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是為什么?”
賈環難掩驚訝,看著丹兒,放下手中的粥碗。蘇詩詩前天還好好的,怎么突然間就要離開金陵返回京城呢?
自昨晚給趕出云煙院丹兒滿肚子的委屈、心酸,雖說和李媽媽吵了一架,但心里那股憋屈還悶在胸口,見賈環問,頓時聲音就帶著哭腔,抹著眼淚道:“賈先生,甄大爺昨晚到云煙院要我家姑娘陪他過夜。姑娘不愿意。他就要把姑娘趕出金陵,連參加花魁大賽的資格都要取消…”
晴雯聽的皺眉,在一旁打抱不平:“蘇姑娘說的對,那什么甄大爺太無恥!”
蘇詩詩在家里來教授林姑娘樂器,說話得體、通透,她和紫鵑、如意她們都挺喜歡的蘇姑娘的。
賈環揉著眉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甄禮看起來風流倜儻,以甄家的權勢,他這種人怎么會缺女人?沒想到在蘇詩詩的美麗面前,竟然把持不住!在被蘇詩詩拒絕之后惱羞成怒。
他將蘇詩詩趕出金陵。完全是將蘇詩詩的尊嚴放在腳下踩,再將她像塊破抹布一樣扔掉。很打擊人的。
這令賈環心中很不舒服。怎么說,他都和蘇詩詩相熟。蘇詩詩南下之前,龍江先生還特意委托他寫了兩封書信分別給座師方望、山長張安博,以此庇護她。然而,就在他在金陵的時候,蘇詩詩給甄禮羞辱了!這讓他情何以堪?
也是,你甄大少給一個歌妓拒絕了,很沒有面子,沒有達成愿望,心里有邪火,所以要略施懲戒。
但是,蘇詩詩的想法,誰關注?強迫她的意志,踐踏她的尊嚴,侮辱她的人格,很爽是吧?
王八蛋!
賈環一向是很沉穩、成熟,但這并不意味著甄禮將潛規則堂而皇之的用在他的熟人身上他還無動于衷!沉穩,成熟,只代表著男人的成長、智商,不是冷血。
更何況,他還希望蘇詩詩幫他在花魁大賽上推銷香水。這是解決他當前經濟困境的要緊事。
《書院講義》在知仁書坊里賣了一個多月,他僅此一項就虧損1千多兩銀子。再加上贈送給好友龐澤北上的盤纏,他手中剩下的銀子已經不足2千兩。這還需要支撐家里20口人約一年時間的用度。有點緊張。
賈環沉聲道:“丹兒,你去將詩詩姑娘請來。她不用離開金陵。花魁大賽參賽資格的問題,我會幫她解決。”
丹兒一愣,“啊…,賈先生。”隨即反應過來,喜上眉梢,“哦,好,好。”一溜煙的快步跑出去。
晴雯很聰明,一聽賈環的說辭就知道他的意思,眉頭舒展開,給賈環剝著雞蛋,雞蛋殼落在方桌上,抿嘴笑問道:“三爺,你要幫蘇姑娘啊?”
賈環點頭,“嗯。幫她,也幫我自己。”
他和甄禮在去蘇州前就鬧翻了。他拒絕動用賈家的政治資源為甄家解開當前的虧空困局。
賈環喝了一口粥。目光看向庭院中。
蘇詩詩跟著丹兒來到和安街賈環的家中時,賈環、黛玉、裴姨娘正在后院的客廳中說話,等著。
蘇詩詩穿著一襲淺青色的長裙,面容憔悴,仿佛一朵鮮艷的花朵失去了光澤。從門外進來,向賈環行禮,嬌語感激道:“詩詩謝賈先生援手!”
“不客氣。我還指望著詩詩姑娘幫我推銷香水呢。”賈環溫和的笑一笑,邀請蘇詩詩落座。
賈環讓如意給蘇詩詩端來早餐:一碗熱粥,幾個包子,雞蛋。“先吃早餐,等會我們再說花魁大賽的事情。”
聞著粥香,蘇詩詩眼淚就流下來,泣不成聲,“嗚…”。自昨晚離開云煙院后,她就沒有吃過東西。
看著哭得梨花帶雨的蘇詩詩,白皙的臉龐上滾落著淚珠,裴姨娘輕輕的搖頭。名妓看著風光,實則悲苦自知。
見蘇詩詩哭的悲切,黛玉心中同情,道:“三哥哥,甄家的人真是可惡。”
去年冬天在某愁湖游玩時,甄家家仆傲氣凌人,甄三姑娘刁蠻無理,現在甄家的大爺竟然欺負弱女子。蘇姑娘在教授她樂器啊!
見黛玉一副同仇敵愾的模樣,賈環就笑了下,點頭道:“嗯。”
林妹妹有著愛使小性子,“牙尖嘴利”,愛哭的形象。她在賈府里,就像一只豎起刺的刺猬,但這只是給她弱小的心靈披上一層堅強的外殼,保護著自己而已。她這樣富有詩才、敏感的女子,內心細膩、純真、善良。
跟著蘇詩詩一起來的李媽媽在前院的廳中,賈環命人給她送了早飯。
等蘇詩詩吃過早飯后,賈環帶著黛玉、裴姨娘、蘇詩詩等人一起坐船順流而下,前往莫愁湖參賽。
今天的花魁比賽在勝棋樓一樓中進行。屆時主持花魁大賽的中散先生,“評委會”里的人,江南各地知名的士子,不參賽的名妓匯聚一堂。近距離的觀賞十名進入復賽的江南名妓的表演。
花魁大賽分為初賽、復賽,一共十五天。初賽十天,復賽五天。這五天的時間其實只有前兩天是拿來比賽的,后面三天是用于各種交際、推介活動。
可以預見,今日定然是人山人海。黛玉的容貌自是略作掩飾,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所謂紅顏禍水啊!
船到西水關,賈環、黛玉、蘇詩詩一行十二人下船,步行前往莫愁湖的勝棋樓。沿途上到處都是說話的人群。還有一些集市,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看得賈環哭笑不得。這還真是雅俗共賞啊!勝棋樓里在欣賞美人、才藝,外面在做集市。
抵達勝棋樓前半里地,搭起來的彩棚繞成圈子。在此地匯聚的人群基本都是讀書人,另有若干奴仆侍候著。賈環讓錢槐前去投帖子找中散先生。他和黛玉、蘇詩詩等人則是等在勝棋樓外,準備入場。
蘇詩詩站在賈環身側,小聲道:“賈先生,若是不行就算了。我…”她有點擔心賈環在金陵沒有在京城那么大的能量。讓賈環為難,她心里過意不去。
美人幽香陣陣。賈環篤定的道:“沒事。”看得出來,蘇詩詩有一點緊張。
這時,勝棋樓中出來一名白衫男子,形容英俊,身姿頎長,走到賈環幾人面前。正是甄禮。
甄禮冷淡的拱拱手,目光轉到賈環身邊的蘇詩詩臉上,再落回到賈環身上,語調清冷的道:“賈兄弟定要與我為難嗎?”他不相信賈環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事。
他昨晚當眾將蘇詩詩逐出金陵、江南花魁大賽。而現在,賈環卻是帶著蘇詩詩來參賽。這是擺明了和他過不去。
賈環對甄家的冷淡,甄家上下都很清楚。而賈環拒絕讓賈妃幫甄家說情,他雖然不算賈家的頭面人物,但是足以影響到賈家的決策,這讓甄家上下憤怒不已。所以,自賈環從蘇州回來后,他這才是第一次和賈環見面。
賈環哂笑了一聲,“是禮大哥定要為難詩詩姑娘吧?”
不是說你有道理就沒有罪。否則那還要法律干什么?甄禮強逼蘇詩詩賣身,動用手段打壓她,這是錯的。
賈環和甄禮的稱呼,還是世交兄弟的稱呼。這是面子功夫。賈環和甄禮都很熟練。賈家和甄家目前還是世交老親,交情很深。
甄禮眼中閃過一絲寒星,惱怒的神情在臉上浮現。他早前就罵過賈環“給臉不要臉”,現在賈環更是“蹭鼻子上臉”。
“好。好。就算蘇詩詩參賽又如何?她注定是一無所獲。這場花魁大賽,你說了不算。”甄禮手指著賈環,輕蔑的搖一搖。帶著怒氣,轉身離去。
給甄禮威脅了幾句,賈環微微皺眉,沉吟著。
蘇詩詩歉然的道:“賈先生,讓你為難了。”剛才賈環直面甄禮的壓力。這讓她想起昨晚不愉快的經歷。同時,也擔心甄禮的話。甄家是江南第一世家。
“意料之中的事情,不是嗎?”賈環溫聲安慰道:“你別多想,安心比賽。花魁大賽我說不算,他甄禮說了也不算嘛!”
黛玉幾人給賈環說的輕笑。
蘇詩詩輕輕的舒一口氣,點點頭。
這時,錢槐跟在一名中年仆人身后過來。中散先生派人來接賈環進去。
“走吧!”
賈環當先一步,帶著眾人進入廳中。
從賈環的角度來說,他只要蘇詩詩肯參賽幫他推銷香水即可獲利。當然,蘇詩詩的目標是保四爭一。他還在想,甄禮會搞什么花樣。今天比賽是比賽唱詩詞。
詩詞可以自己些的,也可以是找人代寫。這將充分的反應一個名妓的文化素養。即便自己寫不出好詞,交往的是名士也行。
由“評委會”打分比較高下。
明天第二場則是比較才藝。可以是樂器,舞蹈等。
勝棋樓一樓的廳堂雖然很大,但是今天來很多人,賈環只能帶兩人進入。賈環帶著蘇詩詩、黛玉進入。
裴姨娘等人則去轉向去外頭的區域喝茶、等候。那里可以從大門外看到廳中名妓們表演的情況。算是觀眾席。
初夏之時,廳堂中涼風習習。很明顯用了冰塊。巨大的廳中正對著五間開的大門分三面席位。正中而坐的是主持花魁大賽的中散先生,左右兩邊俱是達官貴人。
計有:南京吏部尚書陳高郎,南京守備、鄭國公鄧鴻,南京戶部尚書衛弘,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張經緯,金陵知府賈雨村、體仁院總裁甄應嘉等人。
山長張安博有資格在這里占一個席位,但是山長正在全身心的主持國子監改革,并沒有來這里。
中散先生是一名五十多歲的老者,今天穿著淺灰色的長衫便服,頭戴唐巾,坐在案幾邊,撫掌笑道:“哈哈,子玉來的好。我們就等著你今天的十首佳作。以饗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