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討伐張宗堯之戰后,湖南的形成了事實上的自制狀態。請大家看最全!王子春雖然有兩湖巡閱兼湖北之職,但實際上既無軍可督,也無地可巡。在自己的湖北尚決定不了一名科長的任免,湖南就更影響不到。
名義上,湖南的權力掌握在省議會手里,而最大的權柄,則由省掌及共同掌握。但事實上,湖南始終處于分治狀態,譚延凱開府于衡陽,羅重軒開府長沙。兩方互不干涉,各行其是,將湖南分為兩半。
但是正如京城里,段馮之間雖然易子而教,也免不了彼此爭權,一省之內的兩個山頭,又怎么可能太平無事?譚延凱曾云做了婆婆,當不慣媳婦,自然是把省掌看為下僚。可是羅重軒同樣以民選省掌自居,以先法為護身符,以民意為自身最大屏障,并不把譚延凱放在眼里。
雙方矛盾最為突出的一點,則是湖南的經濟。開始時商定的對半分省,確實可稱公平。但兩年的時間里,羅重軒控制區域,引入大量山東投資,加上與山東貿易以湘米易魯貨的生意做的風生水起。
大量魯貨倒手轉賣,就讓羅控區域經濟大為發展。加上湖南紡織廠,以及湖南礦產的大量發售,讓羅重軒控制區域的經濟得到了巨大發展。民富則省富,財政上多有盈余。反而譚延凱控制區域,大多是湖南較為貧弱地區,缺乏支撐產業,又要供養部隊,軍餉開支漸漸讓譚不堪承受。
西南軍務院,雖然拿了北洋正府提供的八十萬元遣散費之后,名義上宣布解散,實際上,依舊處于高度的自制狀態。六省保持秘密聯盟,隨時準備再起舉起反旗。在孫帝象辭職之后,無錢無兵的岑春宣也對局勢徹底失控。現在西南軍務院,變為陸干卿、唐榮昌兩大勢力共同控制的天下。
廣西就食于廣東,推行大廣西主義,以廣東為殖民地。導致廣東省內民不聊生,甚至有不少勢力開始思念北軍。孫帝象武裝起來的民兵,再次揮舞著旗幟,向陸干卿宣戰。這兩年時間里,兩廣的硝煙始終未散,而云貴之于四川,亦是干戈不休。
要打仗就必須擴軍,擴軍首先就要有錢。譚延凱以舊派官僚身份驅逐葛明黨人程勿用,自己做湖南,背后的憑仗即是桂軍。是以陸干卿用兵,軍費開支,譚延凱無法拒絕。以并不富裕的控制區,供應自己一師三旅,外加桂軍一師、湖北石星川一旅的軍餉軍食,還要承擔魯軍半個師的開支。巨大的經濟壓力,讓譚控區域民生日蹙,百姓的不滿情緒日漸高漲,內部不滿情緒高漲。
要想改善局面,就得緩解壓力,譚延凱與羅重軒交涉幾次,試圖從對方手中分得一部分財權。但是羅重軒掌握著大批湖南士紳以及銀行財團要人,在錢口袋上卡的很死,顯然希望以經濟手段瓦解譚延凱。甚至有使者提議,譚羅位置對調,譚既然認為不好干,那就干脆來當省掌,羅省掌代替譚帥帶兵。
交涉既然失敗,接下來,就要使用非常手段。譚延凱將部下一個旅,進行秘密換裝,命令部隊秘密進入羅控區域,自己解決糧餉。
曾經懸在湖南頭上的利刃魯軍,隨著駐扎時間變長,漸漸變的不那么可怕。尤其羅重軒等士紳,也對魯軍開始了排斥。魯軍高昂的軍費,遠超其他部隊的開支,甚至每人每天一斤八兩的糧食標準,都讓湖南士紳覺得難以接受。
顧慮對方的戰斗力,他們并不敢公開翻臉驅逐,但是暗地里的小手段,用了也不少。扶植本省軍官,培訓本省部隊,通過比武的方式,逐漸淘汰軍隊里的山東教官。曾經由魯軍中湖南子弟擔任的警查總隊,也予以裁撤,改之以湖南人自己的警查大隊。依靠這些方式,湖南士紳逐漸增大自己對省軍的控制力量,但反過來,也讓魯軍與羅重軒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
譚延凱敢派出部隊來當土匪,也正是看出了這一個便宜。只要魯軍不出手,自己并不怎么怕羅重軒和他的省軍。身穿芒鞋,頭戴斗笠的譚軍,打扮上本就與平民相似,冒充土匪也沒有難度。
整個旅化整為零,在山野之間,形成一個又一個小勢力。與本地原有的土匪,經過幾次短暫的交手后,基本形成共識。這些匪徒要么被兼并,要么被消滅,讓位于這些受過訓練的正規部隊。
指望新編練的警查,肯定對付不了這種土匪,幾次剿匪的結果,反倒是剿匪者成了土匪的獵物。乃至縣城,也變的不再安全。商人被洗劫了幾次,紛紛責難省正府剿匪無功,羅重軒身為省掌,也必須承擔這部分壓力。
羅瀟瀟知道父親的難處,卻對此并不同情,在雷聲響過之后,她呆呆的站在院子里,任雨點落在自己身上。羅重軒道:“瀟兒,你不要怪爹,這是大勢……人不能對抗大勢,我們不能再把湖南拖進戰火之中。咱們剛剛過了兩年好日子,不能再傷筋動骨了。”
“是啊,我們剛剛過了兩年好日子……兩年……爸爸,魯軍第五師,正和駐湖北的第四師一起,修筑簰樓大堤。今年兩湖雨水大,鄂省堤岸多有潰堤危險。兩湖魯軍,全部轉為救災部隊,在幫著我們修大堤,保護百姓。而您……”
“河水破堤,當然是黎民遭殃。可是兵事一起,我們同樣也要受涂炭。如果湖南再出第二個張宗堯,一省鄉親,將受盡荼毒,我這一省之掌,又于心何忍?瀟兒,你的想法,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也要理解我的立場。我不止是你的父親,也是湖南的省掌,我要把湘省利益放在第一位。魯軍這兩年吃的湘米,拿的銀元,已經夠多了。這顆腫瘤不去,我們永遠無法發展……”
羅瀟瀟卻已經轉過身,向房中走去,羅重軒看不到女兒的表情,只能聽到她冷冰冰的聲音
“爸爸,您不必跟我說這些道理。我相信,以您的學識,可以說出很多道理,我也相信,您是為了湖南好。既然省議會已經做出選擇,就按著大家的選擇做就好了……一切,與我無關,我只希望這一切,不要影響到學校的正常運轉。”
次日,天氣剛一放晴,長沙街頭就響起了鑼鼓,武振雄騎著駿馬,不住的朝兩旁的商戶抱拳行禮。在其身后,則是軍裝鮮亮,神氣十足的士兵。商人們擺了流水席,給自己的子弟兵餞行,士兵們接過老鄉遞上來的水或食物,將頭高高揚起,顯的神氣十足。至少看上去,這支部隊的賣相并不比魯軍為差,也讓百姓覺得,確實像一支可以打勝仗的隊伍。
六天之后,幾名女學生在課間,又開始湊在一起,不過她們這次談論的不再是山東選美,而是武振雄剿匪。
“已經有幾個山寨被剿了,聽說,離長沙最近的一伙匪徒,距離長沙城不足一百里,就在一個村子里當落腳點。村里男人,都被殺光了,女人都被……”
“武團長真厲害,如果不是他,這些土匪說不定就會進城來綁肉票了。不愧是我們湖南的武松。”
“是啊,以前我覺得魯軍是天兵天將,現在看,咱們自己的部隊也很厲害的,未必就輸給他們。”
“對啊,武團長可帥了,這次他回來,商會要給他披紅戴花,讓他騎馬游街,我們到時候一起去看。”
巴掌再次拍在女孩的肩上,羅瀟瀟站在幾個女生身后,一臉嚴肅道:“從明天開始,我們學校要封校,預備即將到來的本省聯考。所有人不許請假,不許離開校園,更不許去……看什么團長。”
幾個女生垮了臉,在一片哀聲嘆氣中,羅瀟瀟已經離開教室,轉向下一間教室宣布這個消息。在校長辦公室內,放著她的行李,一輛兒童車內,名為念兒的小男孩,正好奇的看著四周的環境,幾個女教師逗弄著校長的幼弟,小聲嘀咕著
“校長對這次聯考未免太重視了吧?居然要封校備考,還要把行李搬到學校來辦公。這還不說,還把自己的弟弟也帶到學校來?這小家伙帶來干什么?”
“不要管那么多了,校長的決定肯定有她的道理,說不定是從省掌那得到了什么消息,對咱們學校有好處。女子學校里,現在就他一個男孩,小家伙,一會姐姐帶你去女生宿舍轉轉,好不好?”
由于學校封閉,外界的消息就傳不進來,女生們并不知道,武振雄果然不負眾望,成功將長沙附近的五處山寨以及兩處村莊內的土匪全部消滅,繳獲了超過兩百支步槍,抓了過百名俘虜,甚至還舉辦了小規模入城儀式。
騎在馬上的武振雄意氣風發,由羅重軒親自為其披上了紅綢,部下的士兵,也由百姓紛紛送上食物,或是披上紅綢,很是威風。在隊伍最后,一百多名俘虜被捆著手,拉成長長的一串,從城市中走過,百姓們或是指點議論,或是將雜物朝他們身上頭上丟過去。
對于這些俘虜的審問并不困難,一連提審數人,交代的都很痛快,反倒是負責審問的官員,不敢再問下去,轉而跑去向羅重軒匯報。
“你不用說,我已經知道了。”羅重軒擺擺手“沒想到,他們這么痛快的就承認了,自己是湖南共合軍第一師的人。譚延凱,我看你這回有什么話說!他這個怎么當的?手下的士兵居然來我們的區域為匪?聯系報館的人,我要讓他們報道一下,揭露譚某人的嘴臉。”
報人的速度很快,從拿到材料到出版新聞,前后只用兩天時間,可是譚延凱的速度,也并不慢。這位前金時代官僚出身的,于輿論的威力認識的也很透徹。抨擊譚延凱的報紙,與抨擊羅重軒的報紙幾乎同時發出,很快就落在彼此的案頭上。
譚延凱在報紙上,大肆抨擊羅重軒克扣軍餉,導致部下士兵衣不遮體,食不能果果腹,無奈之下,只能設法自謀生計。這種行為,嚴重破壞湖南獨立,于湖南軍事發展有巨大干擾。且湖南每年有一筆去向不明的高額經費。其每一分錢,都是湖南百姓膏血,怎能讓人中飽私囊,請羅省掌務必交代清楚這筆資金去向,以免有損清譽。
兩下的爭執筆戰數回,譚延凱開始攻擊羅重軒勾結北方段芝泉、趙冠侯等,準備聯合魯軍駐兩湖部隊,出兵消滅湘軍各系,請其速速打消此念,“否則吊民伐罪,海內豈無健者”,羅則回電“斷不至喪心病狂,引外兵以糜爛桑椊”。
湖南省軍第一師,與湖南共合軍第一師,分別于長沙、衡陽集結。武振雄拍著胸脯表示“誓必與南軍一決雌雄。我軍餉械充足,南軍不堪一擊,請各位期待好消息,一統湖南,就在眼前。”
出兵時的鑼鼓與鞭炮,并未驚動女子學校,一襲白衣的羅瀟瀟,站在講臺前,為一干學生教授阿爾比昂文學。在瑯瑯讀書聲中,槍炮轟鳴,硝煙騰起。長沙上空的烏云,越發密集,似乎新一輪的暴雨,又將降臨。
悶熱的天氣,讓人的呼吸都有些不暢,在這種天氣里,羅瀟瀟最擔心的,還是念兒的身體。一到課間,就快步跑回辦公室,看著孩子的情況。好在,念兒很健康,一見到她,就張開胳膊大叫著姐姐,隨后就抱住她,小腦袋向她胸前蹭去。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從門外走進來的,是本校的一名地理老師,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人長的很普通,性格也偏內向,在學校里向來不怎么出彩,也不引起人注意。羅瀟瀟看看她“你……有什么事?”
“羅校長……或者我該叫您羅太太,雖然您始終說,這是您的弟弟,但是如果我沒猜錯,這是少帥吧?”女老師邊說,邊將一本證件放在桌上
“卑職真實身份,是山東社會風俗報調查員,始終聽命于冠帥、十格格還有大太太,是大太太派我來保護羅太太安全的。在學校里,還有我的幾名同事,我們都為山東服務。感謝這段時間,您對我們的照顧,現在時間緊迫,請您跟我一起走。”
羅瀟瀟草草看了眼證件,問道:“你們準備帶我去哪?山東?”
“不,我知道您不會去山東,也知道您不會離開學校。好在我們在學校里,已經準備了一個秘密的安全點,可以藏身幾天。幾天時間,足夠用了。長沙眼看就要陷入混亂,我們必須對羅太太和少帥安全負責。”
羅瀟瀟抱起念兒,緊跟在女人身后向外走去,來到門首,她忽然問道:“你們……早就知道會出事?也有能力干涉這一切對不對?”
“羅太太,您過獎了。這兩年令尊大量裁減辦事人員,有意識防魯,我們很多同事被迫離開崗位,很多情報都不掌握。否則,局面會比現在好的多。不過請羅小姐放心,我們還有能力保證您父女的安全。”
“不,我沒什么不放心的,只要你們保證念兒的安全就好。至于我……父親做出的選擇,我愿意跟著他承擔后果。你們,不用管我。”(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