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嘉漢郡。
曾經的太守府被擴建成了如今的長恨宮。
一位貌美的女子身著一襲黃袍高坐于大殿之上。
臺下文武百官聚集,但都眉頭緊鎖,似有煩憂。
這時,一陣甲胄碰撞之聲傳來,一位一身銀甲手持雪白長槍的男子大步流星而入。
他的甲胄之上滿是污血,銀槍的槍身之上亦不滿斑駁的刀戟之印,顯然是方才經過了一番廝殺。
他快步來到殿下,單膝跪下。
“趙寧參見陛下。”他高聲說道,眉宇如刀鋒一般鋒利,雖然神情疲憊,但聲線卻是中氣十足。而在長安的諸人也在那時紛紛將目光落在這男子身上,似有期盼,亦有惶恐。
“將軍請起。”高臺之上的女子回聲道,聲線極為柔美,但隱約間卻又透著一股上位者的氣息。
“謝陛下。”男子起身。
“前方戰事如何?”女子問道。
“拓跋元武集結的百萬大軍已過白馬鎮,一路沖殺,如今兵臨嘉漢郡城下,我已按丞相囑托,讓關青云、與張蓬萊二位將軍調集兵馬駐守于城上,但是...”
說道這兒,趙寧頓了頓,那堅毅的臉龐之上竟少見的浮現出一抹滄桑之色,但最后臺還是接著說道:“但是...蠻軍百萬之眾,我軍早已在白馬鎮一戰損兵折將,黃漢庭、馬云白二位將軍先后殉國,此戰...恐兇多吉少...”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頓時面露哀戚之色。
西蜀的天擎左玉城如今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隨著左玉城一同歸來的數位星殞接連戰死,只余趙寧、關青云、張蓬萊三人,加之蜀山劍冢的雁歸秋以及青玉夫人五位星殞。
這自然不是一個小數目,但在拓跋元武浩瀚如海,層出不窮的殺招之下,儼然已是螳臂當車。
無論怎么看,似乎蜀地的敗局已定。
而卻左玉城在白馬鎮的失敗,已然給蜀地的眾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
那位多智近妖,修為通神的丞相大人,近乎不敗的神話,究竟是如何在拓跋元武的手中落敗的,諸人到現在也不得而知。
只記得左玉城當日與拓跋元武交鋒,兵芒正盛,眼看就要大敗蠻軍。
但那時蠻軍營帳之中忽的竄出一位黑衣男子,與左玉城交鋒。
只是數個來回,左玉城忽的臉露驚恐之色,竟然無心念戰,蜀軍引以為殺招的八卦大陣就因為左玉城的失神,露出破綻,被拓跋元武擊破。
而后,兵敗如山倒,左玉城遭到反噬,吐血昏迷,蜀軍一退再退,已然退到了蜀地的郡城,嘉漢郡。
此刻已是退無可退。
“陛下,拓跋元武勢大,不可力敵,不若我等先假意歸降,再圖大事!”這時,一位老者排眾而出,跪拜在陸如月的身前,高聲說道。
此言一出,諸人一愣,他們紛紛在那時抬頭看向高臺之上的女子,試圖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么。
對于這位漢帝的性子,他們倒是極為清楚。
左玉城雖非權臣,但處事卻面面俱到,又忠心耿耿,所以蜀地之事大抵是由左玉城做主。這位女帝,雖然實至名歸,但卻少有自己做出些什么決定,性子也頗為柔弱。
此刻,聽了那老者的勸降之言,臉上竟有幾分遲疑之色。
一些貪生怕死之輩,在那時心思頓時活絡了起來。
當下便又有數人站了出來,高聲言道:“陛下,此戰必定似蜀地生靈涂炭,還請陛下以蒼生為重,降了蠻軍,使百姓免受兵戈之難。”
這世上從來不缺乏貪生怕死之輩。
永遠都是一個殘酷又可怕的字眼。
那是本能的恐懼。
說來可悲。
但生靈,都怕死。
只是有些人擁有比死更害怕的東西,譬如信仰、譬如某個人或是某件事...
可大多數人,終其一生,都不能找到或是擁有這樣一樣的東西。
所以,數息之后,滿朝文武大半數都在這時跪下,高聲說道:“臣附議!”
死一樣的壓抑開始蔓延。
趙寧挺直了自己的身子,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陸如月坐在高臺之上看著滿朝文武如敗犬一般卑微的身影,眸子中的遲疑漸漸有了些變化。
這些勸降之人,她并不能一一都叫出名諱,但其中有那么一些,她卻記得清楚。
大抵都是在當初起義之時,最為活絡,表現得對于前朝極為忠心,似乎巴不得當場就為漢庭赴死的模樣。但現在卻又是最先提出歸降之事。
她咬著銀牙,將目光落在了大殿之上少數極為還站立著的身影之上。
其中一位是一名男子。
模樣頗為年輕,不過二十,面容俊朗。
他腰間懸著一柄長劍,氣息凝練,雖然未有刻意的放出半分靈力,但一股磅礴的劍意卻猶若實質一般在他的周身流轉。
他是蜀山掌門,劍道天才,小十三——吳起!
似乎是感受到了陸如月的目光,那男子微微頷首,拱了拱手,輕聲說道。
“師尊已領八千蜀山弟子在來的路上了,三個時辰之內,必定抵達嘉漢郡。”
言罷,便收了聲音,安靜的站在那里。
這話很簡單,語氣也沒有那些勸降之人那般言辭懇切。
他說得那般平淡,就好像在與人討論一件家長里短的小事。
但越是這樣,他的決意與立場便表露得愈發鮮明。
陸如月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落在吳起身側一位女子的身上,那女子一身深色麻衣,頭發花白,臉上溝壑縱橫,但腰板卻挺得筆直,絲毫不見老態。
“婆婆以為如何?”陸如月問道。
老婦人,嗯,或者說青玉夫人,沒有行禮。
她畢竟是陸如月的婆婆,不管是否是親生,但當年她為了救下陸如月,可是親手將自己的孫女送上了皇權,光憑這一點,她在的漢庭的地位便足以與左玉城媲美。
“高朋滿座三千客,竟無一人是男兒。”她輕輕的吟道。
此言一出,那些伏首在地的諸人紛紛臉色一紅,顯然是聽出了這位夫人言辭之中毫不掩飾的諷刺。
陸如月聞言,又點了點頭。
她站起身子,看向趙寧。
“江東的援軍現在何處?”
她的聲線在那時變得有些奇怪,不再似以往那般柔弱,反而是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一股莫名的氣勢開始在她嬌小的身軀之上升騰。
“楚王蘇長安已經領著二十萬大軍西進,昨日占領了白馬鎮,如今已經到了趕往嘉漢郡的路上,只要我軍堅守五個時辰,必能等到楚王的援軍!”
趙寧朗聲說道。
此言一出,那些伏首之人臉色紛紛一變,那位最先勸降的老者再次出言說道。
“陛下,蘇長安手中不過二十萬軍隊,星殞不過穆梁山與太白真人二位,想我蜀地曾經也是近四十萬雄兵,星殞十余之數,依然不是那拓跋元武的對手,蘇長安的援軍就是到了也是杯水車薪于事無補,還請陛下三思啊!”
這老者顯然在蜀中的名望頗高,聽聞他此言,那些伏首的諸人便趕忙跟著大聲說道:“還請陛下三思!!!”
一時間大殿之中的勸降之言又是此起彼伏,早已壓過了趙寧的聲線。
哐當!
而也就在這時,一道清脆的聲響乍起。
那是刀劍出鞘之音!
諸人心頭一震,紛紛仰頭望向高臺之上。
只見那位少女不知何時依然拔出了她腰間那把長劍。
那劍,通體雪白,明亮如天上繁星,上刻有一條舞爪金龍,長劍出鞘,劍意浩瀚如海,瞬息便覆蓋了整個大殿。
那是漢朝先祖立國之劍——龍衍劍。
相傳此劍包含有漢朝氣運,非漢祖血裔不可拔出。
此刻少女手握這把神劍,面色冷峻,她環視諸人,手中長劍一揮,她身前的案臺便被猛然削下一角。
那案木落地,哐當一聲,聲響輕微,但在場諸人卻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
“大漢王庭,悠悠千載!豈可拱手異族?”
“諸君誰再言議和之事!形同此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