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元坐著一輛嶄新的桑塔納來到了梅子坳村,雖然山路不停剮蹭底盤,讓他的司機心疼得要死。但是趙金元是一點都不在乎。他這一次可是為資江市茶葉廠立下了汗馬功勞,也正是因為這樣,市里才給他配了一臺資江地界數量不多的桑塔納小轎車。在新田縣這樣的貧困縣,只有與縣長才有資格配桑塔納小轎車。
但是梅子坳的山路讓他坐在小轎車里卻讓他坐出了拖拉機的感覺來了。
“叫花,你們這里山好水好人也好,就是路太爛了一點。要不你到資江去吧。我把你爹娘全部聘請為資江市茶葉廠的技術干部。我只要在你的竹筒黑茶上掛個牌子就行了。竹筒黑茶的利潤我一分都不要你的。你看怎么樣?”趙金元現在是資江市的功臣,一點沒將新田縣下來做工作的縣政府辦秘書崔世林放在眼里。
“我爹娘又沒有什么技術,去你們茶葉廠能干什么啊?”張叫花搖搖頭。
“叫花,你這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讓你爹娘去干技術,現在的領導干部不用懂技術,會吃會喝會扯皮就行了。”趙金元嘿嘿一笑,顯然又是將一旁的崔世林當作消遣的目標。
崔世林漲紅了臉,“張叫花同學,你可千萬不能答應趙廠長的要求,你是新田縣的人,應該為新田縣人民的利益著想。竹筒黑茶屬于新田縣人民,你不能讓竹筒黑茶流到外面去了。”
“崔秘書,你這說的哪里話?新田縣不也是資江市的新田縣么?竹筒黑茶要是放到了資江市茶葉廠,那不是造福整個資江市人民么?你們新田縣不應該光顧著你們新田縣的利益,要站在全市的高度來看待這個問題。不計較自己一畝二分地的得失啊?”趙金元反過來以新田縣政府的論調來反駁崔世林的觀點。直接嗆得崔世林說不出話來。
張叫花忍不住嘿嘿直笑。崔世林氣得直接去了一渡水鄉政府。不過崔世林倒不是因為生氣去的,而是要把這個重要信息報告給鄧俊山。
鄧俊山接到了崔世林的電話,臉色鐵青。萬一張叫花要是答應了崔世林,這事情可就不好辦了。這事本來就是他鄧俊山有錯在先,這事情要是在新田縣范圍之內,他鄧俊山最多是在對手面前大失顏面而已,但是如果這是傳到了市里,可就不是這么簡單了,對鄧俊山未來的晉升之路都會產生深遠的影響。鄧俊山開始有些后悔之前的決定實在太過草率,沒能夠全面考慮清楚。也是因為他對于政績實在太過迫切,以至于把事情告得越來越糟糕。
其實張叫花根本沒有將竹筒黑茶給新田縣的打算,也沒有與趙金元合作的打算。他就想著守著園藝場那個地盤。本來承包園藝場就是為了養他的二十四掃山犬。只是沒想到有心摘花還沒到花開,無心插柳柳樹卻先成蔭。
鄧俊山親自匆匆趕到梅子坳,他這一次準備破斧成舟,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將竹筒黑茶留在新田縣。
看著崔世林匆匆離開,趙金元這才跟張叫花說起了心里話。
“你們縣里的領導也真夠蠢的。竟然這么鼠目寸光。現在都什么年代了?竟然還想著打著集體的名義去侵吞個人的利益。簡直是無法無天。叫花,你別怕,有趙伯伯在,他們動不了你。他們敢強行來,我直接去跟市長告狀去。”趙金元剛才說那一番話很明顯是說給崔世林聽的。
“趙伯,那就太謝謝你了。”張叫花連忙道謝。
“其實我看你一點都不緊張,肯定早就有了應對的辦法。我就知道不能把你當小孩子看。尤其是不能打你的主意,否則是要后悔的。真想見見你爹娘,什么人竟然生出了這么妖孽的崽出來。”趙金元猛然意識到張叫花超乎同齡人的冷靜。
“趙伯伯,你真的沒有打我的竹筒黑茶的主意么?”張叫花問道。
趙金元笑道,“怎么可能?沒打主意那是不可能的。不過我心里有數,這竹筒黑茶水也打不到主意。但是來的時候,我已經發現你們縣里已經將竹筒黑茶注冊商標了。我一開始還以為是你,但是看到是新田縣茶葉廠注冊的,我就覺得應該不是你注冊的,而是有人打你的竹筒黑茶的主意了。商標你不用擔心,只要技術還在你手里,他們做出竹筒黑茶來,注冊了這個商標也沒用。到時你換個名字就行了。”
“趙伯伯,這個竹筒黑茶只有我做得出來,別人怎么也做不出來的。所以,這個茶葉我不準備給別人去弄。反正產量也不大。凌教授說這種小量生產的茶葉完全可以不走常規的銷售路線。我也不準備去哪里。這里是我的地盤。”張叫花指著園藝場說道。
“叫花,我怎么看你一下子不像是一個幾歲的孩子,反而像一個修行多年的隱士。你一個小屁孩弄得這么超脫干嘛?”趙金元有些奇怪地看著張叫花。
張叫花年紀雖小,修行的時間也不長,但是在夢里,時間并不是與現實之中是對應的。夢境是一個很特殊的場景。在夢里,張叫花與老道士師父經歷了太多,以至于他的心性已經開始有一種超乎年齡的成熟。但是有個時候又表現出符合他年齡的幼稚。這就是張叫花的特殊性。夢里的那一段經歷既屬于他又不屬于他。讓張叫花的性格都變得有些矛盾。有時冷靜,有時又變得沖動。
張叫花笑了笑,“我爹娘說了,要我好好讀書呢。”
鄧俊山匆匆趕到,很熱情地與趙金元打招呼。
“趙廠長,大駕光臨,也不去新田縣里指導一下工作。我們縣現在也準備發展茶業,要請趙廠長這個專家指導指導呢。”鄧俊山似乎熱情得很。
“鄧縣長,我是個搞生產的人,不太會說什么官話,我就直話直說了,得罪之處,還請鄧縣長多多原諒。新田縣要發展茶業,我是非常贊同的。現在國際茶業發展形勢一片大好。現在把茶葉抓起來,肯定是前景大好的。但是現在國家鼓勵支持民營經濟發展。你們縣里卻一心要將一個好的民營品牌抹殺在萌芽狀態,這可是與中央精神背道而馳啊。”趙金元可不怕得罪了鄧俊山。鄧俊山作為一縣之長,權利地位自然比他這個茶葉廠廠長高。但是鄧俊山權利再大,管不到趙金元頭上也是白搭。
鄧俊山尷尬一笑,“這件事情我們確實一開始不太了解情況,做得有些操之過急。現在我們正在想辦法進行補救。一定不會讓張家有任何損失。”
“那鄧縣長有什么補救的辦法?”趙金元問道。
“我們還在討論。”鄧俊山其實還沒有想出適當的辦法來。
“我倒是有個辦法。”趙金元說道。
“什么辦法?”鄧俊山現在也是實在沒有什么好辦法了,情急之中有些失態。
趙金元對鄧俊山的反應,卻似乎早在意料之中:“這個還要征得叫花小朋友的同意才行。”
“什么辦法?”張叫花也很是奇怪。
“辦法么?我確實有一個。就看你同意不同意。你們縣的茶葉廠的情況我有所了解。茶場都老化嚴重,很多地方的茶場已經開始廢棄了。而你們縣的茶葉廠,包括新田縣茶葉廠與葛竹坪鎮茶葉廠,都是早已停產。工人工資都發不出。發展茶業,也只不過是你們看到梅子坳園藝場拿到了一個金獎。要不然,茶葉廠早就是你們縣政府想要甩掉的包袱。鄧縣長,我說的沒錯吧。”趙金元一言道破了新田縣的困囧。
鄧俊山沒想到趙金元竟然是有備而來,而且將新田縣的情況調查得如此清楚。知道也不能夠否認,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但是,你準備怎么來解決呢?”鄧俊山好奇地問道。
“我們三方合作。你們新田縣整合茶場、葛竹坪鎮茶葉廠、新田縣茶葉廠這些資源,我們資江市茶葉廠提供一部分資金與技術,叫花提供技術與竹筒黑茶這個品牌,進行三方合作。叫花,你不用擔心,竹筒黑茶依然是掌握在你個人手中。將來的收益別人也分不了你的。相反,你還可以從我們這里獲得分成。我聽張大叔說過,你們梅子坳茶場本來也已經敗落了,茶樹都已經完全老化了,但是你接手之后,茶葉反而恢復了生機。你肯定有你的辦法。有你的辦法,你們縣里的茶場都能夠重新恢復生機。”說到這里,趙金元頓了一下才又接著往下說。
“你也知道,我們資江茶葉廠這一次托你的福,拿到了一個金獎。還有機會去參加全國農博會的評獎,要是再能夠獲得一個獎項回來,那資江茶葉廠的前景就完全不一樣了。將來茶葉的銷量增加了,對茶葉的需求與茶葉的加工產能也會有個極大的提升。所以,我才有想法與你們縣進行合作。另外,你的竹筒黑茶是絕對可以拿到全國金獎的。如果你的這個竹筒黑茶能夠掛我們資江茶葉廠的招牌,那就把我們資江茶葉廠的招牌徹底打響了。”
趙金元還真是老謀深算。他在說話的時候將當初稱呼張滿銀的老哥改成了大叔。因為張叫花稱呼他趙伯伯,他不改稱呼,那就輩分亂了。
“太好了!這樣一來,問題全部解決了。趙廠長,真是太感謝你了。”鄧俊山激動地握住趙金元的手。
趙金元卻苦笑著說道,“你感謝我沒用,現在還需要叫花同意才行。叫花不同意,也不可能執行下去。叫花的意見才是關鍵。”
“啊,對,叫花。我要代表縣政府向你道歉。我們之前確實有些急功近利。雖然我們也是一心想要把我們縣的茶葉廠救活,但是不應該忽略你的利益。做得非常地不恰當。在此,我向你表示道歉。但是同時我也要代表全縣數千茶業職工以及各個鄉鎮的村民向你請求,請你出力挽救這些產業。現在是市場經濟時代,我們按照市場經濟規律來辦事。就按照趙廠長剛才的建議來做。”鄧俊山也是個很有魄力的政客,竟然一下子就放下了架子,這讓趙金元有些意外。也讓張叫花出乎意料。
“叫花,你也不要急著答應,這件事情我們可以慢慢商議。先由我們廠和你們縣里談妥了,到時候把條件給你過目,你再做決定。”趙金元笑道。
張叫花只好點點頭,鄧俊山還是太狡猾,拿那么大一頂帽子,讓一個小孩子怎么去拒絕?要不是趙金元在這里,也許張叫花無論什么條件都得答應下來了。趙金元卻不想因此得罪了張叫花。這一次讓張叫花吃虧,說不定資江市茶葉廠都能夠獲利,他也是大功一件。但是將來張叫花長大了,知道被自己擺了一道。肯定會心有芥蒂。這么小就有這么大能耐,將來必定是能人。趙金元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因為公家的事情去得罪這么一個能人。
資江市茶葉廠與新田縣的談判就簡單得多了,現在新田縣處于一個非常不利的位置,要不是因為張叫花,資江市茶葉廠的選擇多的是,根本沒必要吊死在新田縣這一棵樹上。當然新田縣也知道,這個時候一旦做出了讓步,將來就沒辦法再要回來。最后處于主導地位的自然是資江市茶葉廠。新田縣茶葉廠與葛竹坪鎮茶葉廠都成了資江市茶葉廠的分廠。而新田縣各個鄉鎮的茶場全部整合到了一起,成為資江市茶葉廠的茶葉種植基地。這也是趙金元非常高瞻遠矚的一次決策,尤其是他將張叫花拉上了他的船,則更為明智。這些當時都是后話。
不過趙金元為了將張叫花拉上船,而且不讓他將來后悔,在利益方面也是相當的大手筆,讓資江市茶葉廠一些人都以為這個張叫花莫不是趙金元的私生子。要不然趙金元怎么胳膊往外拐呢?直到后面才知道趙金元此舉相當的明智。而新田縣方面也不敢得罪張叫花,因為張叫花不開口,合作就不能繼續。就算覺得趙金元有些偏張叫花,也只能打掉牙從肚子里吞。最后張叫花的竹筒黑茶成為了資江市茶葉廠的竹筒黑茶。不過竹筒黑茶的所有收益全部歸張叫花所有,還不需要支付任何渠道費用。資江市茶葉廠用資源換了在竹筒黑茶上貼了個牌子。
張叫花經歷了辛辛苦苦一兩個月為新田縣所有茶場進行改造。誰也不知道張叫花做了什么手腳。但是經過張叫花的改造之后,全縣所有的茶場全部煥發了青春。成為資江茶葉廠主要的茶葉供應來源。
張叫花則重新恢復了他平靜的生活。
“負巖直下視南岳,回首局曲猶平川。人家迤邐列版屋,火耕磽確名畬田。穿堂之鼓當壁穿,兩頭擊鼓歌聲傳。長藤吊酒跪而飲,野花山果青垂肩。如今丁口漸繁息,世界雖異非桃源……”
不知道是誰在梅山上放聲高歌,歌聲在梅子坳來回蕩漾。
這才是真正的生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