給我留下的本源之力而活,如今那力量快要耗盡,我自然便要死了。”
花非昨說得極為理所當然,就像是在陳述意見毫不相干的事情的始末。
蘇長安沒有心情去關心什么是畫靈,又為什么天權要畫一個人來做他的徒兒,他只想知道,為什么花非昨要死。
當然其實花非昨已經說得很明白。
但蘇長安不愿意相信,也不想相信。
所以他問道:“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沒有,我的本源之力來自于師尊,只有他的力量能為續命,除此之外,他物無用。”花非昨極為干脆利落的打破蘇長安僅存的那一縷幻想。
他不待蘇長安繼續發問,便接著說道。
“或許你或多或少的聽說過在數十年前,有人蒙蔽的天機,讓師尊們無法尋到那些可以繼承他們衣缽的傳人。師尊們不知道這事究竟是何人所為,我亦不知道。但是,天嵐的傳承不能斷,所以,無奈之下,師尊們各施手段傳承自己的衣缽。而我,便是師尊的手段。”
“他將我畫了出來,做了他的徒兒,待那個他怎么也尋不到的傳人繼承衣缽,待到天機明晰,再將衣缽傳給那些傳人們。”
“但是我畢竟只是一只畫靈,即使擁有了自己的神智,但自從師尊死后,我的本源力量便不斷的削弱,如今又接連幾番大戰,那力量已經稀薄到了隨時可能散去的地步,你是天嵐院守望者,亦是我們的希望。所以,有些事情,我要與你講個明白。”
花非昨說得仔細,仔細得生怕漏掉些什么,就好像這次說完,便再也沒有機會說了一樣。
“你得去尋到天權真正的傳人,他很重要,天嵐的傳人都很重要,一個也不能少。”
花非昨咬著重音說道。
“我不知道為什么重要,但是師尊臨終之前這般交代過,我們一定要聚齊七星,所以你一定要去找到他。”
“他就在...”花非昨就要將那傳人的行蹤告知蘇長安,可也就在那時,蘇長安卻忽然伸出了手按在了他的眉心。
一道靈力涌來,花非昨只覺得身子一僵,到了嘴邊的話便再也說不出來。
“天權。”蘇長安眸子中似乎有一道星光閃過,那時天權虛影便在那時豁然浮現,與他身子驀然重疊。
這般景象,讓花非昨的眸子中閃過一絲異色。
磅礴的力量便在那時順著蘇長安的手臂涌入了花非昨的身子。
他本已稀薄不堪的本源之力竟然就在蘇長安靈力的滋養下有了回復的跡象,雖然這樣的回復有些緩慢,但卻著實在增強,至少短時間內他無須在擔心因為本源之力的散盡而死去。
百來息的光景過去,蘇長安驀然收回了手。
他一臉笑意的看著詫異的花非昨,慢悠悠的說道:“那傳人是誰我不感興趣,若是真有你說得這般重要,那你便親自去尋他吧。”
花非昨愣了愣,他自然聽出了蘇長安話里的意思。雖然奇怪蘇長安為何能做到這一點,但又可以繼續活下去的喜悅讓他忘記了詢問此事。
他極為認真的看著蘇長安,隨即鄭重的說道:“謝謝。”
“你們都很重要。”蘇長安卻在那時同樣認真的看著花非昨,一字一頓說道。“所以,你們不能死,有我在,誰都不許死。”
這話像是叮囑,又像是命令,裹狹著一股讓人難以抗拒的威嚴。
這般說完,他不再去理會花非昨臉上的詫異,驀然轉過了身子。
那一刻一道冰冷的殺意忽的自他體內浮現。
這樣的變化讓花非昨心頭一跳,他問道:“長安,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去殺了那些敢這般對你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