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天瀾真君略帶諷刺的語氣,白晨真君毫不在意,能修煉到化神真君這等世間至高境界,站在人族武力最高巔峰的人,哪一個不是在漫長的修煉過程里被磨煉得心志如鋼。
但是自信驕傲并不等于愚蠢盲目,眼前這個人是他的師弟,同樣也是一個天資超卓的化神真君,白晨絕不會認為天瀾會是一個可以隨手就輕易解決的人物。更何況,眼下的局勢明顯是天瀾經過了周密謀劃才突然闖進冬峰上逼宮,別的不說,只看連自己的二弟子卓賢都背叛了,就可以想到這個局勢何等險惡。
白晨甚至還開始有些擔心冬峰之下的局勢,今天便是宗門評議會召開的日子,大弟子閑月按照計劃,此刻應當正在天昆峰正陽殿中與宗門里大大小小的精英人物們開會,而在最重要的晚上小會時,他或許還在等待著自己過去的鎮場。
可是天瀾卻突然來了,并將自己堵在了這冬峰之上。
白晨真君很容易地就能想象得到,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陰謀詭計,但是此時此刻的他已經無法迅速地聯絡通知大徒弟了,那么為今之計,最好也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迅速地解決掉眼前的事情。
其實,那些山下的打打鬧鬧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無非就是一些勾心斗角暗算殺人,就算是殺人,能殺多少人?難道還能翻天?
正經是眼前這位天瀾師弟,那才是唯一一個可以真正威脅到他的人。只要能在這里取勝,又有什么事不能收拾?
心中念頭轉動至此,不過也只是片刻工夫,白晨真君便已將這迷亂局勢中的脈絡輕重想得清清楚楚,眼神也越發冷厲,凝視著下方那個光頭魁梧的男子,寒聲道:“師弟,看在師父臨終對我叮囑的份上,這一次我可以饒過你,只要你將卓賢那逆徒交給我處置,并就此退下冬峰,我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否則的話,”說到此處,白晨真君冷冷一笑,目光掃過漫天泛著冰冷光芒的透明尖刺,道:“別忘了,此處乃是冬峰,是我經營多年的洞府之地,我要取你性命,那也是不難!”
天瀾真君抬頭仰望著那個被暴風雪包裹住的人影,一時間沒有馬上開口說話,而是若有所思地凝視那邊片刻,隨后忽有所覺,卻是轉頭向那片冰壁下的卓賢看去。
卓賢臉色蒼白如紙,胸膛起伏,似乎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天瀾真君爽朗一笑,對他擺了擺手,然后指了一下天上的風雪人影,道:“莫怕莫怕,他是嚇唬人的!”
漫天風雪陡然急切,呼嘯之聲一下子變大,似乎這句話已然觸怒了暴風雪中的白晨真君。
但天瀾真君卻似乎并不在意,他微微瞇著眼睛,望著白晨真君看了一下,微笑道:“師兄,本來我還不太肯定,但聽你這么一說,大概也知道了,那份黑龍涎并不好受罷,也不是那么容易輕輕松松吐兩口血就能解毒的吧?”
白晨真君冷笑一聲,不再言語,催持著風雪轟鳴著緩緩逼迫落下,漫天的尖刺開始微微顫抖,似乎已經到了最后的決戰時刻,下一刻便要萬箭齊發,將天瀾真君戳成一個篩子。
天瀾真君似乎也感覺到了白晨真君那邊的決心,點了點頭,臉上笑意收起。
叮……
也不知是哪一根晶瑩剔透的冰刺突然震蕩響起聲音,突然間,這種悅耳卻帶著一絲森冷氣息的聲音響起一片,無數冰刺蠢蠢欲動,封死了天瀾真君的所有退路。
眼看著一場大戰即將爆發,一旁觀望的卓賢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但就在此刻,忽然只見天瀾真君驀地一跺腳。
那一腳直接踩入了雪地,穿過雪花直接踏在了堅實的地面上。
剎那間,仿佛山搖地動,土地崩裂,在天瀾真君所站的位置上竟是突然裂開了一個大洞,然后天瀾真君如此魁梧的一個高大身材,竟然直接掉落了下去,瞬間消失不見。
半空之中的白晨真君怒嘯一聲,那一片暴風雪轟然而鳴,無數的透明尖刺直接轟下,轉眼間,那一片雪地上便是千瘡百孔,非但是雪地,甚至就連原本的土層也被這些強大的冰刺刺穿。
但是,天瀾真君竟然已經失蹤了。
片刻之后,突然間冬峰上再一次山搖地動,只見在白晨真君所在的那片暴風雪之下,陡然間雪地上一大蓬雪花炸開,一道身影沖天而起,帶著震耳欲聾的呼嘯聲從下方直接撞入風雪之中。
緊跟著,數百根鋒銳的冰刺竟然也從地下沖了出來,如追魂索命一般緊追天瀾真君的身軀不放,也沖入了那片風暴之中。
如雷聲隆隆,各種異聲從那片暴風雪里傳了出來,片刻之后竟有閃電猛然出現,穿梭于那片風雪之中,同時,風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甚至已經讓人看不清暴風雪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驀地,一聲巨大的轟鳴聲從風雪深處炸響,電芒陡然明亮了十倍以上,向著四面八方沖去,無數的風雪冰塊同樣如炸裂開一般,摧毀了那片暴風雪附近的一切。
山壁倒塌,雪堆崩潰,無數白色的積雪轟鳴落下,如同雪崩一般。
卓賢早就看出不對,早早躲到遠處,但饒是如此,竟然還是被那股激蕩狂野的力量逼迫得狼狽萬分,一時間心神震動,或許這才是化神真君真正的力量?
奪天地之威,破造化玄奇,化身神祗有毀天滅地的神力。
落雪紛紛,天地嗚咽,過了好一會之后,當激烈的風雪逐漸平靜下來,原本肆虐在半空中的那片暴風雪不知何時消失了,兩位化神真君的身影已經從半空中重新落到雪地上。
只不過那片雪地早已是千瘡百孔、凹凸不平,到處都是深坑大洞,只有兩個人分開距離兩丈多遠對峙站著,看起來情況都不算太好。
天瀾真君身上的衣袖破了好幾處地方,臉色也有些蒼白,一些傷口處隱隱可見血跡,而白晨真君的情況還更差一些,他的嘴角流出了一道血跡,那血又變作了黑色。
兩個人彼此對峙著,過了片刻后,白晨真君忽然開口道:“你天分果然比我高一些,咱們歲數差了二十年,但道行上你居然已經追上我了。”
天瀾真君居然也沒有謙虛的意思,只是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對。”
白晨真君冷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抹去了嘴邊的黑血,冷冷地道:“你道行雖高,又下毒暗算于我,若是在平地外頭,我自然便不是你的對手了。可是你硬是要在我這冬峰上動手,也就怪不了我借這風雪靈山之力,所以到了最后,輸的一定還是你!”
天瀾皺著眉頭,看起來是認真地想了一下,然后居然又點了點頭,道:“這句話你也說得對。”
白晨真君的臉色冷了下去,看起來并沒有絲毫喜悅興奮之色,相反的,他一雙眼眸中的瞳孔反而收縮了一下,掠過了一絲忌憚和憂慮之色。
到了他們這等化神境界,對天地靈力道法神通的掌握早已是細致入微精妙無比,對局勢的判斷也鮮少有錯,然而雖然眼下連天瀾都承認這般打到最后可能還是強行借助靈山洞府靈力的白晨真君更有利些,但天瀾自己本人,卻沒有絲毫退卻的意思。
他甚至還在那兒笑,帶著平靜和從容,仿佛有恃無恐。
那一刻,白晨真君心念如電,幾乎是下意識地去想是否除了卓賢外又有人背叛了自己,又給自己安排了什么絕頂險惡的手段。但很快的,他便驚覺,自己的心念竟然在剛才那一瞬間微微有些亂了。
明明自己借助靈山洞府的偉力占據了上風,但為何卻是心思不寧?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么?
天瀾真君凝視著他,忽然道:“師兄,我們兩個人在師父死后,也算是明爭暗斗了幾十年,直到今日,我才突然發現,其實你老了。”
白晨真君冷笑一聲,沒有說話,而是深深呼吸了一下,無窮無盡的風雪,又一次從他身旁凝聚起來,那強大的暴風雪似乎也再一次現出了一點模型。
不管天瀾如何巧舌如簧,只要在這冬峰之上,有天地山脈靈力相助,自己就絕不可能會輸!
那又何必廢話?
天瀾微微搖頭,看著白晨真君的目光里忽然多了一絲憐憫之色,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那是一種勝利者對戰敗者特有的目光。白晨真君這一生中,從沒有人敢這樣看過他。
除了現在。
白晨真君冷笑了起來,手一抬,風雪再度涌起,然而就在這時,突然,他的雙眼目光猛地一僵,霍然抬頭,卻是越過了天瀾真君的身影,看向了他身后的那片迷霧。
那片濃霧,不知不覺中已經擴散到了整片冬峰那么高大的范圍,在這個時候,霧氣似乎也開始急速的涌動起來,一個巨大的甚至可以與整座冬峰相媲美的龐大陰影,竟是從天瀾真君那泰然自若的身影背后,緩緩地浮現。
天際之上,有驚雷炸響。
電光撕裂蒼穹,光芒之下,一只可怕的黑色巨爪,甚至比天瀾真君的身軀都要更大一倍,就這樣從濃霧中伸了出來,“轟”的一聲,抓住了這片山峰土地。
天地風雪,一片肅殺蕭瑟,然后整片天幕,陡然間全部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