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月真君看到了陸塵的動作,也聽到了他平靜而禮貌的邀請聲,但是他并沒有立刻動身,在打量了陸塵一眼后,他甚至沒有去回應陸塵,而是微微皺眉,然后抬起頭望向了天瀾真君。
似乎在他的眼里,并沒有陸塵這個人物,又或者是他好像覺得陸塵這個人還夠不上跟他說話的檔次?
陸塵默默地站著,面上也暫時看不出有什么異樣之色,并沒有因為古月真君的輕慢而生氣。
古月真君則是看著天瀾真君,雖然沒有說話,但是臉上的神色卻看起來很惱火,大概是覺得大家都是化神真君,你不能如此隨便打發我的意思。
只是在那生氣的神情背后,在他目光深處,卻是掠過了一絲驚訝和疑惑,在這咫尺之處,也只有天瀾真君能看到他眼底的那一絲隱秘之極的詢問之意。
天瀾真君仿佛視而不見,揮揮手不耐煩地道:“老頭子就是多事,我可不耐煩陪你下去,這山上還有多少事呢!陸塵他是我徒弟,讓他帶你下去一趟,就是給你天大的面子了。”
說著,他袖袍揮動,還冷哼了一聲,看起來似乎對古月真君十分不屑的樣子。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一陣劍拔弩張,把周圍的那些守衛們嚇得臉色又白了幾分。
古月真君則是一直凝視著天瀾真君的眼睛,似乎從這個死光頭的眼眸里他能看到什么,過了一會后,他點了點頭,似乎知道了自己所要的答案,然后冷笑一聲,對站在自己身前的陸塵面色淡漠地道:“帶路吧。”
陸塵率先跳下了地道入口,對于這個地方他當然不會陌生,來來往往已經很多次了,正當他準備轉身等待古月真君時,只覺得眼前一花,那位真君的身影便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后。
哪怕以陸塵此刻的道行,居然也沒有完全能看清這位古月真君的動作。
陸塵心中微微一凜,面上神情倒沒什么變化,對古月真君點點頭,剛想說請隨我來的時候,古月真君卻已經邁步走去,同時口中說道:“走吧,前些日子我來這里也不少次了,心里有數。”
陸塵知道他說的是實話,當初是天瀾真君邀請了星辰殿的人來到這地下洞窟里做事,光是他自己就曾經數次在這地下城池中見到古月真君。只是現在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這里應該已經被劃為禁區,哪怕是浮云司的人馬都輕易不能進來,換句話說,在那座奇異雕像附近的房屋中,那一片血淋淋的慘烈景象,很可能還在原地未變。
古月真君下來就是為了找茬來了,陸塵大概是能知道一些的,當然不敢讓他隨便就發現那處兇案現場,但古月真君似乎絲毫沒有給他勸阻的余地,說了那句話后就一路走去,半點沒有停留猶豫的意思。
陸塵心中有些焦急,暗地里又罵了死光頭幾句,剛才那倉促間也沒法跟他溝通,就突然點將讓自己下來,他到底想做什么,陸塵心里可是沒底。
走著走著,那一輪詭異的血月光芒便灑落下來,照在他們兩人的身上。陸塵抬頭看了一眼,覺得身上有些沉重,似乎是血月好像有了一些變化,看上去膨脹了不少,光芒也強烈了許多,只是不知道和外頭地面世界上天空中的血海異象是否有直接關聯。
古月真君也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血月,在他的臉上并沒有什么變化,但隱約的在他眼眸深處還是閃過了一絲擔憂,隨后,他便向著那地下城池的中心走去。
陸塵跟在他的身后,心中暗暗焦急,那出事的屋子就是那中心雕像的附近,像這般走過去,以這位真君的道行本領,幾乎肯定是要被他發現不對勁的地方。正當他絞盡腦汁想著該如何解決眼下這個難題,好把古月真君帶偏的時候,忽然聽到走在自己前頭的古月真君突然說了一句,道:“你師父對你十分信重啊。”
“嗯?”陸塵聽了這句話,有一瞬間的錯愕,沒太明白這位真君大人話里的意思,但隨后還是點頭道,“多謝古月師伯的夸獎,我師父他對我恩重如山,我一直都……”
“他很少,不,他從來沒有對哪一個年輕人有這樣信任過。”古月真君打斷了陸塵的話,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著陸塵,道,“這是難得的緣分,也是天大的際遇,你要好好珍惜啊。”
陸塵再次怔了一下,到了這時,他當然能感覺到這位真君話里似乎還有一些未盡的意思,沉吟片刻,便試探地問道:“師伯說得極是,我謹記在心。不過,您怎么會突然說起這個……”
古月真君笑了笑,也沒對他更多解釋,便轉身繼續向前走去,一副神秘高人的風范。
陸塵對此也是有些無奈,心中疑惑更重,最后還是只得跟了上去。
這偌大的地下城池里,安安靜靜,空空蕩蕩,只有他們兩個人走在這里,連腳步聲都顯得特別清晰。
眼看著那中央奇特的雕像越來越近,離那個兇案宅子也越來越近,陸塵又有點著急起來,便在這時,忽然只聽古月真君又開口說道:“你知道為什么天瀾他自己不肯下來,卻要你陪我下來這里么?”
陸塵沉默了片刻,道:“大概他不喜歡您吧。”
古月真君看了他一眼,忽然哈哈大笑,點頭道:“你這個小伙子,有點意思啊。”
笑聲中,他們正好走過了那處宅院,看起來古月真君被陸塵的這句突兀的話給錯開了注意力,誰知他到了那門前身子一轉,竟然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就這么自自然然干干脆脆地走進了那座屋子。
陸塵臉色大變,心里往下一沉。
古月真君站在門檻那邊,還回頭對他招了招手,平和地道:“來,我們進去這里看看。”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下自己變快的心跳,然后走了過去。
古月真君背負雙手走在前頭,目光望著前方不知名處,信步走去,口中說道:“多年以前,天瀾曾經對我說過,這輩子是準備孤獨終老,無兒無女無弟子,了無牽掛,我想這是他所以橫行不羈,行事由心的原因吧,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打下這一片宏大基業,做到了我們這幾個老頭子一輩子都沒做到的事。”
陸塵安靜地聽著,同時鼻端卻聞到了一股血腥氣息,看來著一陣短時間里,還是不能讓那些痕跡完全消失。
“但是他現在居然收你為徒,并對你這樣看重,大概他讓你陪我下來,也是想讓我明白這一點吧。”古月真君走在他的前頭,在快要走進那一處后院的時候停了下來,聽他的聲音,有些感慨之意。
“可是我有點擔心啊,他若是心有掛礙,會不會影響到他要做的大事呢?要知道,過往他所有成功的事情,可都是沒有拖累羈絆才做成的。”
古月真君緩緩地轉身,看著陸塵,凝視著他。
陸塵心頭忽然一跳,強笑道:“您這話是什么意思?”
古月真君默然片刻,隨后平靜地道:“我在想,那件事關系重大,我是不是應該去幫這位老友一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