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燈真人皺了皺眉,面上露出一絲為難之色,而旁邊的幾位真人都是沉默下來。
靜室中的氣氛一時間有些僵冷,過了片刻后,木原真人放緩了聲調,目視千燈真人,帶了幾分誠懇之色,道:“千燈師兄,你我也是相識多年的同門了,雖然談不上什么生死之交,但是一句知根知底也應該是有的。我木原是個什么樣的人,想必你心中也是有數。”
千燈真人緩緩點頭,而木原真人環顧眾人,聲音聽起來有些低沉,繼續說道:“大家都是明眼人,客套話也就不用說了。如今昆支強盛已極,而我鐵支衰微,若是正常情況下,也莫說我們鐵支不敢摻和了,其實就是昆支諸位爭權斗得天翻地覆,也未必會有我鐵支什么事。”
“我們鐵支,元嬰境真人連我在內,僅有四人,元嬰境之下弟子里,除了我那個徒弟蘇青珺外,幾乎也沒有出色的人才。”他淡淡地道,“諸位將為之事,將我拉了進來,所為者,當也是我這里四個老骨頭罷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一旦開始便無退路,我亦等于是將從昔年鐵羅祖師傳下的法統、傳承一并壓上去賭一把。這種事,我實在是輸不起啊!”
千燈真人沉吟片刻后,忽然開口道:“木原師弟,既然你如此坦誠,那我也不客氣了,就跟你說句不好聽的話。”
木原真人道:“師兄請講。”
千燈真人道:“如你之前所說,鐵支一脈近年來確實式微,但若是繼續明哲保身,雖或許還能茍延殘喘一段日子,但未來可見的很長時間里,只怕都很難有興盛之機。不知我這一番話,你心里是否有異議?”
木原真人沉默以對,不說贊同,也不肯附議。
千燈真人也沒在意這個,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師弟,此事為兄的勸你一句。與其拖延著半死不活,何不奮力一搏?天瀾師叔早前已傳過法旨,只要此番大事你們鐵支出力,一旦功成,定然便有封賞,其他不論,你們四位元嬰真人就一定能安排去天穹云間修行。”
木原真人臉色微變,咬了咬牙。
在昆侖派中早已有個門規存在,就是非元嬰境界者不得上天穹云間那四座奇峰上修煉。但事實上,因為力量對比太過懸殊,如今能進入那春、夏、秋、冬四座懸浮奇峰上修行的,全部都是昆支弟子,而鐵支僅有的四位真人,卻至今無法上去過。
這當然是不公平的,但是在昆侖派中從來也沒有人敢公開提及此事,原因么,其實也很簡單,別的都不用多說,只看如今宗門里至高無上的那兩位化神真君是什么出身就好了。
“你說的,我心里都懂。”木原真人對千燈真人說道,“只是此番事關重大,不容我不小心行事。白晨真君一脈實力強大,在宗門中黨羽無數,要想與之為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輕輕指了一下某個方向,道:“別的不說,就算我們做得如何好,那位白晨真君坐鎮冬峰之上,該如何解決?此事必須要由天瀾真君親自出面,我們才有一點機會。若是他老人家不出面,我們鐵支決不沾染這趟渾水。”
千燈輕輕吐出了一口氣,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木原真人微微低頭,道:“失禮之處,師兄莫怪。”
千燈真人擺擺手,道:“人之常情罷了,不必在意。”說罷頓了一下,隨即又道:“我昨日已經收到消息,在下個月圓之日前數天時,天瀾師叔便會從真仙盟中趕回來,參加一年一度的宗門評議會。到時候看看吧,或許他老人家自己會找你說話。”
木原真人微微屈身,點頭道:“多謝師兄體諒,多謝天瀾真君好意。”
千燈真人目視眾人,忽然略微提高了一些聲音,道:“諸位,此番大事我前頭也已經與你們都說過了,事情緣由,想必大家也心里有數。昔年天鴻老祖在世時,宗門里上上下下誰不知曉,祖師爺平生最疼愛的弟子乃是天瀾師叔?甚至就連‘天’字道號也傳給了他,其中含義真是再明顯不過了,便是要天瀾師叔統領我昆侖派,繼承這掌門真人的大位。”
“然而,后來事情卻是急轉直下,天鴻老祖意外過世,只剩下白晨與天瀾二位師叔,而到了最后,卻是白晨真君最后繼承了宗門中的一切法統傳承,而天瀾師叔反而是被逼到真仙盟去和那些兇悍狠辣的魔教妖虐去拼死拼活。”
“這其中到底有什么意思,我也就不用多說了。”
千燈真人嘆了口氣,隨后又道:“然而多年后,白晨真君將掌門寶座傳給了他的大徒弟,勢力就此做大,眼看著如今本門綱紀敗壞,多有惡人奸細者,偏偏閑月等人毫無能力,外不能抵御強敵振興宗門,內則多養庸碌小人以博聲望,令我昆侖派聲勢一天不如一天。可笑的是,閑月等人反而以為本門欣欣向榮,動輒自夸,可謂是厚顏無恥也。”
“天瀾師叔嘗有言對我說道,他雖生性淡泊無以功名利益,但對本門漸漸陷入危險境地時,卻是無法坐視不管的。否則他百年之后,何以面對昔年天鴻老祖,也無顏面對昆侖派歷代祖師。”
“撥亂反正,正本清源!這就是天瀾師叔所要做的。”話說到最后,千燈臉色肅然,卻是斬釘截鐵般地說了出來,頓時讓周圍人都為之面色緊繃,然后紛紛點頭稱是。
蘇青珺不在飛雁臺上的日子,顯得格外冷清,不過或許是早已習慣了這種寂寞,所以陸塵并不覺得難過,反而更自在了不少。
不過過了子時以后,陸塵卻是帶著阿土從南麓山道上下了山,然后直奔昆吾城去了。
他來到昆吾城,大半時間其實都只有一個去處,就是來黑丘閣找老馬。這一次他經過那條剛剛發生長街邊血案的地方時,整個人看上去都顯得有些疲憊。
那一處人家早已沒法租人了,畢竟在院子里死了人,而在門口和家宅中,居然還有幾個看起來十分陌生的男子守衛在那門戶邊,禁止外人隨意出入。
中間或許有些脾氣不太好的修士想要鬧事,但很快的所有人都看到或者知曉了這些守衛人全部是昆侖派弟子。
在那門中死的到底是什么人,這昆吾城中大部分的散修們并不知曉,所以猜測什么的都有,有些東西甚至讓人發笑到撓頭。比如在那屋中死去的是一位極厲害的元嬰真人啦,躲在這城中是在修煉什么秘法來著?
又或者是,有人以為這里乃是昆侖派百年一見的天才,生怕被人發現有些意外夭折了,便養到了這里。
不過這些話其實都還算是客氣的,最過分的是,甚至有人說,這座神秘的宅院里本來有女人的衣服,說不定就是如今昆侖派掌門真人閑月的老相好吧?
這種話可謂惡毒,不過當然也可能真有人腦子壞了,想要抹黑閑月真人達到什么目的。
陸塵當然是知道在那座庭院屋宅中發生過什么事,不過其中具體的一些細節,他當然是還不知道的。今天來到昆吾城中,向老馬詳細地問問當天的事,也是他的來意之一。
不過這一次來到昆吾城,陸塵最重要的事還是阿土。
阿土的外表雖然看上去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但陸塵知道,這只黑狗的皮毛之下,已經開始逐漸顯露出一點強悍且兇殘的跡象了。無論如何,已經不適合將它繼續留在昆侖山上了,否則的話,未來阿土說不定會在那座山上鬧得個天翻地覆。
而昆侖派那些神通廣大的元嬰真人們,要對付這樣一只黑狗,幾乎是有無窮無盡的厲害手段,陸塵甚至不敢去想,日后阿土要是真闖禍了會落得個什么下場。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處被昆侖派天兵堂的弟子看守的房子,便帶著阿土離開了這里,前往那個破破爛爛門可羅雀的黑丘閣。
老馬看到陸塵來了,頓時高興萬分,不過在聽到陸塵的交代后,他臉上頓時露出為難之色,道:“陸塵啊,你看,如今這里處處都在修葺,都沒什么錢了,我自己么,對養狗其實也沒有太大興趣,所以呢……”
陸塵淡淡地道:“我出錢。”
老馬霍然站起,正氣凜然地道:“所以這只狗當然可以留下來,我會照顧它的!”
陸塵笑了一下,也不在意,只是說道:“其實你也不用照顧它太久,也就是每天喂點東西給它吃。然后就是別讓它隨隨便便就跑到外面大街上去,搞不好會有麻煩的。”
“麻煩,什么麻煩?”老馬有些疑惑地看著陸塵,道,“這不是一只普通的狗么,能有什么麻煩?”
陸塵擺了擺手,道:“這事就這樣定下來了,總之,這幾照顧好它,回頭等事情辦好了,活著等到月圓之夜的前些日子,我找個時間將它送走吧,越遠越好。”
老馬皺著眉頭,忽然看著陸塵,問了一句,道:“你等到那個月圓之夜時,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