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列顛國與法蘭西之間長達百年有余的戰爭。守夜人也曾經歷過……只是作為年代更加久遠的君王,他對于這種人類種族之間的相互殘殺并沒有太大的興趣。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段時間他已經正好在遠東地區,一方面是為了躲避戰亂,另一方面則是為了尋找遠東地區傳說中的不死藥。
但他是因為曾經向神燈許愿,才有了這長生的權利……那么謝嘉圖呢?
他自然不會也向神燈許過愿望……他到底是怎么做到長生的?此時,哪怕對于謝嘉圖背后想要做的事情并不感興趣的守夜人,卻對于謝嘉圖能夠活到現在,產生了丁點的動容。
“你也活過來這么長的時間了。”守夜人搖搖頭:“其實百年的時間就足夠讓一個人忘記許多的事情,至于數百年的時間,哪怕是仇恨也早就會腐朽……可你依然看起來執著。”
“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大祭司謝嘉圖此時揮了揮手。
他身后的金屬墻壁之上,忽然裂開了十幾道的格子——從這些格子當中,一架架臉盆大小的無人機緩緩飛出。
它們隔著透明的強化玻璃墻壁,投射出了鐳射激光——光線匯聚的瞬間,守夜人的面前便展開了一些映像。
一個寧靜的山村,徐徐在守夜人的面前展開。
大祭司的聲音也在此時響起:“這是我出生的地方……記載法蘭斯王國的一個和平的小鎮之上。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出生在那個戰火的年代。”
突然火光沖天,寧靜的小鎮染成了赤紅的顏色,戰火開始吞噬這里一切的房子,道路……人。
頹垣敗瓦中,一個才十歲大的孩子,此時正背著一個被他更小一些的小女孩,在燒成了焦黑的小鎮街道上艱難地走著。
孩子赤足,他的雙腳早就讓熾熱的大地灼傷……終于,他的體力也已經不支,隨后倒在了地上。
“這個是我。”大祭司指著那倒在地上的孩子,緩緩說道:“感受到了嗎。”
守夜人淡然道:“挺可憐的,不過既然生活在戰火的年代,顯然也不止他一個會遇到悲慘的事情。”
“我猜你會這樣說的。”大祭司此時笑了笑,他看著映像中的孩子,“當顯然,我當時并不會這樣的想法。對于一個痛失了所有親人的孩子來說,他當時唯一的想法,只有對整個世界的憎恨。”
守夜人看了大祭司一眼,“現在?”
“并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大祭司淡然說道:“人類文明的進程一直伴隨著戰火與鮮血……這份不幸的到來,只能說那時候的我沒有足夠去保護家人的能力…甚至于自己,也隨時都會死去。所以當時的我的一切的憤怒與憎恨,都輸無能的狂怒。”
守夜人不咸不淡道:“對于這個孩子來說,你的這種觀點,不覺得太過苛刻嗎。”
“他需要認清楚這個事實。”大祭司笑了笑道:“認清楚一點,那就是就算他溫柔地對生活,生活也并不會對他憐憫。”
“所以?”守夜人皺了皺眉頭,“你打算對生活……對世界報復?”
大祭司卻搖搖頭:“我說了,這并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那時候的我是如此的渺小,所以才會產生憎恨……但現在顯然不會,因為只要我愿意,我甚至擁有可以改變整個世界的能力。”
守夜人頓時譏笑道:“憑借這個地方?哦……或者說,憑著你那種可以將人類復制的手段?”
“我將它稱之為善惡的天秤。”大祭司徐徐說道:“我并沒有復制任何人,只是將人的善良與邪惡分裂了開來。”
“善惡的天秤?”守夜人不禁皺了皺眉頭,隱約中似乎想到了什么,“你是說,瑪阿特的……善惡天秤?”
大祭司微微一笑道:“我想你第一時間就會聯想到的,畢竟是第七王朝的君王……不過很可惜,它與你所知道的傳說中的瑪阿特的善惡天秤還是有些區別。”
守夜人疑惑地打量著那些無人機——無人機此時開始換上了另外一組的映像。
映像當中,出現了一名年輕的男子,他的模樣與之前那戰火中的小男孩相似,與現在站在他眼前的大祭司的面容也十分相似——這是年輕時候的謝嘉圖。
年輕的謝嘉圖,此時正身處在一片沙漠當中……綠洲,是綠洲神廟所在的地方。
“我在這里發現了這把天秤。”大祭司的聲音在空檔的房間內回蕩,“我接觸了它,它將我的善念與惡意完全分裂了出來……然后,我變成兩個,同時我的靈魂也得到了永生。”
守夜人的眉頭皺得更深一些了,他正在試圖用自己這漫長生命當中的所見所聞來理解著大祭司話中的事情……判斷這件事情的真偽。
“現在站在這里的人,是哪個?”守夜人忽然問道。
“我若說我是善良的,你可會相信。”大祭司此時笑了笑道:“你或許會假設我并不是善良的那個,而是惡意所假扮的那個。所以我到底是哪一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這件事情。”
“哦?”守夜人眉頭一挑。
大祭司攤開雙手道:“我正在做一個偉大的實驗……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完成這個實驗——在漫長的時間當中,唯有你是我碰到最特別的人類!你擁有漫長的生命,你的學識無比的豐富,你還有強健的體魄,你完全能夠成為這個漫長的實驗的最佳助手——當然,這個決定,是在你受到了邀請信,探索綠洲神殿,被我發現了你的秘密開始……你不覺得這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情嗎?起初,我僅僅只是想要一些出色的學者,但沒想到你會在這些學者當中。”
守夜人搖搖頭,顯然是對于這件事情顯得相當的無奈——但大祭司的這番說話,卻讓他之前一些想不通的事情,開始變得連貫起來。
早就在大半年,他受到了一封投資人的神秘邀請信之后,心中就隱約有種不安的感覺——只是他本身也一直都在探尋著神秘的力量——為了心中的某個目的。
大半年前,一整隊的考古小隊,經歷了幾番的磨難之后,最終抵達了綠洲神廟——這座神廟從來沒有出現過在人類歷史的正文當中。
他們幾乎瘋了,沖入了神廟當中……這一切的開始。
守夜人想到這里,忽然回頭看了一眼躲藏在大門之后,此時鬼鬼祟祟地探頭看來的伊本——當初那些進入了神廟的學者,便是如同伊本現在的模樣。
他們忘記了所有的事情,變成了傀儡般的模樣,一直都在這神廟的深處,從事著各種各樣的研究——甚至于他自己本身,也讓大祭司用奇異的方式進行了復制。
只是他終究是特殊的……一個除了長生之外,就沒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人類。
豐富的知識以及經驗,讓他逃了出來——自那之后,他就一直躲藏在了這座太陽之城當中,悄悄地等待著時機。
伊本……也即是阿里亞,因為本身毫無學識的關系,記憶喪失了之后,就被扔到了太陽之城內自生自滅。
整個太陽之城,其實都在大祭司的監控之下——太陽之城的所有地方,都安裝了可以監視用的鏡頭,甚至于空中還有偽裝成為鳥類的無人機。
整個太陽之城,宛如一座巨大的實驗場——除了大祭司自己之外,這里生活著的所有人,恐怕都是他實驗中的一部分。
想通了這一點之后,守夜人……真正的奧托先生,心中若說毫無波瀾,那自然是不成立的——他甚至開始驚與對方的這種行動力!
同樣作為獲得了長生的人類,對比起大祭司謝嘉圖所做的這一切,奧托先生忽然發現——自己真像是一條咸魚啊?
“你口中所說的實驗,到底是什么。”沉默了許久,守夜人最終還是直奔主題而去——活得久了,年紀大了,很多時候壓根就不愿意去了解哪些事情當中的過程。
“我發現這把神奇的天秤當中,存在一個靈魂。”大祭司謝嘉圖此時目光隱約有些熱切說道:“我能夠感覺得到天秤中這個靈魂的強大……它才是天秤的主人,它有著人類所無法想象的力量!但它是殘缺的,因此它一直都處于休眠的狀態……我要補完這個殘缺的靈魂!”
“補完靈魂?!”守夜人微微一驚。
靈魂的學說,自古以來,不管是他呆過的西方與古埃及,還是他曾經游歷過的遠東地區,都是無法解開的巨大謎題!
“怎么補?”守夜人甚至忍不住直接問了出來——哪怕他問出問題時候的模樣看起來是如此的愚蠢的模樣……他甚至感覺到了自己的這份愚蠢,但卻依然架不住心中某種求知欲的蠢蠢欲動。
漫長的時間,讓他的知識量豐富得足以讓世界上最出色的學者都黯然失色——但即便如此,世界中依然還有許多事情,是他無法解開的……靈魂學說,顯然是這當中的一個。
——如果能夠補完靈魂的話……如果靈魂能夠編寫出來的話……
——復活……復活她!
守夜人的目光瞬間宛如野獸般,這種目光極具有侵略性……大祭司似乎感受到了真正的奧托先生目光中的執念,不禁皺了皺眉頭:“奧托,看來你身上的故事,比我目前知道的還要多……我對你真的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別廢話,快說……你到底打算怎么補完一個殘缺的靈魂?”守夜人奧托沉聲問道。
大祭司正色道:“很簡單,只要創造一個足夠完美的殼,然后作為這個殘缺靈魂的居所!這個外殼,足以彌補這個靈魂殘缺的部分……當這個完美的殼完成的時候,就是這個殘缺靈魂蘇醒的時候。”
守夜人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沉思著大祭司的這番說話……眼中的熱切卻是漸漸地冷卻了下來。
他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這個方法到底是怎么想出來的,或者說是從什么地方得到啟發的……但我并不認為這個方法可行。”
大祭司皺眉。
守夜人淡然道:“在遠東的地方,有一種叫做借尸還魂的講法。大概的意思就是,一個已經死去的靈魂,依附在了另外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的身上,然后另外這個死去的人得以復活了過來……問題:這個復活的人,到底是哪一個?”
大祭司想也不想道:“他的靈魂是第一個死去的人,他的思想也是第一個死去的人,我思故我在……他自然是第一個,不管外表再怎么的改變,唯有內在不變。”
守夜人深深地看了大祭司一眼:“然后,在今后的歲月當中,第一個人卻只能以第二個人的身份活下來。因為他擁有的是第二個人的相貌,擁有的是屬于第二個人的一切血緣關系。那么你說,他到底是哪個?”
“他自己清楚。”大祭司冷哼道。
“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守夜人搖搖頭,隨意地看了大祭司一眼:“你也不會知道。”
“你錯了。”大祭司笑了笑道:“我在乎的,并不是它到底是哪一個,重點只是這個實驗的本身——如果復活了,便能夠證明一點,我的做法并沒有錯,這將是人類目前為止最偉大的一項發現。”
“但我需要的并不是這些。”守夜人搖搖頭:“我需要的是一個確定的,真實的,唯一的靈魂。”
他與大祭司對視……對峙著。
良久,大祭司才吁了口氣:“我總是會做一些最后的努力,當往往這種努力也只是徒勞……奧托,我多么希望你能夠明白我。”
守夜人沒有說話……良好的談話其實到這里就差不多結束了——他集中精神,渾身繃緊,隨后提起了手中的碳纖維黑刀,他直接接下來的時間恐怕不會好過的了。
一般到了這種時候,大概就只剩下一種結果了。
“放心,我從來不殺人。”大祭司搖搖頭:“我討厭讓一個生命消失……但你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誰,你也會成為這個殼的成長的養分。”
說罷,大祭司直接拍了拍手掌……四周的金屬墻壁,此時忽然一塊塊地裂開——只見一個個的白袍衛士,從這些裂開的入口處緩緩走出。
他們步步向守夜人奧托迫近……同時,他們的身體也開始產生了一些奇異的變化——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他們的身體之中,破體而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