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花,你說我這次回家,爹娘會不會再打我?”張元寶現在擔心的竟然是這個事情。
“應該不會吧。”張叫花撇了撇嘴。
“那就好。這一天的苦總算不是白受的。”張元寶松了一口氣,抓住張叫花衣服的手稍微松了松。
張叫花猛的一加速,張元寶身體猛然往后一仰,立即屁股重重地坐在雪地里。
“叫花,你干什么啊?”張元寶很是不滿地問道。
“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回去。順便好好想想。你曉得今天多少人為了你任性出走擔心么?全村的人都出來找你一個。你還好意思問會不會挨打?”張叫花頭也不回踩在滑雪板繼續前行。離梅子坳小學已經沒多遠了。張叫花也不擔心張元寶會出什么事情。
張元寶愣愣地從雪地里爬起來,抓了抓腦殼,“真是的,怎么回事嘛!”
一個雪球從樹上呼嘯著飛了過來,直接砸在張元寶的腦袋上。
“誰誰?誰拿雪球砸我?”張元寶惱怒地東張西望。
一個猴子從大樹枝丫上猛然鉆出來,又是一團雪球扔了過來。
“原來是個猴子!”張元寶欣喜地說道,絲毫不在意一個雪團砸過來,非常精準地命中他的額頭。
“哎喲。”張元寶發出一聲慘呼。
張叫花飛快地找到了張有連,“大伯,人找到了,沒什么事情。他在后面呢,馬上就到。你們別擔心了。”
“在哪?人在哪呢?”張有連興奮地說道。
張起高興奮地大聲喊,“人找到了!元寶找到了!”
消息傳送得很快,沒一會功夫,在山里尋找的人都得到了消息。
張滿銀激動得直掉淚,“太好了太好了。總算找到了。我終于放心了。”
馬冬花也高興得咧嘴笑,“我就說元寶不會有事的。太好了,太好了!”
張順林之前擔心得不得了,心里一直想著,萬一張元寶出點什么事情,這事情該怎么辦才好。張德春也一直在罵張順林。
“這么大的人了,做事一點都靠不住。你說你這么冷的天,干啥不讓他進教室呢?你哪怕讓他一直站在教室里,也不會弄出這么大的事情出來啊。”
等聽到人找到了,張順林提著的心才總算落了地,“謝天謝地。”
“這是總算是過去了,但是以后你處理事情多動動腦筋。”張德春也總算是放心了。說他不擔心他崽好不容易解決的公辦指標馬上又飛了,是不可能的。另外也確實是出于對張元寶的擔心。畢竟是鄉里鄉親的,誰家里出事都不好。
張有平與胡小青可等不及張元寶自己走回來,飛快地朝著張元寶的方向跑了過去。
張元寶嘟著嘴巴,心里卻還有些擔心,生怕一見到父母就被狠狠地揍一頓。但是他已經不敢轉身往山里走了。
“崽啊!”張有連在雪地里飛快地奔跑起來,跑到張元寶跟前立即將張玉寶緊緊地抱在懷里。
胡小青也沖了上去,三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張元寶也是鼻子一酸,哇哇大哭起來,“爹,娘,我還以為見不到你們了。”
胡小青聽張元寶這么一說,立即放聲大哭起來。
張元寶躲過了初一,卻沒躲過十五。過了幾天張有連與胡小青還是輪番跟他算了總賬。
“叫花,從明天開始,我下定決心要練習神打了。我算是看出來了,我要不學會神打,遲早被這兩口子打死。你說別人家里都是重男輕女,我家怎么倒過來呢?我妹妹就從來沒挨過打。好吃的都是讓妹妹先吃。你看,我屁股都打得開了花了。我爹還好,就拿棍子隔著衣服抽了幾下子。我娘是脫了我的褲子,用杉葉刺把握屁股都刺成麻子臉了。你說這哪里是親生父母啊?我現在懷疑我絕對是撿來的。我妹妹才是親生的。”張元寶一把鼻涕一把淚把自己在家里的遭遇跟張叫花說了說。
“活該。你怎么沒說,你妹妹從來都沒惹過事呢?”張叫花一點都不同情張元寶。
還真是奇了怪,從第二天起,張元寶還真的每天早上堅持早起,苦練神打。
練神打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大清早起來,在日出的時候,面對太陽站立,手執“神像”。這符咒紙上畫著神像。將來神打的時候請誰,這符咒紙上就畫著那尊神的法相。誠心靜氣,心中觀想神像。張叫花開句金口:只要吃得虧,心中起意靈;梅山寄打真神功,八大元帥顯神通;九候先生雖酒醉亦知東西南北風。
張元寶心中要默念法訣:弟子起眼看青天,眾位師父在身邊。十八尊羅漢,二十四味諸天,扶助弟子;教尺拖刀,拖刀化為鵝毛,鐵尺化為燈草,卷心石頭化為水泡,一身化為銅皮鐵骨,化為太山。頭帶鐵帽十二頂,身穿鐵甲十二重,銅皮包三轉,鐵皮包三重。眾位師父,眾位大將,扶助弟子快寄打。
然后將手中的神像焚化,內心中要對神靈表示感謝,這才算結束。
傍晚,太陽落山的時候,也要修煉,向著落日站立,方法與早晨的基本上一樣。
神打練成之后,以后初一十五還要繼續修煉,這神打雖然看似只是一門挨打的功夫,但是也如同修行一般,藝無止境。
“叫花,這樣練,得練多久,才能夠練成這門功夫啊?期末發通知書之前可以練好么?”張元寶問道。
“那我就不曉得了。練功夫得看資質。資質好的練得快,資質不好的練得慢。所以,也沒有一個準確的時間。你不曉得這陣子老實一點,別挨打就行了。”張叫花搖搖頭。
張元寶皺了皺眉頭,“不行啊,期末考試及不了格,我娘說要往死里打的。我看我這回事死定了。”
臘月很快來臨,春節也不遠了。張叫花每天盤算著爹娘什么時候會回來。爹娘去廣東的時候,說好臘月會回來的。所以張叫花就天天盼著臘月快點到來。
“哪會這么快呢?至少也要等到二十幾,廠里才會放假。到時候你爹娘就回來了。”張有連笑著拍了拍張叫花的腦袋。
“二十幾,那還得二十多天呢。”本來根本不要計算的數字,張叫花卻要掰著手指似乎才能夠確認。
張元寶倒是資質不錯,練了十來天,這神打的功夫確實增進了不少。身體也健壯了不少,就算不用神打,這抗打擊的能力也是與日俱增。
“叫花,明天張景兵家新屋上梁,我們去撿糖餅去?”張元寶的信息真實靈通。
梅子坳最隆重的儀式,上梁就是其中之一。住房對于老百姓來說是關乎一輩子幸福的大事。安居樂業,安居里面包含最樸素的含義,就是得有屬于自己的好房子。所以這個上梁儀式,就顯得極其重要。
對于小屁孩來說,上梁啥都不重要,重要是的,上梁的時候,主人家會撒一些糖果、糍粑、肉食之類,當然也少不了瓜子發生,各種食物都有象征意義。當然在小屁孩的心里,吃的意義最為重大。
張景兵家的房子看的時辰是早上七點過八分。正好屁孩們也不用耽誤上學。
張元寶完成了神打的修煉,就與張叫花騎著自行車去了張景兵家的新屋。
村子里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來了不少。
主持上梁儀式的自然是木匠師傅,張景兵家請的木匠是張積旺,他家上梁儀式自然是張積旺與一個泥水匠。
按照梅子坳的習俗,這梁樹是不能從自家山里砍,而是臨時去別人家林子里“偷”。也不曉得偷梁換柱這個成語就是從這個典故里來的。當然偷走人家的梁樹,得在樹樁上留個紅包,然后放一掛鞭炮告訴主人家。不然讓人罵得千丑萬丑,這梁樹也不吉利。主人家也不會去捉這群偷梁樹的賊,走去笑哈哈地收起紅包。家家都要建新屋,都要上梁,都要偷梁樹。沒有哪家會因為偷梁樹吵架的,因為這是梅子坳的規矩。
張積旺一邊把梁樹的皮去掉,然后刨成方方正正一根棟梁材。這一邊做工,還要一邊唱。周圍的群眾最主要還是來看木匠的表演的,當然待會散糧米也是一個方面。
“小小花蕾結牡丹,看得容易做的難,巧匠不是仙家做,張班魯班傳下來。木頭出在何地方,南山頂上山林里……”
這張積旺不簡單,唱起來抑揚頓挫,非常好聽。而且這里面的含義意味深長,最是合周圍人的口味。
“還是張積旺這老師傅厲害,唱起這儀式來,真是帶勁。”
“是啊,手藝活做得好不算匠,充其量算是一個木工師傅。懂得唱這上梁歌,這才是木匠。”
“現在的年輕人怕是沒人能夠把老一輩的手藝全部學下來的。就曉得喊著去廣東打工。廣東難道還真的能夠掉金子下來?”
“我們梅子塘現在就有有平兩口子,張世才兩口子。明年出去的人還要更多。以后這田都沒人種了。我就不信了,將來大家伙都跑出去打工,這田不種,都吃啥?城市里的鋼筋水泥還能夠當飯吃?”(