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是不能所以說的。
在暗沉幽靜的地下世界生存的地居人,有著極其靈敏的聽力——武泰的耳朵就很靈。
連忙捂住了養子的嘴巴,武泰緊張地看著前后,見后勤部隊的人都沒有注意,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不許胡說!”
武泰狠狠地瞪了一眼比克。
后者不以為然,但并沒有反駁,只是想著去到地表的事情,他出生了這么多天,還沒有見過除了污河以外的事物。
心中隱約有一種感覺,似乎有什么東西,需要自己主動去尋找……尋找一些,能讓自己變得完整的東西。
忽然一陣騷亂傳來。
后勤部隊眾人竊竊私語,卻見騷亂似乎是從上方盤旋的懸崖山路的某處傳來……比克心中一動,可馬上便感覺到了一股拉扯之感。
“不許亂跑!”
“知道了。”
就像是深不可測的深淵般,但這條路并非筆直的,它擁有一定的傾斜度,陡峭的巖石上,有一條崎嶇的小路,是一代又一代的地居人所暗中開砸出來的戰略路線。
火炬的光芒,此時照亮了整個深淵。
阿道夫抬起了頭來,眼前地居人行進的景象讓他代為震撼,仿佛一個另類的文明正在蹣跚行駛。
他已經好久沒有登出蒼藍界地圖了…物資都是通過高價從頻道上的散家上收購回來的,郵件功能10的手續費,讓他最近的經濟更加是拮據。
手頭上的材料倒是很多,他也陸續地出售了一些,才勉強回了一波血——但繼續這樣下去,根本頂不住,一些特殊的物品,只能返回翡翠大陸的特殊NPC商店才能有出售。
不過慶幸的是,作為一名主戰職業為亡靈法師的玩家,這地下的污河世界倒是一個極佳的戰力振幅點。
到處都是亡魂啊。
這里似乎連第九獄的游神都不會深入。
自從系統娘單獨開了一個獵殺值日游神的不限時任務之后,就有不少玩家專門研究值日游神的行動。
他們發現,游神是不會滲入污河世界這個區域的……最多就是在最上層,還能看見昆侖都排水設施的淺層區域游蕩——而且數量還很少。
似乎是嫌棄……
“什么……天牢竟然破獄了?”
“我就連之前的紫霄杯事件都沒有參加過……總感覺錯過了好多個版本啊!”
“不過話說回來,也幸虧被伏虎這個劇情給限制了,貌似現在玩家的處境都不是很好,聯盟方一直都在瘋狂打壓,頻道上是一片哀嚎。”
諸如什么NPC土著不當人,哪有金色傳說BOSS出來偷玩家人頭的,我們為什么沒有水晶塔……
“你在嘀咕什么呢?”
藍肚兜,孩兒髻……打扮就很有點東西的伏虎此時好奇地盯著阿道夫看來——要不是確定這家伙是任務劇情人物,阿道夫都要以為這貨發現了玩家的系統視界……
總感覺他好似能感覺到什么。
“沒什么,我只是在好奇一件事情,前輩。”阿道夫定了定神,與這貨行走在污河世界尋找傳說中的佛子時間不短,多少弄清楚對方的脾性,“這些地居人,好像在背后還有什么在統治著……看看這動員力,這統御者的威信應該很高。”
“千年魔教。”伏虎挖著鼻孔,“當年魔尊的信徒還是很多的,而且這些地居人也比較好馴化。”
阿道夫心中一動,伏虎是他任務的第二環…自從上次見過了小小法師之后,他就有預感。玩家打開蒼藍界的姿勢,應該是更多地挖掘蒼藍界的劇情故事。
“前輩,你知道很多千年魔教的事情?”阿道夫主動上前,取出了兩個還冒著熱氣的大肉包子:“給晚輩說說唄?”
別問新鮮的肉包子哪里來的——問就是能夠囤物資的玩家儲物格。
“真想挖開你來看看。”伏虎瞇起了眼睛。
阿道夫好一陣的驚悚……感覺伏虎的名字仿佛都變成了紅色般,這貨貌似又周期發神經了。
“前、前輩……”
“罪過罪過,我怎會殺生呢?我怎能能殺生呢?”伏虎撕開包子美滋滋地吃了起來,“你剛才說什么來來著?”
“千年魔教”
“嗯……”伏虎微瞇著眼,“魔尊的名字,叫無天,當初他曾經是靈山上的……”
好一陣的狂風大作。
有悖于宛如拾荒者般模樣的地居人隊伍,這一支隊伍紀律嚴密不說,服飾也帶著教派神秘的味道。
當狂風襲來時,瞬間上百道的刀光閃起。
只見一名雙臂纏繞著黑色鎖鏈,一頭灰黑色長發散亂,十指黑甲,目光駭人的老者緩步走來。
“神教青囊會的旗幟?”老者眼中閃過精光,“見老夫為何不跪!”
“你是何人!”
數十名手持彎刀,黑緞帶纏頭,氣息不弱的男子瞬間將老者圍著。
“且慢!”
便見隊伍后方,一輛完全由白骨所打造的巨型異動宮房之中,一名身穿著花綠大袍,面帶著祭司面具的女人緩緩走出。
眾人見狀,紛紛下跪。
一名干凈的小女孩,此時牽著花綠大袍女人的手,好奇地打量著。
“你是…任獨游?”面具之下,女人的聲音略顯驚訝,“當年神教黑木會的會主?”
“正是老夫!”老者…任獨游打量著祭司女子,若有所思道:“見你年紀不大,也知道老夫?”
“我乃向紅棉之女。”祭司女子緩緩道:“向月嬋,現神教祭女。”
“祭女?”任獨游卻冷哼一聲,“三司六旗,十二會,每一屆的祭女何時只需要自封即可?是向紅棉教你的?讓她滾出來見老夫!”
“家母已然坐化。”向月嬋卻并未動怒,好聽的聲音軟軟糯糯,“祭女之名,也是教眾所推舉。”
“坐化……”任獨游恍神片刻,才長嘆一口,“神教目前還有多少人?”
向月嬋卻道:“前輩怎會在此,按理說前輩在上次戰爭之中?”
“天牢破獄了。”任獨游一擺手,“我與幾個老家伙得以脫困,不過他們正在拖著仙庭軍部隊,老夫找到機會進入污河,就是想要看看,神教是否還有殘留。”
“此話當真?!”向月嬋聲音波動。
“老夫用不著騙你這小輩。”任獨游沉聲道:“現在,回答老夫的問題,你們這是在做什么!局里下一次的魔教戰爭,起碼還有五百年時間,你既成了祭女,為何還要違背教意!”
向月嬋沉默不語。
“祭女……”身邊幾人紛紛看著向月嬋,透露著懷疑之色,“此人身份存疑……”
向月嬋輕輕搖頭,“我曾見過黑木會主,雖是年少之時,但不會認錯……再說,神功相吸,難道你們感受不到任前輩那無比精純的魔氣嗎?”
怎會沒有感覺,就是因為有所感言,被更上級魔功…神功克制,他們也才這般克制,否則早就將沖撞祭女之人拿下了。
他們都是新生代的教眾,可不知道什么前神教會主,認也只是認這一代的。
向月嬋安撫下屬之后,又拍了拍身邊小女孩的手,獨自走到了任獨游跟前,含笑道:“得天之幸,不僅僅讓神教迎回了魔種靈童,甚至連天牢都已經破獄,果真是天意,這一世代,合該神教大興。”
“你說什么,魔種找到了?”任獨游頓時大驚,甚至一伸手就捏住了向月嬋的手臂,“此話當真?!”
“當然。”向月嬋指了指身后那巨大的白骨宮房,“靈童就在那里面。”
任獨游瞬間推開了對方,大步向前,四周跪伏的教眾再也不能克制,謹慎又緊張地攔在了宮房之前。
“滾開!”
任獨游喝了一聲,更上級的神功壓制之下,一眾青年教眾紛紛吐血,被魔氣直接掃開。
“靈童當面!”任獨游雙目炯炯,走到白骨宮房前,卻左手一貼胸,半低頭,“老夫任獨游覲見。”
白骨宮房毫無動靜。
任獨游卻再一次開口,“老夫任獨游覲見!”
這次聲音明顯更沉重一些。
向月嬋暗中皺眉……不說是這些神教的老人不好,只是太過強勢,對于新生代的教徒就很不友好。
“靈童!”任獨游再次提高了聲調。
他雙目一凝,瞬間一股狂風直接吹開了白骨宮房的大門。
“任獨游,你竟敢!”向月嬋大驚,一聲厲色之下,那些被壓制的年輕教眾如同得到了莫大勇氣般。
上前,里外三層又三層,將白骨宮房徹底圍著。
任獨游儼然不懼,多年的天牢的囚禁,絲毫沒有磨滅他的魔性……即便修為不復當年,兇的人依然兇惡。
“既然靈童不肯出面相見,那老夫進去便是!”任獨游冷哼一聲,就要登上白骨宮房。
“任獨游,就算你是神教前輩,也太過分了!”向月嬋一手揮出。
出手就是詭異的魔功爪法,猩紅血氣,熏人作嘔。
“老夫壓著向紅棉之時,你還沒有出生!”任獨游哈哈大小,卻是一掌拍出!
交擊的瞬間,二人僵持,狂暴的氣息卻瞬間震開,將四周的教徒紛紛震飛而出。
“前輩,你也不過如此。”向月嬋冷笑……但知道這老魔是剛脫困不久,此時正是虛弱期。
“這尖牙利嘴,倒有幾分向紅棉的模樣。”任獨游掌力瞬間變化,從吐化作吸。
向月嬋頓時大驚失色,渾身力量大泄而出,瘋狂涌入了任獨游的體內。
“吞噬魔法……”向月嬋一咬牙,暗道這老魔的魔功級別竟是這般的高級。
現今神教,是從上次大戰之后,才默默發展回來的,但許多傳承都已經丟失……
“就這般能耐,就想要發動魔教戰爭?”任獨游此時卻用力一震,直接將向月嬋震開,“誰給你們的勇氣。”
“我們已經迎回了靈童。”向月嬋體內氣血涌動,強自壓制著,沉聲說道:“為何不能?”
任獨游正想要說些什么,忽然目光微凝。
卻見白宮宮房門前,不知何時已經站著了一名面館如玉,一身白衣的,與這污河世界格格不入的少年。
少年干凈得就像是璞玉一般…然而唯一破壞了這份白凈的,應該是少年眉心之中的一朵黑色的蓮花印記。
“靈童!”向月嬋見狀,也顧不上任獨游在前,連忙大禮下跪,要多小心就有多小心,多虔誠就有多虔誠。
一眾教徒此時也紛紛下跪,唯獨任獨游獨自一人站著。
他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門前的少年,眉頭緊鎖,“你就是魔種?”
少年緩緩開口道:“任獨游,見我為何不跪。”
“我懷疑你這靈童是假的。”任獨游冷笑了聲,“我們花了那么多時間都找不到,這些廢物就能找到?感染污河氣息的魔胎一直都有,但并非每一個都是真正的靈童!”
少年眉心那黑色蓮花印加突然黑光大作。
任獨游眉頭再次皺起,旋即臉色大變,渾身魔氣不受控制似的瘋狂沖出,化作一道黑霧,瘋狂涌入了那少年眉心的黑蓮之中。
少年緩步走下白骨宮房,腳下一步一黑蓮,步步都仿佛踏在任獨游的心跳之中。
少年當面時,任獨游竟已經渾身冷汗直冒。
“滅世黑蓮印,你果然是靈童!”任獨游深呼吸一口氣,瞬間雙膝落地,“老夫黑木會主任獨游,拜見靈童!”
他雙手高舉,伴隨著頭顱,緩緩地貼在了地上,虔誠之姿,甚至并不比向月嬋差多少。
少年看了眼四周所有跪下之人,無一人抬頭,卻是輕吁了口氣……他默默地捏了捏眉心,便轉身回到了白骨宮房之中。
伴隨著宮房的大門再次關閉的聲音響起,任獨游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盡是茫然之色。
“前輩,靈童才迎回不久,宿慧未開。”向月嬋聲音響起,“這次發動地居人進伐,事出有因,還請前輩耐心聽我說明。”
任獨游輕嗯了一聲。
向月嬋此時站起身來,祭女身份極高,在她的授意之下,停頓的隊伍再一次啟動。
“……什么,蓮花圣戰并沒有開啟?”
“是的。”向月嬋輕聲說道:“按照千年的輪回,五百年前應該是蓮花圣戰時期,可不知為何,蓮花圣戰并沒有出現……五百年,蓮花圣教確實活躍過一陣子,但很快便又銷聲匿跡,似乎是圣教內部出現了什么問題,以至于蓮花圣人遲遲沒有回歸。”
任獨游沉吟道:“老夫一直被關押在十八層天牢之中,難怪這幾百年來,一直沒有看見有蓮花妖教那些自大狂進來……還以為是妖教青黃不接,連個像樣的人物都不曾出現之故!”
他甚至還因為此事,笑話了好久同樣被關在十八層里面那些幾千年前的蓮花圣教的老鬼好久了。
二人沿著山路,走在了隊伍之前。
向月嬋看了眼下方深不可測的污河世界,“現在距離上次魔教戰爭,是一千五百年。距離本應該出現的圣教戰爭則是五百年……前輩,這個時間,究竟屬于誰?我們已經迎回了靈童,難道還要再等五百年嗎?”
“太弱。”任獨游卻搖了搖頭,“既然早了五百年迎回靈童,你們更加應該抓緊時間提升神教實力。”
向月嬋卻嘆了口氣,“這個道理,月嬋怎會不知,只是時不待我……這次出征,實在是迫不得已。”
“怎么回事?”
向月嬋沉聲道:“前輩,污河世界正在崩塌,污河的下方,整個深層的區域都化作了虛無之境……而且,它的擴張速度很快,很快!”
“何為虛無之境?”任獨游似第一次聽,禁不住疑惑。
向月嬋臉色凝重,“一切的靈氣都在消失,就連魔氣都會被消弭,甚至乎肉身都得不到滋潤而不斷地惡化,最終化作無能凡人……”
“從什么時候開始?”任獨游滿是不可置信之色。
“不知道。”向月嬋搖了搖頭,“當發現的時候,虛無之境已經擴張得到了最下層的地居人生息區域……那里,已經被污獸所屠戮一空,就連體質強橫的污獸,最終也沒有走出來。而且……”
“難道,是虛無之境又起了變化?”任獨游心中一動。
“是的。”向月嬋感嘆著老魔心思迅速的同時,飛快地道:“最近這段時間,虛無之境的擴張速度,一下子膨脹了許多,已經是之前了數十倍,甚至更多……再過不久,虛無之境恐怕就能擴散到地表了……”
“我們再也等不起這五百年的時間……或許,只要再過幾個月,整個污河世界都會被吞噬。”
“我們不知道也找不到虛無之境形成的原因……”
“靈童的迎回,我們不得不開始打算,選擇在這個時候向地表進發,也實在是無奈之舉。”
任獨游沒有完全相信,甚至要求向月嬋向他證明。
魔教的祭女也沒有遲疑,與任獨游直接跳入了深淵之中,沒用多久的事件,便抵達了一片完全漆黑區域。
向月嬋點燃了一支火炬,映照著前方的黑暗,隨后一揮手,一道凝光的術法打出。
光球撞入了黑暗之中…瞬間破滅。
以任獨游的修為,輕易就感知到了這凝光術從凝聚到最后消融的全過程……任獨游臉色瞬間變得極為的凝重。
他沉吟著,試探性向虛無之境深處了手來……只是手指觸碰到最邊緣的瞬間,便觸電似直接縮回。
他神情變得更為的凝重。
向月嬋此時卻將手中的火炬直接扔入了虛無之境當中……神奇的是,火炬能夠在里面正常的燃燒,火光也透亮著里面的一些景象,剛好照到了一頭污獸正在覓食。
但這污獸看起來十分的虛弱,四肢甚至無法支撐體重,只能艱難地在地上蠕動爬行……
“虛無之境下,眾生平等,淪為凡物。”向月嬋苦澀道:“前輩,你說,我們除了前往地表,還有退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