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算不算是出賣了空白君。
下一秒,趙樂神色微變。
他雖然不清楚陳明明為何能夠出現在這個地方,但是知道接下來的每一步都至關重要,一步走錯就滿盤皆輸……趙樂的目光從陳明明的身后收回,他看見的只是那負責看守羈押室的警員,在幾步開外的地方站崗。
他不確定門外是否還有誰。
或許……警方知道陳明明是自己的同學,所以才讓他過來。
趙樂輕吐了口氣,側身坐在了連著墻壁的單人床上,幽幽道:“出賣?你說是就是吧……我什么都不說,只會對自己更加的不利。即使我一直保持沉默,這案件也不會停滯不前,時間越是拖得長,對我來說不亞于是煎熬。你應該知道的,我還要照顧我姐姐……我不能讓暗自一直拖下去,如果一直不破案,警方大概會申請延長羈押的時間吧?我……沒有選擇的余地。”
陳明明一直觀察著趙樂的細微表情和動作,他沉默了片刻,才忽然問道:“王亮,真的是空白君殺死的?”
趙樂道:“應該是吧。”
“應該?”陳明明皺了皺眉頭。
趙樂道:“我去到的時候,王亮確實已經死了。”
陳明明淡然道:“但你也說過,從來沒有見過空白君。所以說,就算你去到現場,你們依然是錯開的……那就等于說,不管是空白君,還是你自己,都有殺死王亮的嫌疑。”
趙樂皺了皺眉頭,“我和空白君交流的內容,你們應該看過了才對。”
陳明明淡然道:“但事實上,只有案發前,案發后的交流……并沒有你們案發中間的交流。所以,從你去到王亮的出租屋,到你們開始在網上討論后續處理計劃之前,是真正的空白。”
趙樂低聲道:“事實就是,我所說的事情。”
陳明明深深看了趙樂一眼,“我能想到這一點,警方也能想到這一點……如果你沒有辦法拿出真正的證據,證明你僅僅只是幫兇,對你來說,才是更大的不利。”
趙樂低頭沉默,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明明……如果是警方讓你來的話,還是算了吧,我沒有什么好說的。王亮在我達到之前確實已經死了……可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我確實不知道。我只能猜測,王亮很有可能是空白君殺死的。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論壇上我和空白君的交流內容,也都是千真萬確的。怎么判斷,我只能聽天由命。”
陳明明忽然問道:“你覺得,空白君會知道,你會站出來指證他嗎。”
趙樂目光忽然變得復雜,低聲道:“它的話……應該是能猜到的吧。所以警方要抓到它的話,最好能夠快點。”
陳明明知道此時再問下去,已經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除非他在這里直接就曝光自己就是空白君的身份——只是,趙樂會相信嗎?
他已經十分確定,自己是被那位店鋪的老板做了手腳,忘記了這部分的記憶……他本人已經忘記,自然沒有辦法可以在趙樂的面前證明。
“你好好照顧自己吧。”陳明明臉色微沉,轉身離開。
“謝謝你能來看我,你明天就要出國了吧……或許,這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
陳明明腳步未停,經過那看守的警員身邊的時候,也只是略微點了點頭。
就像是面對考卷的最后一道大分的論證題,而留給自己的時間不過只剩下三分鐘的時間。
茶水間內,陳明明的拿著勺子,緩緩攪拌著杯中的咖啡,已經有了好一會兒的時間。
“明明,你怎么在這里?”走進來的是周玉笙,他看陳明明此時失神的模樣,不禁好奇問道:“在想什么?”
“案情。”陳明明勉強一笑。
“你覺得疑點在什么地方?”周玉笙雙手按在桌子上,看著陳明明問了起來。
陳明明皺眉道:“單憑趙樂的供詞,還有對話的內容看來,我們依然不知道王亮死亡前后發生的事情,兇手到底是誰……暫時還好無法確認。”
周玉笙道:“你感覺趙樂的嫌疑更大一些?”
陳明明就事論事道:“目擊者只是看見了趙樂……除非還有人看見空白君。不然的話,空白君只是存在于網絡的一堆數據。空白君的存在,暫時來說,只能算是虛擬的。”
周玉笙蹙眉道:“這個空白君,應該不是虛構出來的,畢竟除了案發時候的對話之外,我們也能夠往前推移一年多的時間,一直找到它和趙樂聯系的內容。但你說得沒錯,案發前后的幾個小時,交流的內容上沒有提到多少,所以這是信息的盲區。其實還有一個疑點……”
陳明明道:“你是說,王亮尸體消失的部分?”
周玉笙點點頭,“我剛才和老馬研究了一下,都覺得這種做法很詭異。”
“你們是怎么看的?”陳明明直接問道。
周玉笙道:“我們覺得吧,如果按照趙樂的話來說,空白君假如真的想要挑戰警方,其實它已經做到的,根本沒必要取走部分的尸體……從殘留的尸體上,我們甚至差不多來死因。但其實,事情做到這部分,以現場的處理程度來看,即使知道死因,幫助可能也不大。”
“所以死因,或許能暴露什么?”陳明明沉吟道。
周玉笙點了點頭:“我們都覺得,兇手是想要掩飾什么……不過,這案子恐怕是真的要長期戰斗了,除非空白君也落網,不然下一步要怎么走,我們暫時還是毫無頭緒。這段時間,大概能做的,只是反復提問趙樂了。”
長期作戰……或許對于警方來說是,但是對于陳明明自己來說,他考核的時間,僅僅只剩下24小時。
24小時一過,到底是一切都恢復到幾天前的狀態,還是別的什么情況,他一無所知……他此時能夠想到的是,24小時一過,他恐怕是不能再以警員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現,與此同時,他作為空白君的身份恐怕會很快就曝光。
可是,一旦這樣的話,他會不會直接恢復作為空白君的記憶……真相就會直接出現。
陳明明甚至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考核的時間一過,他的記憶只會到考核之前,這幾天的記憶同時也會被抹去……然后他會乘坐明天的班機出國。
如果按照這種思路,一旦他成功出國之后,就算最后坐實了他作為空白君的身份,那么警方緝兇的難度會大幅度提高。
等等……如果沒有這次停電導致尸體的暴露,尸體的發現可能會往后推移更長的一段時間,到時候不管是這次的目擊者,還是那位維修部的老板,恐怕已經把事情都完全忘記……一切的痕跡都會真正消失,至于趙樂,自然也不會自己走出來自首。
其中從某個方面來說,這次的犯罪已經算是成功了吧。
“下班吧,兩個晚上沒有回去,你母親是要罵死我的了。”
周玉笙的話打斷了陳明明的思考,在短暫的錯愕間,陳明明便點了點頭……或許,過了今夜之后,就再沒有這個家了吧?
“去西街走一趟吧。”陳明明走出大門的時候,忽然說道。
“西街?為什么?”周玉笙不解問道。
陳明明笑了笑道:“媽喜歡吃那邊夜市的砂鍋粥,你忘了嗎。”
“也是……”周玉笙點了點頭,“還是你小子想得周道,晚上不哄哄的話,我這腦袋一晚上肯定沒法清靜了。”
車緩緩駛出停車場,陳明明看著漸漸遠去的這個地方,忽然感覺這幾天的時間過得十分的漫長,同時也十分的迅速。
晚上時間再深一些的時候,南小楠才和小寶打了聲招呼,拎著東西離開了辦公的地方。
只是她沒有馬上離開局里,而是悄悄地來到了羈押室奇前。
法醫的身份無法讓她可以直接接觸嫌疑人,她試圖用另外的方法……但需要做得更加的小心一些。
趙樂其實已經被關了起來,案情或許不久之后就會水落石出……但南小楠并不是一個做事情只做一半的性格。
趙樂的供詞不完全可信……那么就讓他把真正的真想吐出即可。
其實她心中清楚,沒有自己這次作弊,案情不會迅速發展到這一步……可既然已經發展到了這份上了,再快些也無關緊要了吧。
手指在空氣中劃出了一道術式的咒印……除了是星創圣導之外,她同時還是一位掌握了奧術的大師。
手指在空氣中的咒印上輕輕一彈,咒印便在這瞬間開始消失……南小楠微微一笑。
只是忽然一種恐怖的事情讓她的笑容變得僵硬了起來……那已經消散了一半的咒印,此時竟是在她的面前,一點點地重聚起來。
南小楠猛然渾身的寒毛豎起,宛如碰見天敵似的,全身在瞬間繃緊了起來……她瞬間轉過身去,那種讓她感覺到毛骨悚然的事物,就從她的背后傳來。
“洛、洛先生!”
“南小姐,下班了,還不走嗎。”
南小楠先是一怔……精神習慣性地進入了加速的狀態。只是這種狀態才剛剛啟動,一種頭昏目眩的感覺頓時讓她腳步穩步,直接依在了墻壁之上。
她不禁暗自嘆了口氣,這兩天時間,精神加速的次數太多,身體早就已經吃不消了。
只是一股暖流此時從四肢忽然注入她的體內,讓她那種極度疲勞的感覺得到了緩解……狀態大概是恢復到十幾秒之前的程度。
南小楠眨了眨眼睛,有些忐忑著問道:“洛先生,難道這件案子和你……有關系?”
“確實有點關系。”洛邱點了點頭,并沒有刻意隱瞞什么。
南小楠有些想不明白……不明白這樣一個大能怎么會和這樣的普通人中的兇殺案扯上關系。
猛然間,南小楠心中一驚——方才她的術式被阻止了,而她的術式是為了讓趙樂吐出真言的,這么說來,洛邱是站在趙樂一方的?
那么她用星創生物讓趙樂被抓回來,豈不是……
“我…我不知道。”南小楠心中的忐忑更加濃郁了。
“沒關系,這樣似乎效果更好一些。”洛邱隨意笑了笑。
她心中一怔,不明白這所謂的效果到底指什么,但她已經不敢再對這件事情多問下去,甚至這瞬間已經打算,不再理會這件事情……從方才自己的術式被阻止看來,對方也大概打算不讓她更多的插手。
“我明天再請一天假。”南小楠正色說道。
洛邱不置可否道:“南小姐,你還有別的地方去嗎。”
“沒有了。”南小楠搖了搖頭,“今晚還是打算繼續編寫你要的東西。”
洛邱點了點,伸手做了邀請的手勢,“那就一起吧,我現在也要回去。”
南小楠遲疑了瞬間,最后還是咬了咬,鼓起勇氣走近到了洛邱的身邊……當她踏入洛邱身邊的瞬間,眼前的一切飛速退去,然后飛速換上了新的環境。
已經到了,洛邱的家門前。
因為繞了一圈西街再回來的關系,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快要到晚上十二點的時間。
客廳的燈是關著的,只是在沙發前開了一盞臺燈。
當周玉笙輕輕推門走入的時候,只見妻子,依在沙發的一邊,帶上了眼鏡,手上捧著一本相冊看著。
“回來啦。”妻子此時連忙把相冊放下,同時把身上蓋著的毛毯拿開,“我弄點了湯,給你們熱一熱。”
因為怕母親擔心的關系,回來的時候,陳明明讓周玉笙不要說自己入院的事情。
周玉笙想著血糖低也不是太過緊要的事情,想了會兒也就答應了下來。
“來,你吃點東西。”周玉笙此時提起了手上的盒子。
這是妻子喜歡的食物。
“在看什么?”
陳明明讓母親坐了下來,自己也坐到了她的身邊,周玉笙也陪同坐下,一家三口就這樣擠在了兩人座的沙發上。
“看你小時候的樣子。”
幼兒園表演的時候,小學朗誦的時候。
運動會的時候,旅游的時候。
生日的時候,過年的時候。
相簿一頁頁翻著,妻子漸漸睡去,靠在了周玉笙的肩膀上,他也累得睡著,擁著妻子。
陳明明盡量放輕了自己的動作,取來毛毯,蓋在了二人的身上。
他凝視了片刻,最后把臺燈也關了,接著走了出去。
大半個小時之后,陳明明回到了自己的另一個家中……這是原本,自己的母親與父親離異之后,母親買下來的地方。
幾天的時間,屋內不少地方都染了塵……陳明明沉默不語,回到自己的房間當中,把電腦打開。
“如果真的是我的話,應該會留下什么……”陳明明深呼吸一口氣,鼠標一個個地打開電腦上的文件夾,“情報,我需要更多的情報。”
他忽然感覺自己是就是那在懸崖上,抓住了一根小樹苗,而小樹苗上正盤旋著一條毒蛇的那位落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