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云間,冬峰之上。
白晨真君的三位弟子,閑月真人、卓賢和白蓮齊聚在卓賢的洞府中,并排而立,目光都落在前方桌上那面古盤上。
與兩位成名已久的師兄相比,白蓮此刻看上去還是個孩子,但整個人氣質清冷出塵,自有一股別樣氣度。
不過這一天看起來白蓮的狀態似乎不算太好,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間略顯憔悴,這都被一旁的閑月真人和卓賢看在眼中。
閑月真人看著這個小師妹,眼神也是難得的疼惜,道:“小師妹,你身子不舒服嗎?”
白蓮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多謝師兄關心。”
閑月真人點點頭,道:“好吧,既然這樣,我們就求見師尊吧。”
白蓮答應一聲,然后在閑月真人和卓賢的注視下,走到桌上那面古盤前,手掌在上頭輕拂而過,也不知施用了什么手段,便看見那古盤中央忽有煙霧泛起,緊接著便透出一股狂風暴雪之聲,嗚嗚暴烈,如在耳旁。
一片風雪白茫茫,在那古盤上顯示出來,這件法寶,自然就是之前交給白蓮保管的風語盤了。
閑月真人等三人都是臉色肅然,躬身而立。
片刻后,從那片仿佛無邊無際的暴風雪深處,突然傳來了一個低沉而略帶嘶啞的聲音,道:“何事?”
閑月真人向前踏出一步,拱手道:“師父,弟子閑月,有事求見師父。”
那片風雪呼嘯吹過,仿佛永無止歇,三人的目光只能看到那一片冰天雪地風雪飄舞,卻看不到絲毫人影的痕跡,但奇怪的是,白晨真君的話語聲依然清晰無比地傳來,道:“你說。”
閑月真人不敢怠慢,便急忙將近日里昆侖派中發生的大事向師尊稟告了一遍,包括因為魔教暗中殺害雜役弟子一事引起其他位元嬰真人的憤怒,并讓自己陷入有些困窘的境地也一并說了。
說到最后,閑月真人面色肅然,對著風語盤中的那片風雪道:“師父,魔教之事假以時日,弟子必定有把握能查個水落石出,但如今距離宗門評議會實在太近,千燈、明珠等人又逼迫太緊,弟子只怕到時會有些麻煩。是以來此懇請師父能否今年再出席一次,也好震懾宵小,免得令那些人太過張狂。”
風語盤中沉默了片刻,隨即只聽白晨真君的聲音道:“可以。”
閑月真人大喜,連忙躬身拜謝。
隨即,只聽白晨真君又說道:“我還未死,千燈明珠等人本不應如此……天瀾師弟可是回來了?”
閑月真人遲疑了一下,道:“弟子已遵照師尊吩咐,每年宗門評議會前一月,皆會專門致信天瀾師叔,請他老人家回山共商宗派大事。往年中師叔都是推辭,今年同樣也是如此,只說是近日真仙盟事務繁忙,恐未必趕得及回來。”
風語盤中的聲音又沉默了片刻,隨后道:“那且不去管他,但魔教暗算我昆侖門下弟子之事,確實過分張狂,你難道果然沒有絲毫頭緒?若真是如此的話,便是你的不對,也難怪別人對你指指點點。”
閑月真人急忙道:“師尊誤會了,此事魔教妖孽辱我昆侖大矣,弟子身為掌門,絕不會坐視。如今前后兩件事中,第一樁殺賀長生案手段詭異,手法老道,確實難查,但多日來不停暗中追查,我已找到線索,特別是兇案朱砂的來源,已然悄悄抓住了,以此為契機,當能順藤摸瓜;至于第二樁殺張志案,就在近日發生,但手法比第一樁兇案差了不少,我已然有了頭緒,正是魔教安插進我昆侖門派里的奸細所為,眼下就等證據確鑿之后便立刻抓人以示宗門。”
白晨真君語氣冷淡,道:“非常之時,當有雷霆手段。”
閑月真人身子微微一震,隨即深吸了一口氣,道:“是,弟子明白了。”
風雪聲逐漸消去,風語盤上也逐漸恢復了正常,不再有那漫天風雪的景象。白蓮沉默地走上前去,將那法寶擦拭收起,然后轉身對閑月真人和卓賢點點頭。
閑月真人神色和藹,對白蓮微笑道:“麻煩小師妹了。”
白蓮面上神情并沒有太多變化,似乎就像是冰霜一般有些過于冷清了,不過她還是向這位年齡上甚至可以做她爺爺的大師兄微微欠身,然后道:“不敢當。師兄以后但有事,盡管吩咐我就是了。”
說著,她向他們二人行了一禮,便向外走去。
閑月真人與卓賢目送她離開,等白蓮背影消失后,閑月真人忽然皺了皺眉,道:“聽說冰雪經上所載奇術威力雖然絕大,卻也能影響修行之人的心志性子。我這些日子與小師妹沒見幾次,但也能感覺她似乎性情日漸清冷了。”
卓賢點了點頭,道:“大概如此罷。這卷奇書秘法乃是師父晚年所得,你我二人所修功法早已有成,又沒有師尊化神境界那般通天徹地隨心所欲的無上神通,都不宜再修煉了。反倒是小師妹應該剛剛入門,如璞玉一塊,反而能一開始就直接修煉這等無上奇功,也是不世出的機緣啊。”
閑月真人頷首道:“正是如此,小師妹乃是天生五柱神盤的絕世奇才,又有師尊如此悉心栽培,日后前途實是不可限量,或許再過數十載后,我這掌門之位便將由她來坐了。”
卓賢身子微微一顫,眼底異光閃過,片刻后訝然道:“師兄,何出此言?你春秋正盛,又統御有方,正該勇猛精進之時,哪里需要考慮這些事。再說了,我看師尊收小師妹不過也是愛才心切,只當作關門弟子而已,不管怎樣,小師妹畢竟年歲幼小,又豈能擔負這堂堂昆侖一脈的傳承?”
閑月真人微微一笑,然后伸手拍了拍卓賢的肩膀,笑道:“師弟說的也有道理,是我多想了。不過這些事師父他老人家一定早有安排,也輪不到我們多想。”
卓賢道:“師兄多慮了,我看師尊最倚重的人始終還是你,不然又怎么可能會將這掌門千鈞重擔交到你手上?”
閑月真人“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么,只是負手緩緩走出了這間洞府。
卓賢看著他的背影,眉頭微微皺著,似有幾分思索之色,然后也跟了出去。
翌日昆侖山下,山門之前,忽然立起了一座行刑架。宗門弟子與遠處昆吾城中都迅速得到了消息,一時間許多人紛至沓來,將這山門圍得是水泄不通。
人群中各色人等皆有,包括許許多多路過的散修和其他門派的修士,甚至還有住在附近城中或村落里的世俗凡人村民們,都統統趕來看這場熱鬧。
在人群中某個隱秘的角落,站著兩個看上去一點也不引人注意的男子,正是三界魔教的范退和陳壑。
此刻兩個人的臉色都并不是很好看,尤其是范退,一張臉可以用面色鐵青來形容,衣袖之下的拳頭也是緊握,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個木架上被綁的人。
陳壑輕輕嘆了口氣,不動聲色地用手拉了一下范退,手上稍微用了一下力道。
范退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過了片刻后,緩緩點了點頭,低聲道:“我沒事。”
陳壑默然片刻,道:“我們也是小看了昆侖派。想想也是,如此名門大派,傳承五千年依舊興盛,想必自有過人之處,以后我們還是要更小心應對才是。”
范退眼中掠過一絲難堪之色,沒有說話,只是咬了咬牙。
而在人群的另一端,老馬也站在了人群里,而詭異的是,穿著便服的陸塵也在他的身旁,不過兩人并沒有任何對話的表示,就像是兩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甚至連目光都沒有向旁邊多看一眼。
他們的目光也都看著那邊山門下的行刑架,看著綁在上面的那個人。
遠遠看去,那人四肢被縛,頭顱無力地垂在胸前,而身上衣衫頗多血跡,看起來有些凄慘。而周圍圍觀的人群里,也不時會傳來竊竊私語聲。
老馬凝望半晌,忽然好像自言自語地開口說道:“我記得以前昆侖派也抓過不少魔教奸細,但從來沒有這般公開示眾罷?”
他的聲音并不大,大概也僅有站在他身旁咫尺之遙的陸塵才能聽到,而陸塵面色絲毫未變,似乎對這個胖子的話也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在過來一會之后,陸塵才淡淡笑了一下,也沒有轉頭,低聲道:“應該這段日子,那位掌門真人被逼急了吧。”
老馬“哼”了一聲,眼神中有一絲不以為然的神色,剛想再說些什么話的時候,忽然周圍人群中一陣騷動,兩人抬眼看去,只見從昆侖派山門處那些昆侖弟子中,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氣度沉雄,步伐穩重,赫然正是何毅。此刻但見他手中持著一把鋒利長劍,一步一步走向那行刑架。
周圍圍觀的大批人群瞬間激動起來。
而何毅在行刑架下站住了腳步,忽然環顧四周,隨即沉聲大喝,聲震全場,回蕩在這昆侖山門之前:“魔教奸細,罪大惡極,人人得而誅之!”16112004:57: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