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塵看了他一眼,然后點點頭,將阿土的頭抱在懷里,用力抱緊了些,隨即緩緩向后扳了一下。
阿土口中低聲吼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太情愿,但看著陸塵的神情似乎格外堅決,它猶豫了一下后,終于還是順著陸塵,慢慢地向后退了開去,包括它的一對前爪也緩緩離開了那少年的肩頭。
周圍圍觀的黑火部族的人一個個都是瞪大了眼睛,臉色緊張,那少年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突然間就驚到了這只巨獸,轉眼就是血光之災。
直到看著那只體型巨大的黑狼在陸塵的勸告下慢慢退開數尺,早就在一旁等候多時的火巖猛地沖上前,一把將這少年從地上扯了起來,然后順勢一個干凈利落的翻滾,轉眼間離那只黑色巨狼已經到了丈許開外。
周圍黑火部族的人頓時“呼”的一聲吶喊,都是松了一口氣,隨即七八個戰士立刻持刃擋在雙方中間,一臉兇相地看著陸塵和阿土。
陸塵皺了皺眉,也沒說話,而那邊火巖則是拉起了那少年,旁邊的族長火虎也跟了過來,兩人都關切地看著那男孩,異口同聲地問道:“火鷹,你沒事吧?”
這個名叫火鷹的蠻族少年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面上原本的恐懼之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羞惱之意與憤怒之色,指著阿土喊道:“阿爹,殺了它,殺了它!”
陸塵在一旁的臉色猛然沉了下來,而火巖則是皺了皺眉頭,還沒開口說話,火鷹卻已經跑到火虎的身邊,抓住他的手叫道:“爺爺,這只黑狼想要殺我,它想要殺我啊,我一定不放過它的,殺了它!”
“從進黑火部族這么久,它其他人都不惹,就唯獨要咬死你?”開口說話的是陸塵,此時他的眼神看起來有些冷,在前頭這般問道。
火巖皺了皺眉,轉身看著兒子,道:“剛才我們進屋這會,發生了什么事?”
火鷹滯了一下,隨即神色堅決地搖頭,嚷道:“我就是看著這黑狼長得不錯,有些喜歡,想要將它收為坐騎,其他的可什么都沒干。誰知道這畜生如此兇惡,險些就殺了我……”
“它如果想要殺你,你現在就已經是個死人了。”陸塵在前方冷冷地道。
火鷹一時語塞,隨即勃然大怒,指著陸塵吼道:“你這個下賤的人族,竟然敢這樣對我說話?殺了他,殺了他!”說著,他對著左右的蠻人戰士大呼小叫,似乎平常這般驅使別人做事早就習慣了。
旁邊站著的那些強壯的蠻人戰士面面相覷,大部分人沒動,而是將目光偷偷瞄向火巖和火虎那邊。
只有一兩個看起來身高馬大、腦子也是簡單的大漢吼叫一聲,拔刀跑了出去。
“站住!”一聲斷喝,卻是火巖喝止住了那兩人,然后只見他黑著臉,看向旁邊,望向其他黑火部族的人,大聲道:“剛才的事你們都看到了沒有,是不是就像火鷹說的那樣?”
被他目光掃過的那些黑火部族的蠻人,不管是戰士還是其他的老弱婦女和孩子,沒有一個人出聲答應,其中有好幾個臉上還露出幾分尷尬之色。
火巖臉色越發黑了,手一指某個身材高大、手臂尤其粗大,好像樹干一般壯實的蠻人戰士,喝道:“鐵熊,你說。”
那名叫鐵熊的戰士翻了個白眼,看看火鷹,又看了看火巖,然后甕聲甕氣地道:“是小鷹喜歡這只黑狼,想要馴服它,結果這黑狼野性重,不肯。小鷹就用咱們平日里對待野狼的辦法,用刀子去捅它,然后一不小心,就被狼撲倒了……”
火巖大怒,轉頭對火鷹罵道:“這黑狼是有主之物,你動它做什么?”
火鷹吃他一喝,有些害怕起來,身子向后縮了一下,但旁邊一只蒼老的手伸過來摟住了他,還帶著幾分安慰之意的拍了拍他的肩頭,正是爺爺火虎。
火鷹靠著爺爺,膽子頓時大了不少,梗著脖子叫道:“那不過是個下賤的人族,遲早我們都要殺了他!還有,這么好的黑狼,全荒原上都是難得一見的,當然要收到我們部族中來,以后要是馴服了,那就是一股強大的助力!”
“胡說八道!”火巖氣得七竅生煙,走上前兩步就要一巴掌甩過去。
但這時,火虎卻是皺著眉頭,忽然伸手攔住了他,然后淡淡地道:“小鷹也是為了部族好,不就是一只妖獸么,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火巖怔了一下,愕然道:“阿爹,這是陸塵的黑狼,而且小鷹他這般做可是不對的,豈能……”
“好了!”火虎一揮手,卻是打斷了兒子的話,目光轉向前方與那只巨大黑狼并排站在一起的陸塵,眼底深處掠過一絲陰霾,沉默片刻后,緩緩地道:“你走吧。”
“阿爹!”
“爺爺!”
“族長……”
好幾聲叫喚聲同時喊了出來,都有驚詫之意,所不同的是,火鷹等臉上有殺氣,而火巖則是焦急,對火虎急切地道:“阿爹,我剛才對你說的話,你都忘了嗎?這很可能就是火神的意志,是火神再次給了我們黑火部族機遇,讓我們有機會重新崛起強大起來啊。”
“就憑他?”這聲音帶了一點稚嫩與憤恨,卻是旁邊那個半大小子火鷹插了一句嘴,顯然,看起來他對剛才所受到的羞辱還是耿耿于懷。
陸塵看了這少年一眼,冷冷一笑,并不言語。
火巖怒氣上沖,對著火鷹吼了一句:“閉嘴!”隨即轉頭對著火虎,稍微放低了聲音,言辭懇切地道:“阿爹,咱們荒原上的部族,有沒有祭司,其中差別有多大,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個機會千載難逢,我們決不可錯過了啊!”
火虎枯槁、蒼老的臉上神色變幻,末了,卻還是搖了搖頭,面色冷漠,道:“陸塵,你本是人族,按道理,像你這種人來到我們部族,殺了你都是給你痛快的。但看在火神杖的份上,我們就放你一馬,你走吧。”
陸塵“哦”了一聲,道:“那我多謝你了。”
火虎面色一沉,看起來對陸塵這副不謝恩不夾起尾巴跪謝的樣子十分不高興,但還是忍住了,陰冷地干笑了一下,道:“至于火神杖,這本就是我黑火部族的神器,就留在我們這里了。”
說罷,他一揮手,提高聲調喝道:“將他趕出營地去!”
看到爺爺出面為自己做主撐腰,并斷然駁回父親那不靠譜的建議,喝令將這可惡的人族趕出部族,火鷹幾乎高興得蹦了起來。
雖然沒能當眾斬殺這可惡的人族有些遺憾,但如此還是可以出了一口惡氣。火鷹用力揮了揮拳頭,跟著火虎喊道:“趕出去,趕出去,要是這人敢反抗,就給我殺了……”
最后一個“他”字還沒出口,火鷹忽然怔住了,那話語聲也戛然而止,而站在他身邊的黑火部族族長火虎,臉色也忽然間變得鐵青一片。
黑火部族中所有的蠻人戰士,那些兇猛強悍、一個人似乎就足以和一只妖獸搏斗的兇漢們,此刻居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幾乎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甚至包括之前那兩個還想沖出去為火鷹出氣的人,也沒有動。
每一個部族戰士的眼睛,竟然都在偷偷看著火巖。
整個黑火部族里的氣氛,瞬間一片寂靜僵冷,除了火巖,幾乎所有的蠻人臉上都在微微變色,不管是戰士,還是旁邊圍觀的老弱婦孺。
這是黑火部族中從未出現過的情景,在過往的日子里,火虎與火巖本就是父子,一個是族長,一個是戰士首領,火巖幾乎天然地就是被公認為未來族長的當然人選。
一切似乎都是水到渠成的,一切似乎都那么順暢自然的。
直到今天,這個本來看似平常的日子里,因為那個突然出現的人族,這一對父子之間的矛盾竟然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擺在所有黑火部族的人面前。
然后,事情驟然開始有了意想不到的詭異變化。
所有的戰士,哪怕沒有任何的命令,但是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著火巖,哪怕族長火虎公然提出了命令。
而火巖仿佛什么都沒感覺到一樣,冷冷地站在這個部族營地的中央,一言不發。
他不動,所有的戰士面面相覷,竟然也就沒有一個人移動。
氣氛在僵冷中慢慢有些緊張起來,不知有多少人的心跳在慢慢加快。
火鷹緊緊地抓著爺爺火虎的那只手掌,只覺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快得嚇人,咚咚咚咚地響個不停。而與此同時,他也陡然感覺到,爺爺的那只手掌,冷得就像冰塊一樣。
他偷偷抬眼向爺爺看去,只見這個做了黑火部族多年族長的老人,正鐵青著臉,慢慢地向周圍環視而去。
他的目光掃過一個個黑火戰士的臉龐。每當他看到一個黑火戰士,那人的目光便躲閃開去,或許是心虛,或許是緊張,都不愿與他對視,但令人絕望的是,盡管這樣,盡管他好像依舊威望尚存,但仍然沒有一個黑火戰士遵從他的命令。
蒼老的猛虎,失去了利爪,掉了獠牙,終究是再也沒有了昔日之威。
火虎的目光最后終于收了回來,落在了人群中央,落在了那個身軀如山一般雄偉的男子身軀上。
火巖抬眼,也向父親看去。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接觸,似無聲處有驚雷炸響,轟然而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